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五九、乱世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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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冬，曹操与孙吴联军战于赤壁并大败而归。这段精彩的耳熟能详的历史，以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刻，深深地刻画在历史的回廊里。曹操一统天下的步伐，被阻止在这一年的隆冬。
从赤壁铩羽而归，曹操以俯视天下人杰的胸怀和气度，安抚着吃了败仗的部下，然而，心中的千头万绪，如同暗夜里生长出来的野草，以不可抵挡之势，疯狂地爬满了整个心房。自班师回都之后，曹操一直驻扎于田村。每晚夜不能寐，田村的星空，远望辽阔，引发出无限的愁思与回忆，心中的隐痛与不甘，在无人处，啃噬纠结着那一颗万丈雄心。
头越发的痛。
撕肝裂肺，要挤出脑髓的痛。
如擂擂战鼓，马蹄声声，在脑中轰鸣不止的痛。
如那一片火红的碧波江上，千万人鲜血喷溅出来惊心动魄的痛。
绵绵无尽，一波接一波，毫无休止的痛。
连御风丸也不能阻止那种痛。
世兰走进大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骇的呆住了。
两个小校拉着布条，裹在曹操的头上，正用力地向两边拉。曹操咬牙切齿，面止狰狞，一双赤目，像是要滴出血来。齿缝中狠狠地挤出几个字：“拉，用力地拉……”
两小校的衣衫已经湿尽，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过下来，不敢有丝毫怠慢，当真是用力地向两边扯着。
曹丕按剑而立于旁边，薄唇紧抿，俊眉深锁。见世兰进来，颇为担忧地看向她。
曹彰上前禀道：“父亲，世兰来了。”
世兰上前见礼。
曹操猛地一甩头，两小校惊呼着，被甩出几步远，滚倒在地上。
裹头的白带子还耷拉在耳边，曹操一把扯下，顺手从旁边捞起一个水盏，哗的一声，直直地向自己头上浇去，顿时浇了个湿透。
水流顺着脸颊淌下，瞬间被棉袍吸干。曹操将手中铜盏丢到地上，滚了几滚，停在曹彰脚前。
曹丕急忙上前，拿过绢帕为其擦拭。
曹操强自苦捱，勉强睁眼开口道：“世兰，你来了。你看，老夫这头风，现在连御风丸都奈何不了，该如何是好？”
虽然事发突然，世兰却心中明了。顾赫己预见到这一天。
……
那天炉火暖暖，顾赫与世兰坐在室中。顾赫温柔的眼眸中，映出红红的炭火。
“世兰，我不会再去蜀中了，明日我将动身去江南。你可愿随我去？”
世兰长眉微蹙，眼睛中最初转着不解，随即又平静下来。
“阿兄可还记得，你曾说过，我将来与曹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我的心愿，最终会达成。倘若我随你去了江南，愿望可还会实现？”
顾赫沉默半晌，轻轻摇头道：“自然不会。”
世兰凝视着顾赫，又慢慢道：“阿兄这三年，想是太过辛苦疲惫。去江南也好，杏花春雨，寻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我便守在这里，等着阿兄说的那一天……”
顾赫凝望着世兰的眼睛，眸中跳动的炉火，映的顾赫神色不定，半晌开口道：“御风丸很快就会失去奇效。这粒药丸之中，其实还有一味……丽春花。此花产自西域，可镇痛，但有毒……”
世兰瞬间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神情复杂至极。
顾赫目不转睛地看着世兰，耳语般道：“……丽春花药性极大，一剂之中不能放的过多，易被察觉，少了则不能镇痛，份量难以掌握……”
“我夜观天相，曹操此战必败。……头风之症……也必将愈发严重，丽春花的药量，已经用到极限，不可再用，否则将引火烧身。单凭川穹这一味药，既无法根治此症，也无法快速止痛……御风丸不能再用了。”
世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突然起身，郑重拜下：“多谢阿兄。”
顾赫连忙伸手扶起，怅然地摇头：“曹操命不该绝，此役亦将死里逃生。我等不能违背天数，只能坐待良机。”
世兰默然。
窗外一片乌黑，静静的簌簌落雪声，称托暗夜越发的清静寂廖。
“没了御风丸，妹妹以后在曹家的日子，恐怕会难过了些。”
世兰微笑道：“无妨，阿兄不必为我担心，只要一想想，那曹操再无止痛的奇药，每日受那绞髓抓心一般的痛，我心中，不知有多畅快……”
顾赫不由得一笑，伸手刮了一下世兰的俏挺鼻梁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也不想想自己……”
世兰凝视着顾赫，慢慢道：“阿兄何年何月再回来……”
顾赫伸出手掌，轻抚世兰面颊，“等你了却了心愿，我自来接你，去游遍山水……”
……
大帐中，曹操问话卜一出口，曹丕与曹彰的目光都集中在世兰身上。曹丕的手握在剑柄上，隐隐暴出青筋。
世兰一顿，随即开口：“丞相日理万机，受此头风折磨，实是让人担忧。只是此药并非民女所制，民女阿兄顾赫，乃一介乡野村人，行踪飘忽难寻。每月定时使人将此药放到牛王村，其它……民女实不知晓。望丞相恕罪。”
曹操咬牙忍痛，眼睛微微眯起，“你最近可曾见过他？”
世兰一惊，背上顿时渗出一层薄汗。略一低头道：“回丞相，不曾见过。”
曹操端坐不动，半晌挥手道：“无妨，你且回去吧。”
世兰恭敬一礼，随曹彰退出。
曹操眯着眼睛阴沉地盯着帐外，半天不作声。曹丕立于边上，见他久无动静，开口唤道：“父亲……”
曹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曹丕，面无表情地吩咐着：“派人去牛王村打探，务必要将那个顾赫抓回来。”
曹丕敬诺。
帐外有声禀报：“丞相，华医到。”
曹操沉声道：“传。”
一个个头矮小，身着粗布的矍烁老人，迈步走了进来。拜礼道：“草民华佗，拜见丞相。”
华佗，字元化，出身世族大家，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却一直苦心钻研医术。是建安时代的医圣。不慕荣华富贵、终生行医济世。一身书生风骨。数度婉拒为官，手捏金箍铃，天涯飘泊，孤旅行医，起死回生，救人济世。
曹操点头。起身径往旁边的榻上闭目一躺。华佗解开布囊，抽出几支银针，拿出火石烤了，熟练地在曹操的头上施针。
一盏茶的工夫，曹操微微出了一身的汗，头痛缓解，神智放松，很快便沉到梦中。
一大片金黄的麦田，金灿灿的望不到边。碧蓝的天空中，厚厚的云层积卷翻滚，空气中有青青的稻蔋香气。阳光暖洋洋的，手指轻轻抚过麦芒，微微有点扎，不知走了多久，身上渐渐出了汗。
远处，隐隐有歌声在传唱，曹操询声一步步走过去。紫色的长袍拂在地上，拂过金黄的麦苗，染上了层层金色。袖子上，衣领上，渐渐绽开金色的花纹……
天边亮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光线越来越强，天地一片万丈金光。光线刺眼，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面，忽然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一觉醒来，天边己有弦月。
华佗早己将银针拔出，静静守在一边。
曹操翻身坐起，回忆梦中所遇，身上还有汗水微微濡湿内衫。梦里那暖洋洋的感觉，暖的天地要为之融化。望帐外清冷的暗夜，似是两世为人。
华佗见曹操醒来，端过一碗汤药，笑笑地说：“刚刚好，请丞相进药。”
曹操接过药碗，仰头喝掉。感觉头脑清明，再没有一丝先前之痛。沉吟道：“华佗，听说去年谯县的瘟疫是你医好的？”
华佗正在擦拭银针，听闻此话，一礼道：“禀丞相，草民三年前发现茵陈蒿对治疗瘟疫之症极为有效，三年中草民按月试其疗效，终于发现在春三月的茵陈蒿药效最好。草民决定在开春之后，动员百姓们多采三月的茵陈蒿，预防明年之疫。”
曹操点点头，紧了紧衣衫，接着问道：“老夫听说了很多你的事，比如，起死回生，剖膛开腹，真的有那么神么。”
华佗微微一笑道：“丞相过誉，万物都有理可循，那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掌握了医理，便是开颅治好丞相的头风也是可以的。”
曹操一怔，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大胆狂徒，想取老夫的首级么？来人！”
华佗手一抖，散落一地的银针。
几名小校冲了进来。曹丕急急劝道：“父亲，三思啊……”
曹操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将华佗暂且收治监中，好好审问。”
几天后，华佗在狱中不知去向。
曹操震怒，严刑逼问守监小吏。最终寻人未果。
第二年的春天，芳草青青的时刻，曹操所乘马车路过郊外，听田野中有歌子声声：“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后世切记牢，三月茵陈能治病，五月六月当柴烧……”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五九、乱世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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