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甲虫花花

3、三.

　　李虎把两盒酒放到饭桌上，伸脚勾过塑料椅子，坐下了。

　　苗成伟推过盘子:“肉串都凉了，拿个酒这么慢。”
　　李虎说：“我想顺路买点熟食，切份猪耳朵啥的。”
　　桌上人问：“猪耳朵呢？”
　　李虎说:“晚上店关了。”
　　有人伸过手开酒：“想也是，咱们点的串够了，嗑俩毛豆就行。”

　　一瓶白酒下了大半，一人卷着舌头探头说：“虎哥，你再讲讲你之前在东北混得事呗。”
　　李虎说：“就那么点事，都讲过了。”
　　“没啊，你就说你在东北开网吧时认识了个漂亮女人，大波浪，大屁股，好上之后发现她有孩子，再之后又发现她有个操蛋老公拖着不离婚。”
　　李虎用筷尖挑生蚝壳里的蒜末吃，抿着说：“对啊，你不是都听着了。”
　　“你说那男的混得很，那女人一提离婚，那男的就把那女人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你挑了一天蹲在半路把男人给揍了一顿。”
　　“嗯。”
　　“你就讲到这啊，然后呢？”
　　“然后那男的叫人把我的店给砸了，都是道上的人，我不好呆了，就来这边了。”
　　“那女人呢？”
　　“那女人挺好。”李虎把生蚝壳从盘子拨下去，说，“最后也离成婚了。”

　　苗成伟问：“你和那女的，也不联系了？”
　　李虎说：“我都不在那边了，那边的店也没了，联系她干嘛。”

　　桌上有人“哧”地笑了一声：“情种。”

　　李虎没否认，只是说：“我现在做事就一条标准，别冲动。要不就聪明点。”他抓起酒杯，看着晃了一下，说，“反正就是别他妈瞎冲动。”

　　说完他一口把酒灌了，像是把这句至理名言一起吞下了肚。

　　第二天清早，李虎抓着茶缸出门。
　　他蹲在车边，看清楚车门角落塞了一块叠起来的卫生纸，这样关上门，也锁不上。他又站起来，直瞅着车门，好像面对的是薛定谔的面包车一样。

　　终于，他一把拉开车门，后座已经空了。

　　李虎依次接上学生，开到光明小区时，京沙站在门口的花坛边上。

　　她的大书包搁在一旁，一只脚踮在砖上，另只脚悬空，轻盈地像只小小的雀鸟。

　　李虎透过玻璃瞅着，慢慢把车停下。

　　车里几个学生正在聊天，京沙上车后，也跟他们一起聊了两句。

　　李虎从聊天内容听出来，学校快要考试了。

　　到了校门口，学生一一跳下车，李虎伸手摆弄空调。京沙拖到最后一个下车，在车门口停了一下，伸手从椅背后递过来一瓶茶饮料。

　　李虎手上停了，扭过脸来。

　　京沙冲他笑了一下，说：“虎哥，我看你爱喝茶。”

　　李虎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把饮料接过来，点了下头。

　　马路对面的教学楼里，预备铃打了，上课铃也打了，校园里变得空荡荡的，一个学生小跑过去，就特别显眼。

　　李虎把空调修了修，又把收音机调了调，最后拿出硬壳本，翻到京沙的字迹。

　　他用手指捋着那行家长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一个男声说：“喂？”

　　李虎说：“你好，是京沙父亲？”

　　男声说：“你打错了吧。”

　　李虎接着说:“你是住光明小区，孩子在xx高中上学？”

　　男声说：“哪跟哪啊，大哥，我也刚高中毕业啊。”

　　李虎脑袋上下动了一下，冲电话说:“知道了，对不住，打错了。”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装了，本子合了，一转方向盘回去。

　　晚上再来学校接人回家，短发女生下车了，说：“虎哥拜拜。”，李虎说：“拜拜。”，尖子班男生下车说：“再见虎哥。”，李虎说：“再见。”到了光明小区，李虎把车停了。京沙埋着腰拉开车门，说：“虎哥再见。”李虎轻微“嗯”了一声。

　　李虎店门口经常有野猫过来找食，都是黄白花的，分不清是同一只猫吃不够，还是不同的猫分批次前来。
　　不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人盯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僵住了。人一靠近，它们就跑了。只有当人目若无物地走过去时，它们才能安然进食。

　　李虎把面包车停在老地方，披着夜色走回麻将馆里。

　　今天是周五，店里人聚得多，两张折叠桌都支开了，五桌同时开牌，还有不少站着看的。

　　墙角暖壶的水都被倒空了，李虎又一壶一壶烧好灌满，挨桌给倒。

　　周六高中还是正常上课，李虎循着闹钟起床送人，晚上睡醒后又开车去接。
　　五个学生依次上车了，等了约十分钟，短发女生才匆匆跑过来。李虎见她是一个人，刚想问，她开口说：“虎哥，京沙说今天不用等她了。”

　　李虎问:“她有地方住？”

　　短发女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问，一般人会问京沙有什么事，或者问是否有别人来接了。短发女生慢吞吞回答：“……她应该，有吧。”

　　尖子班的男生转头问：“不是走读生不让住学校宿舍么？”

　　短发女生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虎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又说:“我给老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短发女生赶紧道：“不用，虎哥，京沙她专门让我跟你说的，说不用等她了。真的，她专门让我跟你说的。”

　　李虎侧着身子，额头点在座椅背上，他目光向下动了一下，说：“那行吧。”
　　他打着车子：“开车，回家了。”

　　车在路上跑着，他耳尖地收到后排悉悉索索的聊天。有人问短发女生：“京沙她又……？”短发女生小声说：“嗯，今天不是周六么，人来校门口堵她了。”“那她……”，“哎，别管了……”。

　　送完学生，李虎把车停回家。

　　他站在麻将馆门口，晃了两下车钥匙，没进门，又转身走回来了。

　　李虎原路返回，开到学校对面，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学校大门口一片静谧，老树都叠在一起，姿态歪扭，猛地一看像是有人，但其实并没有。李虎顺着花坛往学校侧门走，风在树的暗影里穿梭，回响寂静。

　　离着侧门有十来，李虎停下了。

　　他看到了五六个学生崽子聚在那边，吵吵嚷嚷。

　　李虎叼上根烟，眯起眼睛，分辨出京沙被推推搡搡，围在其中。

　　他站在原地，喷云吐雾了一会儿，然后把烟头一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