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暗香正午

59、五八、谁解其意

　　世兰吃了一惊，急急用手推开那个怀抱，拂袖转身之间，扫落了旁边案几上的宫灯。这一隅顿时暗了下来。来人被推开，吃了一惊，静静立在那里。

　　世兰惊魂未定，将身子贴在墙上，瞪着那人颀长的身影，口中微微细喘，瞬间心中己猜到来者何人。

　　屋内随即涌入许多宫人，手执灯盏，将满室照的通明。灯光下，两人相隔甚近，静静立在世兰对面的，正是当今天子。

　　金黄的灯被移了过来，天子的一双眼睛尤似深潭。黑黑沉沉地看着世兰。世兰被他看的心惊，正不知该如何时好，天子微微一笑，那双眼睛却格外地闪亮犀利，开口问道：“你是曹家何人？”

　　世兰急忙跪下禀道：“民女陈世兰，客居曹府，此次是随夫人入宫拜见曹贵人的。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天子清俊的脸上，闪出一丝玩味神色：“陈世兰，你不在宴席上，却来此处，为何？”

　　世兰己渐渐平息了乱跳的心绪，从容作答：“民女身上所穿棉袍湿透，贵人特派人引民女到此处换衣。”

　　天子忽然踏前一步，轻轻拉起世兰的手，只觉得其手掌沁凉柔软，和蔼笑道：“方才是联惊着美人了，你没事吧？”

　　世兰一惊，欲要抽出手来，又觉不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侧过身去，去躲开那若有若无触过来的鼻息。

　　重新回到宴席上，却是天子在前，世兰再后。众人皆是面露讶色，世兰在这集中的、疑问的、讶异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张脸儿涨得红粉一片。这几分霞色，又让众人的目光玩味了许多。

　　伏后的一双凤目，也饱含惊诧，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问道：“陛下去了何处，竟让我等好等。”

　　天子微微一笑道：“联方才见节儿不在，侍人说好似回了桂芳苑，便去寻她。不想却遇到了世兰。便一块回来了。”

　　曹节眨巴着明媚的眼睛，笑道：“节儿不胜酒力，方才也出去净了净脸，却并没回桂芳苑，不想和陛下错过了。”

　　天子举起酒樽，笑道：“众位爱卿，今儿是节儿的好日子，诸位请共饮此杯，以贺芳辰。”

　　曹节歪头明媚地笑着，幸福的红晕飞上了明净的脸庞，笑容里似盛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蜜，十分的光彩夺目。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曹操欲乘胜追击，荡平孙权刘备势力，一统天下。号称水军八十万，欲与孙权会猎东吴。蝗虫般的大军，沿着滚滚长江而下，一时间东吴人心惶惶。那个时代的豪杰们，千里帷幄，展开了政治，军事，智谋等顶级的筹划与较量。

　　这一日，貂蝉使人来接世兰去家中小住，卞氏允可，世兰与韶儿随着马车高高兴兴地去了。

　　己是隆冬，掀开棉帘，屋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世兰轻盈地迈进来，开口唤着“姑姑”。貂蝉端坐上首，冲她浅笑不语，只点头示意世兰看向对面。世兰心下奇怪，转头看去，忽然怔住，似是不敢相信，一双眼睛忽儿睁的大大的。

　　那个人闻见声音，早己转过头来，冲世兰温温地笑着。神态如秋日暖阳，和煦脉脉，嘴角弯弯地勾起，露出那熟悉的笑容。

　　世兰顿时觉得眼睛酸涩，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滚滚而落。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己经失踪了三年的顾赫。世兰再也抑制不住积攒了三年的思念与担忧，心情复杂难以言表，扑在顾赫怀中放声大哭。顾赫轻轻用胳膊环住世兰，慢慢地拍着背，口中哄道：“好世兰，莫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世兰泪如长河，哭个不止，不知哭了多久，慢慢停住。顾赫紧紧地拥住世兰，将下巴贴在世兰肩头，温热的泪水也打湿了世兰的肩头。

　　室内静悄悄的，貂蝉和阿冰不知何时早已出去了。只剩下二人相拥而泣。

　　世兰抬起头来，顾赫觉得怀中一动，也松开了手。二人互望着对方红肿的眼睛，松散的鬓发，又都不由得笑了。世兰不好意思地拿起手帕拭干泪痕。又抬头看看顾赫，拿起手帕给顾赫拭去眼角残泪。顾赫凝视着世兰，任她动作。半晌抬手轻轻地为世兰理了理两边散乱的头发。

　　顾赫哑声开口道：“三年不见，妹妹长高了，像个大人了。”

　　世兰怔怔地凝视着顾赫，忽然想起来了，难过地说：“亚父过世了，在八月。我们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到底去了哪里？”

　　顾赫点头轻轻道：“我刚从下邳来，己知此事。”闭上了眼，几滴热泪扑簌簌地掉过下来，别过头去，哽咽的不能再开口。世兰见他难过不己，心里又涌起阵阵伤心，抱着顾赫的肩头洒下滴滴的泪。

　　半晌，顾赫抬头又接着说道：“我和师父被囚禁在蜀地，刘彰得知我师父异能，又疑我与曹操勾结，便将我二人囚禁三年。”

　　世兰静静地听着。室内的炭火明明暗暗，照的顾赫神色飘乎不定，几绺乌丝从发髻上垂下来，显得脸色消瘦清癯，一双长眉紧锁，眸中黯淡无光。

　　“亏得那刘彰跟前的张松，是个贪图钱财之辈，我师父买通了张松，他便说服了刘彰放了我二人。一出蜀，我便与师父分开，即刻回到下邳。可父亲他己……”

　　世兰长叹一声：“你师父堪称神算，居然也躲不过这一劫。”

　　顾赫听闻世兰之言，微微苦笑道：“我们师徒二人本己在官兵到来之前就离开了，可那猎户大虎被刘彰所劫持，师父为了救大虎，让我先走，他又折返回去，我又岂能让他一人前去……”

　　世兰点头。又想起来问道：“那这三年中曹操所用的药丸又是从何而来的？”

　　顾赫温尔一笑道：“我师父三年前，便把足够的御风丸放于牛家村，定期有人捎往许都曹府。”

　　世兰闻言，心中感动，深深一礼道：“多谢段师父与义兄之恩，若没这些御风丸，世兰这几年在曹家也未必能安身立命。”

　　顾赫凝视着世兰，慢慢说道：“世兰这几年，倒是越发有礼了。和我又何必客气，若不能护你周全，我也白学了这些年。”

　　世兰伸手，轻轻触在顾赫脸上，恍惚道：“阿兄，你受苦了。”

　　窗外月儿己慢慢升到了窗棂上，二人正两两相对之际，阿冰带着青儿捧着食盒进来，打趣道：“先吃点饭吧，长点气力，好接着说到天明。”

　　二人相视一笑，世兰羞红了脸。顾赫笑而不语。

　　顾赫在许都停留了三天。离去的那一天落了雪。

　　顾赫站在等候的马车旁，世兰凝望着他。心中有万语千言，却是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顾赫温温的笑着，上了车。车轮碾过薄薄积雪，一路出城去了。

　　世兰在雪中立了很久，视线里早己看不到人影，便轻轻摊开手心，露出一团纸球，微微有墨色晕染出来。

　　雪花飘飘地洒下，肩头微有濡湿。韶儿用绢帕将雪拂掉，劝道：“外头冷，小姐还是先回去吧。”世兰点点头，二人转身正欲回去，却听得马蹄得得的响，街头的一匹乌黑的快马朝这里疾驰而来。

　　转瞬，那马儿在面前急刹停住，马儿被勒的高高立起身体长嘶，马上的人神色焦灼而凝重，正是曹彰。

　　世兰惊愕，正欲见礼，曹彰早己沉声开口道：“世兰，家父请你随我速去田村。”

　　世兰一怔，脑中瞬间转了许多念头。

　　顾赫秘密来许都，可是已经被知道了？
　　曹操可是为了顾赫？

　　曹彰骑在马上，拉着马缰，马儿焦躁地转着圈子，鼻息喷出热气。

　　世兰略一点头道：“我且进去回了姑姑，便随你去。”

　　曹彰抬眼打量着日头，开口道：“且让韶儿去禀报一声吧，事情紧急，还请世兰速速随我前去。”

　　世兰心中越发惊疑，转头看看韶儿，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你去禀报姑姑吧，就说曹大人找我有急事，我去去便回。”

　　曹彰拱手道：“多谢了。”忽一弯腰伸手一捞，世兰顿觉眼前黑影一闪，天旋地转，转眼便稳稳坐在曹彰马前，曹彰环抱着世兰，手拉马缰道：“得罪了，世兰坐稳。”

　　一声叱喝，马儿调转过头，迅疾朝街口驰去。

　　韶儿看着眼前的一幕，惊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张着嘴巴。那两人一马跑的远了，方才如梦初醒，“啊”的一声惊叫，急急地跑进院门。

　　貂蝉听了韶儿的禀报，凝眉沉思道：“不会有事的，曹彰己说是去田村，即刻去找喜子，看看是怎么回事。”

　　阿冰应了一声，急急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