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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黎佐·过去(一) ...

  •   想要什么就去争。这是李英常对我说的话。
      这都做不到吗?这是黎权常对我说的话。
      我想,我做到了许多,他们常常说我很优秀。直到现在,这个形容词还黏在我的身上,如嚼到没有味的口香糖,直到某个时刻不再纯粹。
      简单鲜少说优秀,她喜欢夸赞我厉害。我喜欢这个词,更喜欢这个词从简单嘴里说出。
      “厉害”带着血,简单说它更冷。她说得没错,我也很冷。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我不讨厌那些赞叹和尊敬,也渐渐对父亲母亲的责罚无感。
      一直厉害下去,我想要争;他们眼里的欣赏我想要争;逃离的资本我想要争;说话的底气,我想要争。
      直到再也不需要争。
      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提到大脑有很多区域用于情感。情感是无用的东西,这么大的位置是浪费。但我也感谢,它在解语文简答题时起了很大作用。
      我还可以靠它在简单的弯弯绕绕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的感情充沛,而我的心田一片干涩,开不出她想种的花。
      我讨厌简单,她是个笨蛋。
      我讨厌她高兴,一大笑起来就不自觉地倚靠在别人身上;我讨厌一道题讲了三四遍她不懂,仍厚着脸皮对我笑嘻嘻;我讨厌她的多愁善感和天马行空,为花花草草流眼泪和愉悦,我讨厌她家晚上吃饭时的暖黄灯光。
      简单是个笨蛋,隋阿姨常常说她的不是,说她的愚钝,却时时刻刻把她挂在心上——至少在她的弟弟出生前。有没有被人欺负?饭吃不吃得好?有没有好好学习?简单的妈妈常来问我。
      可简单总是讨厌着她妈妈。
      我讨厌,讨厌简单总是软弱,总是需要个什么支撑。
      她一直很喜欢着某个人,初中一个,高中一个。总是止不住地跟我说点她旖旎的心思,我听不进去,她知道这点,所以敢和我说。
      简单是我的反义词,要是以物理上来比喻的话,她就是我的暗物质。只要相碰,就会湮灭。
      这是我高二时固执的想法,情绪烦乱,成绩摇动都让她背了锅。我害怕,害怕真的会湮灭,害怕失败。这是感情区域的无用之处,负面的作用常常大于正向。
      高二下,母亲转到另一所更厉害的重点中学去了,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怎么回家。
      想要什么就去争,她践行得很彻底。父亲猜疑着,明里暗里是说因为我们语文老师——教委某位主任的弟弟,是他帮助了母亲。
      我知道这完全是空穴来风,父亲母亲估计快要决裂。
      “黎佐……”
      简单站在暗处没有影子。
      “怎么了?”
      “告诉你个秘密。”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真是会挑时候,冬天里没有蚊子。已经熄灯,我们站在公共厕所的平台上。
      “什么秘密?”我装作不耐烦。我讨厌简单的扭捏。
      “我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是女生。”
      “嗯。你表达的那种喜欢吗?”我撇撇嘴,反正她也看不清楚。
      喜欢女生?简单突然很有种。
      “是……你这么厉害,你觉得这正常吗?”
      “都喜欢上了,还有什么正不正常的,你看那么多书,有说喜欢同性不正常的吗?”
      直接挑明,见血快,效果好。风刮起来,我有点站不住。
      “也是。不说出来就好。反正我们不会有什么,你要保密哦。”
      “当然。我对这不感兴趣。好冷好冷,回去吧。”
      简单就这样出柜了。也许那份喜欢只是一点期许加上压力的塑料花。
      一切明了。我知道她喜欢的是谁。简单是个笨蛋,自以为是地聪明,以为我猜不到。
      她喜欢的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A。她有着温柔的样子,标准得不得了,可以作为温柔的标准答案。
      她说话的调子温温和和,皮肤白皙,有一头秀发,作文也写得好,常常被当做范文。
      如果简单选择读文,大概能和她一个班。
      如果简单是喜欢A的温柔的话,那大概她会讨厌我的恶语。
      如果不是的话,我比A要优秀得多,不是吗?
      答案什么的不重要。
      家里的鸡飞狗跳扰得我心神不宁,幸好我没和他们住教师公寓。
      奶奶卧病在床,没有好转的迹象。
      好讨厌,简单不和我说话,只顾和新同桌打打闹闹。
      新同桌是个女生。
      成绩排名第一栏依旧是我的名字,老师找我谈了话,因为分数不再那么稳定。
      争什么?好无趣。但是一改变肯定会变得糟糕。
      奶奶已经说不出话,他们却叫我不要过多的担心,学习最重要。
      简单跑来安慰我,说的话软绵绵的,我讨厌。
      “我没事。她肯定会死的,这逃不过。”
      我下了一个狠心的定论。与其在床上喉咙被切开,靠着呼吸机吊着,我倒希望奶奶没有痛苦地离去。
      简单一时说不出话,我知道这肯定能把她噎住。
      “嗯。我们有时间再多去看看她,好吗?”
      “好。”再去看多少次也是无用的,我讨厌。
      奶奶走了。她留下一张纸条,希望我要多多开心,不生病痛,以后有个幸福的家庭。
      我希望她的下辈子是这样。
      “我讨厌你。”
      “为什么?”简单震惊地看着我,一副受伤的表情。
      “因为你很笨,而且多愁善感,让我很烦。”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
      “对不起。佐。”她就这么轻易地道歉了,而我不会轻易地原谅她。
      还是在晚上,冷风灌进衣服,鼻子成了透气的管子。
      “我暂时不打算原谅你。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好,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样最好。”
      简单微微叹了口气,“你最近变得好奇怪。节哀。”
      简单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我想我的眼睛大概也是这样。
      “嗯。”
      我们没再说什么话。年匆匆地就过完了。
      高二下,我跟着母亲去了另一所高中。到新学校后,简单居然常发消息问我。
      十句回两句是常态。看,她也在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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