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之人》五千万里

28、第 28 章

　　艾达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算不上很大，所以她没有能立刻判断出声音来自于哪里，只是直觉好像是天空中有东西落到了地面。

　　她抬头看去，依然没有很快弄明白原因，却看到了远处有两名膜翼人！

　　膜翼人在空中短暂地盘旋，悬停在某一处，然后进行了一些动作。很快，艾达又听到了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艾达明白了，他们在破坏天空中的细铁丝。

　　艾达赶紧拍了拍谭妮思，示意谭妮思去看，而谭妮思也已经发现了。

　　诸多念头在艾达脑中涌出，艾达简直没有办法同时处理它们，她什么答案也没有。

　　为什么恶魔今天就出现了？他们在空中飞行，难道瞭望塔没有发现吗，还是瞭望塔上的守卫骑士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杀死了？她们会被抓回无翼之居吗？

　　谭妮思捂住了嘴，或许是害怕自己发出惊叫继而被膜翼人发现。

　　艾达拉开谭妮思的手，拉着谭妮思缩进更小的空间里。她又轻又急地说：“谭妮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最好找一间空屋子进去，否则在外面容易被恶魔发现。”

　　谭妮思依然是恐惧而惊慌的样子，似乎被这种情绪攫住了而显得有些呆滞，因此没回答艾达的话。

　　艾达看到谭妮思几乎有点动弹不得的样子，她轻轻地环住谭妮思的后背，慢慢地抚摸，希望谭妮思在安抚中能够镇定下来。

　　很快，谭妮思的身体似乎放松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艾达耳边轻声说：“艾达，我记得这里应该是贮存粮食的地方。这里前面是一些售卖食物的店铺，在店铺的地下应该就是粮食的仓库。”

　　“但这些店铺的门是不是上锁的？”艾达在跟着罗伊斯到达这里的时候，没有注意街边的情况。

　　“是的，应该是上锁的。”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进入……不知道刚才罗伊斯大人进入的那件屋子……”

　　“你知道他进入的是哪间屋子吗？”谭妮思急促地说，“如果我们在街上逗留太久，或许会被发现。”

　　“……我应该知道。”她还记得罗伊斯大人驻足停留的位置，应该就是那里。

　　谭妮思又抬头看了一眼膜翼人，之后向整片天空环顾：“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

　　膜翼人似乎还在费心弄断铁丝。她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避免空中的视线，或许空中的视线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她们只是凭借躲避的本能去往那间可能没有上锁的屋子。

　　艾达拉着谭妮思的手，带着谭妮思走，而谭妮思则关注着空中膜翼人的动作，她没有看到膜翼人指向她们，或者也没有看到膜翼人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她们。

　　到了。

　　终于，这短短的一段路途，谭妮思都觉得她们是走在无翼之居的那堵高墙之上，一不小心就会跌下。但或许是她们的运气不错，她们终于是马上要安全了。

　　艾达尝试推门，门轻易就被推开了。

　　艾达迅速而轻柔地关上门。

　　谭妮思的心终于放下了，感到自己至少躲过了刚才巨大的危险。

　　屋内昏暗，艾达的眼睛不能一下子就适应这种黑暗，她在屋子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了由于透光而明亮的窗户，窗前有一个影子挡住了光线。艾达闻到了空气中轻微的发霉的气味。

　　艾达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终于对屋内的亮度有了一些适应。她看到窗前的罗伊斯大人的身影，他坐在窗前，一本书摊开在他的膝盖之上，他望着她们，就像她们望着他一样，一时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艾达：“罗伊斯大人，您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艾达行了一个礼，可是这个礼很仓促、也很粗糙，几乎称不上一个礼，连艾达说话时候的声音也是压低了的，是加快了的。

　　“你好，艾达。”罗伊斯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固定频率的乐音。他的表情也很平静，和他的声音一样平静，只是不再能看到平时的笑容。

　　这里昏暗，而罗伊斯逆光而坐，艾达的眼睛又刚刚开始适应黑暗，她其实根本无法看清罗伊斯脸上的表情，只感到他宛如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甚至无法接近的神祇。而她虽然看不清，但她可以知道罗伊斯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没有笑容。

　　因为眼前的凛冽而岿然不动的罗伊斯的形象，艾达要脱口而出的话噎了一下，但很快她重新说，急切地说：“罗伊斯大人，恶魔入侵了！”

　　“我们看到恶魔正把布在小镇上面的铁丝破坏掉。”艾达说，“我们还听到了铁丝掉下来的声音。”
　　谭妮思这时候也补充道：“而且瞭望塔上的守卫骑士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罗伊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书本依然摊开在他的膝盖上，而他静静地看着前方。
　　片刻之后，他说：“我得到了神明的启示，恶魔将会来到这里。”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艾达，还有谭妮思，这个屋子中有通向地下仓库的通道，在仓库中还会有另一条通道可以让你们离开。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艾达愣了一下，很快问道：“那你呢？罗伊斯大人，你是想在这里等待恶魔，然后杀死他们吗？”

　　当艾达在昏暗的屋内待的时间久了，昏暗也逐渐变得明亮一些，艾达开始能够看清罗伊斯脸上的表情。她没有听到罗伊斯很快的回答，他的回答姗姗来迟，而且说话的时候阖上了眼睛。

　　他说：“很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恶魔将会把我带回你们血腥残忍的家乡，无翼之居。”

　　“那么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为什么不去到地下的仓库中呢？”

　　“因为，一切早已注定，不会改变。”罗伊斯睁开了眼睛，语速陡然变快了，“不需要怀疑，你们现在应该进入地下那个贮存粮食的仓库，但是不要在仓库中坐以待毙，恶魔在进入这间屋子后，也会来到地下仓库。所以，不要被他们发现了，你们就用自己的双足尽力地奔跑吧，让自己跑出恶魔的视线。”

　　罗伊斯将膝盖上的书合上放到一旁，他站起来：“好了，孩子们，如果你们已经看到恶魔开始破坏天空中的防御，那说明留给你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尽快走吧。”

　　谭妮思对罗伊斯的话将信将疑，她甚至怀疑这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可是根据他们曾经给恶魔传递信息的地图，恶魔一定会来到这里抢劫粮食，而艾达说过她觉得罗伊斯大人没有恶意。

　　是的，她们应该先到地下仓库是看一看情况，如果没有罗伊斯所说的另一条通向别处的通道，那她们是否能再回到这里？或者藏身在地道中静静听着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谭妮思已经决定听从罗伊斯的指示，和艾达一起离开，但是在离开之前她仍不是完全确定，她尽量镇定地提出一个问题，但发觉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发颤：“罗伊斯大人，能否请您告知我们，地下仓库中的另一条通道通向哪里呢？”

　　“它通向最近麦田，当你们从通道出现，看到阳光的地方应该是麦田的边缘，那里会有一些植物在某些程度上遮蔽你们的身影，”罗伊斯将身上棕黄色的麻布斗篷解下，递给了艾达，“你们会比我更需要它，它的颜色和成熟的麦子颜色相近，可以让你们更不易于被发现。”

　　艾达接过了斗篷，听到罗伊斯说：“孩子们，出发吧。祝你们好运。”

　　斗篷并没有在艾达手中停留，它被艾达转手递给谭妮思。

　　艾达说：“罗伊斯大人，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恶魔真的一定会来这里吗？”艾达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但她的情绪激动。

　　“是的，艾达，恶魔一定会来这里。恶魔得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这里的位置，恶魔也需要粮食，需要粮食让无翼之居的人们存活下去，对吗？”

　　罗伊斯竟然连地图的事情也知道了，谭妮思和艾达已经完全相信恶魔将会袭击这里。

　　谭妮思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既然罗伊斯知道了地图的事情，那么：“罗伊斯大人，您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呢？您是否知道是……”不，她不能问是谁给恶魔传递了地图，因为她怎么能知道是有人给恶魔传递了地图，而不是恶魔自己得到了地图呢？“您是否知道恶魔是怎样得到这张地图的呢？”

　　罗伊斯很快回答，似乎没有任何隐瞒：“这是神明告知我的，是神明对我的启示。”

　　谭妮思对她的第二个问题是更急迫的，他们暴露了吗，给恶魔传递信息的事情暴露了吗？

　　于是她忍不住又问：“那么神明有没有告诉您恶魔是怎样得到这张地图的呢？”

　　“神明只告诉我必要之事，而神明告知我这件事的意义就在于送你们离开这里，让你们免于再一次被恶魔带回无翼之居。而我也只需要知道必要之事。”罗伊斯说道，就连他提出问题也像是陈述，“恶魔现在是否已经完全破坏了空中铁丝，降落到了镇里呢？”

　　他的问题不需要回答，随即他接着说：“现在立刻就离开吧，孩子们。”

　　“通道在哪里？罗伊斯大人？”艾达快速地问道。

　　罗伊斯拿起柜台上的一把小刀，在一块石砖前蹲下，将小刀插入石砖的缝隙间，一划，艾达听到“咔哒”一声，罗伊斯把几块石砖移开了，原来这是几块石砖排在一起形成的一整块砖。

　　一条通道在他们面前延伸。

　　谭妮思抱着斗篷，艾达从背后轻轻一推谭妮思：“谭妮思你先走，我先留在这里，我还有问题要问罗伊斯大人。”

　　谭妮思回头看艾达，还没说话就被艾达用话语堵住：“谭妮思，相信罗伊斯大人，相信我。我有数。”
　　谭妮思想拉住艾达的手腕，和她一起。

　　艾达用另一只手拨开了谭妮思的手，她说：“谭妮思，你已经没有问题必须再问罗伊斯大人了吧？也没有哪个问题是你宁愿放弃逃跑机会也要问的吧？毕竟，罗伊斯也没有给你额外的祝福吧？也没有教你在怀表上认识时间吧？所以，你快走吧！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快走吧，谭妮思！”

　　谭妮思一跺脚：“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不可！”她说着瞪了罗伊斯一眼，“但是要保护好自己啊！”

　　她头也不回地进入幽深的通道中，投入到黑暗的怀抱中，由它将自己吞没、隐藏、保护。

　　艾达想，她妈妈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要保护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