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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七、金兰结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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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二人谈东论西,越聊越投机,曹彰浸淫军旅多年,天生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但见侯青是个爽直之人,毫不做作,所聊话题,并无半点隐晦,渐渐的曹彰也放得开来。
侯青出身于上党郡殷实大家,青,徐,荆,冀四州皆有铺头。侯青正值而立之年,早年曾举孝廉,后因为人耿直仕途不顺,不肯与人同流合污,一怒之下便罢了官回家经营侯家产业。与妻子素娘成婚多年,伉俪情深,不曾纳妾,一直无所出。两年前带素娘游山玩水,行至下邳浮屠寺,素娘许愿求子,不料竟然应验,一年后便喜得贵子,侯青大喜过望,依了素娘当日之愿,年过将家迁至下邳。此行,即是要赶在大年初一,去浮屠寺赞叹礼佛烧香还愿。
侯青十分感慨:“不想这下邳城竟是侯某人的福地,侯某年届三十,移地而居,和下邳也甚是有缘。”素娘坐在侯青身侧,抬头笑望自家男人,笑容温婉,一片情深,尽在脸眉眼间表露出来。
曹彰见侯青如此看重妻子之意,又见素娘对侯青一片含情脉脉,心中感动,举杯笑道:“为贤伉俪尽饮此杯,愿二位在下邳顺风顺水,广开财路。”
二人笑吟吟举杯。正畅饮间,一人自外进来,外面又飘起了雪花,此人一头一脸雪白一片,曹彰看向此人,正是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丁。
那人见自家主子和曹彰坐于一处正喝的痛快,犹豫一下,侯青笑道:“侯德,但说无妨,曹公子不是外人。”
侯德应了一声,垂首道:“那家老朽不肯通融,非得等到初八后才肯将府上交出来。”
素娘转头看了一眼侯德,慢声细语道,“你如何又去催促人家,本有契约在先,何必急于一时,大年节的,非要逼人家流落街头不成。”
那侯德本想讨个巧,在主子面前挣个脸,不想又挨了训斥,诺诺躬身。
侯青摆手笑道:“夫人莫怪,是我让他去的,如果他们通融,夫人也好早日入住新宅,好过住在这客栈之中。”
素娘笑道:“多谢夫君美意,我与夫君一处,住在客栈又有何妨。不必急于一时。”
曹彰耳闻,心中雪亮。暗呼天意!买下陈府之人,不想就是这个侯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此行,真是顺利之至。
低头饮酒,略一思量,己有计较。
侯德退下。郭女王取过琵琶抱于怀中,信手续续而弹,曲调一转,檀口轻开,一缕清音迸出,众人不禁屏息而听,只听得鹂音婉转,清亮如珠,字字句句,动人心魂。
“白雪停阴冈,丹华耀阳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未尝经辛苦,无故强相矜。欲知千里寒,但看井水冰。”
“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
“适见三阳日,寒蝉已复鸣。感时为欢叹,白发绿鬓生。”
一曲歌罢,众人已听的痴了。
郭女王轻轻一笑:“献丑了,子夜四时歌之冬歌四曲,聊为各位助兴。”
侯青抚掌大笑,口中称妙。
曹彰眼中尽是赞叹,想到自己见过的佳人中,能具如此才情者,也就甄宓似乎可以和郭女王一比。
郭女王双目秋水盈盈,微笑着转过头来,正迎上曹彰赞叹目光,一怔,又淡淡宛而一笑。
一笑之间,曹彰心头大亮,自己见郭女王第一面时,便感觉似曾相曾,刚才那淡淡一笑,那种风清云淡的神态,原来竟是像极了世兰!
似是不信,又看了郭女王好几眼,郭女王已经年近双十,长世兰七岁,粗看五官,二人并不甚像,只是忽然一转头,忽然一抬头,某一时刻的神态,眉眼间的风情,竟像了十分。
于是又想起了世兰,于是又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笑着转向侯青道:“侯兄信缘否?”
侯青一怔,笑道:“大千世界,有缘才能相聚,在下当然信缘。”
曹彰又笑道:“在下也信缘,在下还知,侯兄与姓陈的人,亦有缘。”
侯青扬眉奇道:“此话怎讲?”
曹彰笑道:“侯兄,你在这下邳城里,买下的宅子,可是姓陈?”
侯青哦然一声,笑道:“不错,正是陈府。乃是原来陈公台之府。曹公子如何知晓?”
曹彰莫测一笑道:“我自然知晓,这陈公台大人的独女世兰小姐,乃是在下好友。”
侯青尚无甚太大的反应,郭女王神色一变,立即看向曹彰,神情似有惊疑,片刻又转过去头去。
侯青哈哈大笑道:“不想我竟在此巧遇新宅旧主之好友,又与曹公子甚是投缘,果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曹彰端杯敬向侯青道:“不瞒侯兄,在下来此,即为此事,在下得知世兰卖掉旧宅为时己晚,现如今既是侯兄得了陈府,兄弟有一事冒昧相求。”
侯青见曹彰神情凝重,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
曹彰笑道:“只求侯兄能收留陈府中现存下人,几人皆是世兰自小相熟之人,如今卖了宅子,必将离散,在下心中实是不忍。”
侯青爽朗一笑道:“这有何难,区区小事,无非是多添几幅碗筷而己。便是曹兄弟想要将这宅子要回去,在下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曹彰谢道:“如此,多谢侯兄。”又笑道:“我与此处郡丞相熟,侯兄今后若有难处,可去找郡丞大人,说我曹三即可。”
侯青呵呵大笑道:“我侯青果真不曾看走眼,今日得遇贵人,再浮一大白。”
曹彰一笑:“痛快,在下与侯兄相逢恨晚,干了!”
几人谈笑甚欢,不觉己至夜半,素娘掩不住倦意,渐渐沉默无语起来,侯青豪饮的正是开心,转头望见夫人一脸倦色,郭女王亦是怔怔地望着某个地方出神,忽然惊觉。笑道:“今儿虽是除夕,但连日赶路,夫人辛苦了,不必拘在家里的礼法守岁,夫人与郭小姐先回房休息吧,我与曹兄弟再坐片刻。”
素娘温婉笑道:“夫君说的是,明日我等还要去羊台寺烧香,我等便先回房歇息。”二女起身告辞回房歇息。
没了女人在场,侯青似乎除去了拘束,越发地开心起来,因家中商贾一方,走南闯北,见识甚广。而曹彰自小从军,也是博闻广见之人,二人越聊越投机。侯青喝的满头热气,红光满面,提议道:“曹兄弟,我与你相见恨晚,性情相投,欲和你结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曹彰年少,性情似火,酒正烧的浑身发热,此刻心情畅快,听此提议,不假思索地便回答:“在下正有此意,今日正逢佳节,可谓双喜临门。”
侯青大喜,当即招小二过来,抬了条案几,又弄了些祭品牺牲过来,燃香三拜说誓。“念侯青、曹三,虽然异姓,情投意合,今日既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苦同受,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誓毕,拜侯青为兄,曹三为弟。
店老板见小二一次次过来要这些祭礼香烛之类,问清缘由后,便自打后堂守岁之处前来堂中观看。见二人皆是气宇轩昂,不是那等碌碌之辈,此前郡丞笮融又好酒好食送来,心中知是贵客,见二人在自家店中结拜,心中欢喜,使小二又送上美酒佳肴,上前一礼道:“二位英雄在本店义结金兰,真是蓬筚生辉,敢问二位英雄大名?”
侯青一笑:“多谢店老板美意,在下侯青,这位是我兄弟曹三。”
曹彰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拱酒相敬。
店老板讶异,见曹彰气度沉稳,知曹三必是化名,却也不造次追问,心中却想,这个侯官人,却是个性情中人,不曾弄清楚义弟真实姓名,不知底细,便与人结拜。心中好笑,也举杯相敬道:“在下朱涯,有幸见证二位英雄结拜,尽饮此酒相贺。”
三人对饮。店老板离去,二人复又坐下细细述着闲话。
曹彰生性警惕,既使微醺,头脑甚是清醒,问及侯青,为何当初弃官从商时,侯青长叹:“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商者最低。为兄家中累代商贾,虽小有财富,却不入流。家中盼我能捐个官做做,走了仕途。然而费尽一番心力入仕,却不想官场黑暗更甚于商贾十倍,如今天下纷争,时局动荡,各地官绅,个个铆足了劲儿营求私利,人品低下,手段恶劣,哪管百姓死活,为兄见多了,对这些勾当深恶痛绝,思前想后,实是不愿同流合污,费心劳神,不如还干我这本行逍遥自在。”
曹彰想到曹丕曾说过的话,上至宫中下至府衙,近从许都远到天下,时逢乱世,无处不是阴谋诡计,步步诛心,侯青这等性情中人,的确是不适合在仕途趟浑水做人棋子。心中赞同侯青对自己的人生准确定位,不如回归本行来得自在,当下默然点头。
侯青又问曹彰,“不知兄弟在何处高就?为兄在小沛初见兄弟,便觉兄弟英姿逼人,乃人中龙凤。”
曹彰长目闪闪,凝视侯青,侯青一脸真诚,并无半点做作。曹彰心中暗暗思忖,他既要与自己义结金兰,必是猜到了自己底细,不想却又做此一问,想来原本心中是不确定的。自己的身份,也不便说的甚透,面对如此爽直的性情中人,只说一二便罢。当下笑道:“兄弟是行旅之人,家住许都,早年随兄长从军至今,效力当今朝廷天子之师,也是四海飘游不定。”
侯青点头哦然,“原来兄弟家在天子脚下。”又笑道:“下次为兄去许都游商,可有落脚之处了。”
曹彰略一思索,也笑道:“那是自然,兄长下次来许都,可到尚香楼来找曹三。”
侯青笑问:“原来兄弟家中也从事商贾。原来本就是一家人。”
曹彰一笑,举杯相敬道:“我与兄长有缘,今日结拜,往后山高水远,天涯歧路,早盼它日重逢。兄弟有公务在身,明日一早便要返回许都,还要劳烦兄长替兄弟照顾世兰府上之人。”
侯青点头,眼中泪光闪闪,似是无限不舍,“不劳兄弟费神,为兄我自会善待陈府老小。”
互有承诺,二人尽饮,曹彰此行圆满,了了心愿,与侯青尽饮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