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看见你》Sherrylikedrinking

3、喜欢你的理由

　　要和我一起逃离这个世界吗？

　　*

　　理由吗？

　　喜欢上他的理由其实挺微不足道的。

　　也许是因为午后微风中轻触的手指，以及第一面时，他在阳光下过分漂亮的眼睛。

　　爱情真是无法言说的东西，甚至只是简单的相遇，心脏也会狂跳到不可理喻。喜静的他，经常去那片午后的原野小憩，于是那片白梨盛放的原野，就成了独属于我们的，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关于他，最初我只知道他是加鹤奶奶收养的义孙，道馆的助理教练，以及小镇上地痞流氓口中的“伏黑哥”。

　　我们见过很多面，却从未真正互通过姓名，我们第一次正式相识，是在镇上的一个文化祭。

　　那是一个黄昏中的屋顶平台，我盘腿坐在玉雨花丛生的树间吊床上写生。不远处，一排金红交错的织花软毯晾在长绳上微微晃动，图案是这个小镇特有的历史设计。伏黑大概刚结束了武道馆的课业指导，换了套常服的他，看到了靠在天台上的我。

　　他朝我笑了一下，从夕阳落下的阴影中向我走来。

　　“在画画吗？”

　　他拉过来一张粗布靠椅坐下，偏头瞧我手中画纸的一角。

　　我停下笔，笑了笑：“是啊，这里的黄昏很美，但……也有股说不清的悲伤。”

　　“也许是因为历史本身。”他说。

　　“本身？”我侧过头去，看他在风中飘飞的黑色翘发。

　　“嗯。”他轻轻应了声，“那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广场上燃起篝火，我和伏黑倚在同一张吊床上，背靠背，盖着同一条绒毯。

　　古老的手铃声从街巷传来，与场上人们朗诵的经文一起交织在风中。夜晚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越过簇簇梨花树梢，伏黑的视线焦点落在很远方向。

　　他握住我的手腕，指向远方隐没在雾气中的山脉：“那是老一辈人才知道的事，奶奶和我说过这个故事。”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

　　在这个世界的最初，神占据了土地，创造出万物生灵，人们仰仗神的恩赐生活。

　　但神喜怒无常，所谓的恩赐，也要用人的性命作为交换。后来，其中的一个人发现了真相，把神请进了山谷，砍下神的头颅，理所当然的被永久放逐。

　　很难解释这是神明对人类的惩罚，还是人类先一步抛弃了神明。可故事的最终，人类终究还是靠着自己的双脚，坚定地站立在了这片土地上。

　　“那座叫‘遗灵山’的山谷，传说安葬着死去的七个创世神明。”

　　“我以前想，等我死后，也可以把自己埋进那里去。”

　　他的语气很轻，像在说一个恶劣的笑话。

　　“……这是一个孩子能想到的最高规格葬礼吗？”我揶揄道。

　　“高规格？不是的。”他转头看着我，“因为我少时，并没有找寻到生命的意义。”

　　“人类需要被赋予自我概念与价值感，如其不然，就会陷入迷茫的怪圈，只有一团模糊的分散感觉。”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周遭的人使我们成其为人。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现在呢？”我的声音很轻。

　　“现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动容地笑起来。

　　“很难说。毕竟活着的概念本就很模糊，但至少，我开始相信每个人都总会被看见。”

　　“是啊。”我也跟着笑，“人类就是这样的种族。”

　　篝火散去了，手铃与诵经声慢慢离我们远去。窗外飘雪了，盖过逐渐沉寂的街道和浅灰色的路灯。

　　漫天寂静的星光下，他问我：“你不回家吗？”

　　我微微抬头。

　　“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说。

　　故乡是每个人心中永恒盛开的花，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季节，但那样新生的花朵——

　　我抚了下肩头细碎的花瓣，在左胸腔的心口按了按。

　　“这片土壤里，应该不曾盛开过这样的花朵。”

　　他的脸庞在玉雨花朵阴影中晦暗不明，月色勾出一半的轮廓，显得几分陌生。蔽荫交错在他的侧颊，像水墨的画卷，又像覆着深深的伤痕。

　　伏黑很慢的开口。

　　“我也没有能回去的故乡。”

　　我掀起眼帘，看他细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他的瞳孔在灯光下映出一种非常漂亮的深绿色。

　　我笑了：“你不需要这么安慰我。”

　　“并不是安慰。”他正色，摸了摸手边延展生长的玉雨花瓣，“而且，需要和想要是两码事。”

　　我微微顿住，静默的空间里，我好像听到伏黑突然笑了一下。已然转黑的夜空中，白色的雪花在空中如萤火飞舞，偶然落下一两点，在脸颊融化成冰凉的水珠。

　　万籁俱寂中，雪还在下，雪粒在他漆黑的外套上融化，融进毛衣，融进黑色的翘发，融进他身体里。

　　我就这么愣怔地忘记收回了目光。

　　他抬起头，我们的视线接触了一秒。

　　时间在某个瞬间静止了刹那。

　　须臾间，他展开笑颜问我：“如果跨年夜没有其他安排的话，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度过？”

　　我也跟着轻轻地笑了笑。

　　“好啊。”

　　于是我这么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