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猪猪丁

18、第 18 章

　　韩绍抬眸的瞬间，二人目光相触。
　　他面色沉静地看了她一眼，眸底闪过一丝意外，只是稍稍蹙眉，表情旋即恢复如常。

　　林可意僵立在桌边，唇角轻颤，半晌才憋出一句：“……韩总？”
　　领班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职业素养使然，没让客人察觉更多。

　　韩绍当然比她冷静，转眸看向领班：“我们有需要再麻烦你，谢谢。”
　　那人当即明了，忙请林可意落座，并不敢窥探客人隐私。

　　林可意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绍，还在震惊和惊悚中没缓过神来，她张了张嘴，太多话想问，可字字句句到了嘴边又堵在了牙缝里。

　　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显得更呆了些，韩绍甚至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
　　事实上，他看人很准。

　　“韩总，好巧啊……”她顿了顿，小眼神心虚又谨慎，瞟了瞟他，又垂眸盯着面前精致的茶杯。

　　该怎么跟韩绍解释呢？如果他跟温言有约，可为什么来的却是她？她又该如何跟韩绍说明白，她是怎么跟温言认识的？

　　今夜实在太荒谬了，她好像总能跟韩绍遇到些离奇的境况。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受人之托前来拒绝那不被喜欢的相亲对象。
　　只是那将被拒绝的人竟是韩绍……

　　“是很巧。”韩绍顺着她的话，“喝茶么？”
　　林可意摇摇头，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她本就不是来这里跟韩绍吃饭的。

　　“韩总……”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清楚，“你是来见温小姐的么？”
　　她抬眸看着他，又觉得自己不免明知故问。

　　她打算主动交代：“那个，我今天跟余经理去见客户……就是温言小姐。她委托我帮个忙……到这家餐厅代她转达一句话。”

　　“我想客户的要求也不过分，所以就答应了。”她小心瞥了眼韩绍的表情，可他反应冷淡，沉默直视而来，是她最害怕的那种拒人千里的模样。

　　彼此间空气像逐渐冷下去，沉默交织着平静缓慢的呼吸声，韩绍不开口问，她没有勇气主动说出那句拒绝的话，哪怕她只是替温言发声。

　　而在这样莫名的僵持里，她心底意外、惊讶、不可思议，最后还有点点疑惑。
　　韩绍竟然也需要相亲么？而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在未谋面前就被果断拒绝……可若是韩绍的话，就这样拒绝似乎有些可惜？

　　她甚至有一瞬间古怪想法，或许可以劝温言试着跟他相处看看？就在她浅薄的了解里，韩绍其实也不是那么差，放在相亲市场上甚至可谓条件可观。

　　须臾静默过后，林可意仍没缓过神来。
　　她按捺不住，又悄悄抬眸偷觑韩绍，他稍敛眸，握起手机，双手徐徐敲击屏幕，像是在跟谁聊天，动作幅度能察觉明显情绪。

　　他结束一段对话，反手将电话盖在桌面，遽然撩眼擒获林可意的目光。
　　对视猝不及防，林可意一怔，可已来不及躲开，只得硬着头皮望向他，心底的慌张已漫过嗓子眼，她此刻真想找个方法缓解尴尬。

　　韩绍顺手招来服务员，慢条斯理道：“嗯，知道了。”
　　林可意眨眨眼，这算是什么回答？知道，他知道什么了？可她还没说到重点……

　　“想吃什么？有没有忌口？”他翻开菜单，顺口问。
　　林可意彻底糊涂了。

　　难道韩绍一点也不好奇么？他居然还有心情吃饭！
　　她那句话刚递到舌前，不及开口，手机嗡嗡作响，打断了她这一刹冲动。

　　她拿起电话，是陌生号码，狐疑沉默一瞬，缓缓放到了耳边。
　　“小可意，你那边顺利么？见到人了吧？”居然是温言。

　　她“啊”了声，下意识看向韩绍，他头也不抬，徐徐翻阅菜单跟服务员下单。
　　“嗯、嗯。”她只能这样回答。

　　“来的是个男的吧？”
　　“……是。”
　　“哦，那他比我想的要蠢。”温言轻蔑一笑。
　　林可意心中大震，怎么看韩绍也跟蠢字不沾边。

　　“算了算了，那你跟他说了没？””
　　“……还没有。”

　　“哎呀，你别不好意思啊。这些男人没这么容易被hurt的！你当自己传声筒总行了吧？”
　　“不是……主要他……”林可意想解释。

　　温言已打断她：“你就跟他说，我择偶标准有一条要求对方父母双亡，这样大家都明白啦，他绝对不合适。”
　　林可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对温言的口无遮拦有了更新认知。

　　“哦对了，如果他留你吃饭你就吃，别那么傻啊，不吃白不吃！那家店出品还不错的，别委屈自己的嘴巴，也不用心疼钱，那男的不缺钱。”温言不忘叮嘱一句，看起来还怪好心的。

　　听筒那边隐有人在喊大家喝酒，温言匆匆撂了电话。

　　林可意懵然放下手机，韩绍正好点完菜，下巴一顿，她低头，发现手边已多了杯温茶。
　　“谢谢……”她端起杯子，总算能润润喉咙。

　　他淡声道：“我随便点了几道招牌，都是广府口味，应该合适吧？”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她点点头，抿唇一笑，心底却在琢磨该如何主动开口。

　　她根本就没打算要留在这里吃饭，更没想过今晚见到的会是韩绍。她仍记挂自己还没打卡下班，又想着到底多倒霉三番四次撞破老板隐私……

　　说到隐私，上次她还见到祝晓棠跟韩绍共进晚餐呢，怎么转头韩绍又跑来跟别人相亲？难道真像翟晓晗说的那样，狗血八点档的桥段并不是没有，只是她没资格洞察罢了。

　　她这幅纠结迟疑的模样太过显眼，整个人蔫蔫巴巴，坐在软椅里倒像上刑场，小嘴稍撅着，上好白茶喝成苦药，看起来别说多委屈。

　　韩绍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不知为何并没恼意，更没有想象中的不耐烦。

　　他很难得欣赏这样灵动生趣的小表情，藏着忍着，但又实在拙劣，不带有刻意讨好的心机，不必他费神洞悉，林可意心底所想一览无遗。

　　“有什么话就直说，憋出病算不了工伤。”他最后决定打破沉默。

　　林可意果然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圆噔噔的眼睛霎时睁大，眼尾弧度饱满柔润，更显俏美。

　　她忍了许久，一不作二不休，“韩总，温小姐说她不太想相亲，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让我来替她解释，希望别跟您产生误会。”

　　她当然没把温言那些离经叛道的誓言原封不动转达，稍稍委婉，但表达清楚中心思想，同样可以解决问题。

　　谁知韩绍忽而嗤笑：“她不好意思？”
　　林可意疑惑地抬头望他。
　　“这是温言说的话么？”
　　“……嗯。”林可意有些心虚，稍稍别过眼。

　　“真意外，这不像她脾性。”韩绍语气稍松。
　　“啊？”林可意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完了……韩绍早跟温言认识？

　　韩绍并没应声，默默直视着她，目光掠过她微微发热的脸颊，眼神冷锐直接，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她倒像被盘拨追问无可招架。

　　林可意脑袋骤白，未战先败，也不知在想什么，脱口而出：“韩总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韩绍顿感无语，明白林可意又想歪了，面上浮游嫌弃之色。

　　他沉声一叹，眼看着炖盅拆鱼羹端上桌，拿美食堵住她的嘴：“好好吃饭，话这么多。”
　　“……噢，好。”她不知道哪里又惹他嫌弃，暗道说多错多，埋头舀了勺鱼羹。

　　一入口，淡淡陈皮香裹着鲜美爽滑的鱼肉，她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发出声低叹。
　　韩绍察觉到她的反应，“这家店口味还不错，出品一向很稳定。”

　　“拆鱼羹好像是顺德菜？我听说的，不知道对不对。”林可意浅浅莞尔。
　　韩绍稍颔首，“老板确实是顺德人，不过论好吃程度，昨天那家店的拆鱼羹更胜一筹。”

　　林可意略感惋惜地叹气，小声嘀咕：“好吧……我之前也听朋友说那家店很好吃的，是我没口福。”
　　韩绍轻笑：“饭店又没长脚，找个时间再去就行了。”

　　“说的也是！”林可意一扫失望，又吃了几勺鱼肉，更觉心情愉悦。
　　韩绍见她很会自我调解，不免也被感染些许，情绪再没有先前那样紧绷。

　　两人默默吃菜，偶尔搭几句闲话，不知不觉一顿饭接近尾声，奇妙的是，林可意并不觉得尴尬冷场。
　　她在夹菜的间隙悄悄打量过韩绍，他仍穿着今早见面时的西装，看来下班就直接来了餐厅。

　　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遭到隔空拒绝会有什么想法？听起来……温言像是在不情愿下被安排的相亲，那韩绍呢？他是心甘情愿的么……

　　林可意舀着那碗绵密清甜的莲子红豆沙，一瞬的心不在焉被韩绍察觉。
　　“不好吃？”他沉缓的嗓音仿佛将她拽出胡思乱想。

　　“啊，不是，很好吃！”林可意下意识抬起勺子，忙塞了一口，“很好吃的！”
　　她又抬眸看向韩绍，像是做保证般点点头。

　　韩绍表情镇定，稍稍低头，“慢慢吃。”
　　林可意不敢太听话，囫囵吃了一大半，只觉这样一道普通甜品却能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滋味，这家店出品的确不错。

　　她还没完全缓过神来，韩绍已喊人买单，她隐约听见领班格外客气地解释，说经理特地打过招呼，这桌消费挂在卓先生名下，客人自便。

　　她心底犯嘀咕，又蹦出个没听过的名字，也不知这件事究竟牵扯到哪些人？冷静下来后，忽然又生起丝丝懊悔，真不该轻易答应客户的要求，哪怕这件事看起来并不过分……

　　林可意没来得及考虑更多，韩绍沉声问：“吃好了？”
　　她忙点头，“我吃饱了。”

　　他稍颔首，没管她有没有贯彻光盘行动，站起身捋过西服下摆，垂眸瞥了眼时间。
　　“走吧。”
　　“喔，好！”林可意忙提包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路朝外，领班送到门口还没走，目送他们走向停车场。
　　韩绍一直没说话，林可意默默跟着，琢磨该怎么开口告别。

　　步子终于停下，视线所及又是那辆熟悉的保时捷，林可意一口气刚提上来，韩绍已拉开车门，冲她扬了扬下巴。

　　“上车吧，送你回去。”

　　林可意一怔，嘴比脑子快：“今天也顺路吗？”
　　韩绍撑着车沿，抬眸觑她，面无表情地坐进驾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