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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的名字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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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絮发消息告诉杨昱泽:母亲要在家里暂住,让他最近别来了。一路上,母女二人都没有任何交流,直到到了姜絮的家。
吴永怜开了灯看着屋内的摆设,嘟囔到:“一个人住还装修得那么讲究干嘛?有这闲钱还不如留着。”
姜絮本来低头摘粘在外套上的头发,听到这句话后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冷光地望着母亲说:“你脸还疼吗?”
“你别拿这话来堵我嘴。之前哪怕背着房贷也非要搬出来住,人也老大不小了,当初还不如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对象,一起买个像样的房子。”她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自己买?自己有个地方不好吗,不然和老公吵架了去哪里住?”姜絮说。
吴永怜正把一颗瓜子递到嘴边,突然顿住了,嘴角不自觉微微抽搐着,呆呆的望着姜絮。
“难道像你一样吗——”姜絮本来要接着说下去的,突然发现这话太伤人,立马止住了。“算了。”她每次跟着母亲离家出走时,有个问题总是会浮现在脑海:为什么每次闹矛盾,都是母亲拖着孩子离家出走,父亲留在家里?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有了答案,但有了答案也难以改变大现实,那是一条艰难的路。她觉得一间屋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于是哪怕是剑走偏锋,撑死了她也得给自己买房,还房贷时还不忍自嘲:真搞笑!
吴永怜耷拉着头,双手拍了拍又摸着大腿旁的裤缝,“哼”地冷笑一声:“你骂人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她甩了甩手垂在后背,背朝姜絮走向卧室,像一团乌云漂浮过去,砸上的门成了阴阳天的锋线。
姜絮箭步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和母亲道歉。手放到门把手上时,门突然开了。母亲的巴掌和委屈的嘶吼声扑面袭来,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但她想母亲的脸肯定更疼。她就一把抱住了哭得震颤的母亲,姜絮撑着门框,母亲瘫在姜絮身上哭着。姜絮抚摸着她的青丝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们一起哭着。
而在第二天早晨,就如同以往争吵后,母亲顶着红肿的双眼来叫她起床:“洗漱吃早餐了。”
姜絮闭眼伸着懒腰应声说“来了!”
就像是冷锋过境时带着的暴风雪,拥抱的那一瞬间冷锋过境后,天就渐渐放晴了。
“你今天不上班吗?”吴永怜问她。
姜絮慢条斯理地掰开热腾腾的包子,肉馅的汤汁流了出来,她一口嗦住,嘟着嘴嚼起来:“今天周末呐,不上班。但是今天我要去看电影,要一起吗?”
“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我就不掺和了。而且我和你张姨妈他们约好了打麻将。”张姨妈是吴永怜的好姐妹,张姨妈对姜絮也很好,小时候常常把她偷偷叫去家里,姜絮本来空手去的,每次都满载而归:漂亮的衣服、从国外寄来的糖巧,还有更重要的是姨妈给她讲的长见识的外界生活,在她的心里早早埋下了往外闯的种子。
“行吧。不过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但是千万注意身体,打麻将久坐伤身。还有,明天我再接你去医院再检查检查。”姜絮说完嗦了一口肉汁。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诶,你和谁去看电影啊?”吴永怜一脸凑热闹式的望着姜絮。姜絮擦了擦手,说:“你猜啊。我吃饱了。”
母亲在身后说道:“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没有。”她说着用筷子夹一个蒸饺塞进母亲嘴里。“慢吃。”转身就回卧室去换衣服了。
母亲在厨房叮嘱她:“记得吃感冒药!”
“知道啦!”她选了一条蓝色的Polo运动连衣裙,戴上自己之前设计了找珠宝师制作的双层珍珠choker,戴上后可以通过Polo领的空隙看到上面的装饰:银色的珍珠连缀着宝蓝色的菱形捷克珠,透亮的铜色晶粒稍稍点在旁边。是一条很好看的项链。这是她赚到第一桶金后做的第一件事。她又在手腕和脖颈处喷了欧珑的无极乌龙,18岁时杨昱泽说这个味道很像她就送了她一瓶,她自己也喜欢这个味道,后来也没换过其他味道。最后她搭配上香芋紫腋下包,踩着白色的板鞋出了门。
秦聿很早就到了电影院,他取了票塞进口袋里等着入场。喝可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昨天穿灰色外套的女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秦聿看到她站在取票机旁,她刚刚取好票,抱着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然后他看到她正在打电话。他心想:看来她有约啊,她也喜欢这个电影吗?他的可乐很快喝完了,吸管也被他咬扁了。
姜絮接听了杨昱泽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不断道着歉说自己来不了了。姜絮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其实并不满意因为这次明明是杨昱泽约的她。但“没关系”的话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这样吧。姜絮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爆米花和可乐发着呆。她有些闷闷不乐,杨昱泽已经不是第一次放他鸽子了,她心想:下次见面我就对他咕咕咕的喊。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昨晚给她递毛巾和热水的警察——没错是秦聿,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心想:他也是来看这部电影吗?转念又觉得,警察那么忙也有时间看电影吗?不会是来这里抓人的吧?她朝他走了过去。
秦聿看到姜絮走了过来,她启唇说着:“你好!啊......您还记得我吗?昨天在警察局,是您给我递了毛巾和水,谢谢啊!”
他愣了一下说:“客气了——你是来看电影的吗?”
“啊,对。和朋友约好了,不过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那个,你是来抓人的吗?”姜絮说后半句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是。我也挺喜欢这个电影的,不过很遗憾没有抢到票。”秦聿这个谎说得很自然,看不出一点心虚,此刻他的票嘭——消失了。他低头看了看表,距离电影放映还有五分钟,他在等。
“噢,那确实挺遗憾的。电影要开场了,我要进去了。再见。”姜絮淡淡地说着。
“好的,观影愉快!”秦聿摆着一张十分温和的笑脸,看来是等不到了,他转身回了再见,他的电影票又嘭的待在口袋里了。
姜絮转过身去,走出去几步停住了然后转过来:“那个,反正我朋友来不了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那张票给你。”
YES!秦聿转出去的半个身体完整地转向姜絮,就像太阳露面时追随它的向日葵:“真的吗?当然不介意。”
“没什么,小事情。”姜絮还是淡淡的,甚至是礼貌得拘谨。
“我们要不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给你。毕竟不能白拿人一张票,可以吗?”秦聿心里的算珠打得很响,但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姜絮觉得不对劲,想着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和一个警察认识了,也算是个人脉,加了微信少说话就好了。“好吧。”
加上好友后,姜絮问他:“我需要一个备注。我叫姜絮。”
“秦聿,‘岁聿云暮’的那个‘聿’。”他解释道。
“‘聿’不是‘笔’的意思吗?怎么当了警察?”姜絮问他。
秦聿刚要回答,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催促着大家入场,旁边走动的人很多,他说:“后面再解释吧,手上的东西给我帮你拿着吧,我们先进去。”
姜絮把那杯多出来的可乐递给他说:“这杯给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其他的呢?”他伸手过去接过来。
“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拿,走吧。”他们排队验完票并肩走进去时,姜絮看到一个男人拉着吴雪熙走了出来,吴雪熙假装没有看见姜絮,她被那个人牵着趾高气昂从姜絮身边掠过,她们没有打招呼,她们擦肩而过。吴雪熙和她是中学同学,学校里炙手可热的百灵鸟,后来她成了四处辗转的金丝雀。姜絮在心里遗憾着为她难过却也不理解吴雪熙总是生出一些事端揪着人不放,这是她最不喜欢的文学或者影视剧桥段——发生在女人之间的伤害。她对吴的感情很复杂——欣赏掺杂着心疼和恨。但是她们已经擦肩而过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个男孩微微站起来张望,坐下来招呼和他隔着一个空位的女孩(疑似是他的女朋友)说:“这个人一直没来,要不你坐过来吧。”秦聿闻言忍俊不禁,回想起自己抢票的时候仅剩的三个位置。
姜絮转过去看他,轻声耳语:“笑什么?”
“没什么。”秦聿转过去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嗅到姜絮身上散发出的沁清的味道,不对,还有一丝让人倍感宁和的味道。就像是远山的静谧花园里那位蒙着疏离之雾,看似不易亲近,透出锋芒古怪却也蕴藏着无尽真挚的女诗人。
他们面对面相望,场内灯光关闭了,只有荧幕上的光打在人脸上。他们隔得很近,秦聿的眼睛是明亮犀利的深邃中透着一股警觉和锐利。他的面部轮廓清晰立体,眉骨利落,鼻梁挺直。这些特征赋予他一种英气,不说话的时候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刚刚他笑起来的时候有颗虎牙露了出来,又增添了几分少年气。在这种黑暗的时候她才注意到他的样貌。
电影里女主角正和和彗星争夺赛跑,突然摔出去时她看到了手掌心的笔迹,上面写着:我喜欢你。秦聿坐在一旁,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姜絮正在颤抖,荧幕上蓝紫色天幕中的灼色火花映在她湿润的眸子里,他沉默着给姜絮递上一张纸。
当男女主角在地铁上擦肩错过,不断寻找彼此时,秦聿的手机振动起来,刘警官通知临时紧急出警,他需要立马离开。
他侧身同她耳语:“姜絮抱歉,我有急事需要离开。你先看,下次有机会我请客弥补!”
姜絮明白这份职业的特殊性。她左手比着ok,右边同秦聿挥手道别。秦聿觉得这奇怪得可爱但也以同样的方式予以回应。他轻轻起身,一边向经过的人道歉一边朝外而去,出了门便疾跑了起来打车回局里。
直到影院的灯光骤亮刺目,姜絮才起身回家。
秦聿在所里刚处理完发生在夜市的盗窃案,一位女士报警称男友送自己的戒指不见了,警方调取监控后发现被扒手偷了。他的嘴唇干裂成秋日边缘微翘的枯叶,额上的汗珠连缀成珠链,泛着油光的脸颊亮到足以唤醒夜里的月见草,它们大概会误把他当作夜幕里的月亮为他开放。
“张先生、吴小姐,今天的事已经解决了。还请您以后妥善保管好个人物品,有其他问题我们后续联系。”其实有句话他没说:不合尺寸的戒指下次就别送了,免得给别人机会。
吴雪熙,那位不幸丢失了戒指的女士用她微妙的语态叫住了秦聿:“秦警官请留步,我有句话想和您说。”
女警察陈悦和她是朋友也过来关心她,秦聿见状正要离开。“请说。”秦聿转过来回道。
“今天的事劳烦您帮忙处理呐!为了表示感谢我也给您一句忠告。今天我在影院遇到您和我的一位老朋友同行,当警察还是少沾染些香水气,小心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影响了一身正气。”她说前半句的时候笑脸盈盈,后半句收敛了神色。秦聿听出她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聿哥你和谁去看电影啊?”陈悦好奇地插话。
“我和你提过的姜老师啊!你不记得了?”吴雪熙嘴角上扬,眼角毫无笑意。她又转过去和张先生说:“老张,就是我今天和你提过的那位,有机会大家可以认识认识。”
“哦?那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警察会有这样的‘雅兴’。不过我觉得就像吴小姐说的,还是保持点距离好,毕竟圈子干净,心里也舒坦。”张先生说完向秦聿挤挤眼,面露带着玩味的笑。
“聿哥,这也······”陈悦脸上的其他情绪被惊愕替代。
“吴小姐的话还是留点余地好,尤其是对同为女性的尊重。大家共处职场日后难免有交集合作,互相保持尊重,对大家都好。您说呢?”
“秦警官说得是,还请您多担待。今天谢谢您,我们就不打扰了。”张先生把局面收住,带着吴雪熙离开了。吴雪熙也算知趣跟着走了。
陈悦欲言又止,秦聿说:“你倒是可以好好想想她刚才说的话。”他转身离开,闻了闻自己的袖口,确实有她的味道。
回到家后母亲已经睡下,夜里姜絮躺在床上,电影结束时她给杨昱泽发了消息。而杨昱泽,除了在电话里道歉,就不再说什么也不再回复消息。
她快要等睡着了,秦聿发来消息:很抱歉今天贸然离开,下周末你有时间吗?希望给个弥补的机会。
姜絮确认了日程安排,觉得自己也愿意,至少于她而言能够多认识一个警察局的人也算是多条人脉,没准哪天用得上呢:行。
她又点开秦聿的朋友圈。秦聿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权限但是内容很少,记录着他的一些日常碎片。例如旧照里有把吉他,有他的阅读心得和对一些事件的见解。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工作号。引起姜絮格外注意的是,秦聿的朋友圈内容表达逻辑清晰,犀利中掺杂着温柔,文字中流露出的情绪带有一些缺陷,却也因为这样的急切而增色不少。姜絮向来为不完美的事物着迷,那样的残缺让她深刻感知到事物或人有着触及地面的鲜活立体感,灰色地带总是吸引她不断探索了解更多。
夜深了,姜絮闭上眼想:秦聿或许是个不错的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