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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李夏宜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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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李夏宜熟了之后,我才发现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并不像她的外表般那么冷若冰霜,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而且因着江岸的关系,我抑制不住想要深入了解她的好奇心,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于是在不长的时间里,我们对对方已经知之甚深。
她经历了在国外的独自生活,很多方面都比我成熟太多,无论是生活方式,人际交往的圈子,工作性质,我们都像是南极与北极的两点,相差迥异。而她的博闻强记,令我在一个话题中常常处于听众的地位,以至于在她面前,我经常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惭愧。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们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但我逐渐发现,不论她掩饰得多么好,至少在一点上,她跟我同属一丘之貉。那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和追求自由的心态。
不,她简直比我还严重得多。
她讨厌一切的束缚。
我甚至隐约觉察到,这就是当年促使她离开国内的原因。
而且我还发现,她是个很矛盾的人,这一点,只是我纯粹的感觉。
而她唯一一次对我的评价,我仍然记得很清楚,她说:“小蓝,你不是一个会放弃的人。你看准的东西,你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哪怕要碰得头破血流。所以……你迟早会成功。”
这是一个跟晓文说我“无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论点。
很准。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光,够犀利。洞穿了我一切软弱包装下的外表,深入了我的灵魂。
我深切地为自己感到悲哀,竟然有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但是,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所以我对她并没有敌意,还由衷地被她折服。
但是,我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一个周末,她邀请我去她家玩。她一个人住,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客厅不大,但显得很宽敞,因为面向外的一整面墙都被一块巨大的玻璃窗代替了,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柔和的白光下,摆放着两组蓝得舒服极了的布沙发。我一看见那颜色,立刻呻吟着倒了下去,把自己藏在沙发垫的堆堆里,然后环视着周围的空间。
她轻轻笑了笑,说:“蓝色是自由的颜色。”说着在另一组沙发里坐了下来,开始摆弄着几上的一套紫砂壶的茶具,袅袅的雾气在她纤长的指间缭绕。
我吸了吸鼻子:“好香呀,是什么茶?”
“碧螺春。我上次去杭州的时候带回来的。你尝尝。”
我一挺腰坐了起来,端起一个杯子,先仔细端详了一番。浅绿色的茶水透明得可以看清杯子内面细小的纹路,仿佛凝聚着的碧玉;鼻端传来一阵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觉得心神俱清。
眼看着李夏宜缓缓端起一杯茶,放近鼻端,另一只手轻轻扇动两下,闭着眼睛嗅那清香,仿佛一种极致的享受。
我也依样葫芦,将杯子凑近鼻端,用手扇动两下。
同时耳听得她说:“品茶的步骤,就是色,香,味。你看,这碧凝的颜色,如琥珀一般纯净;再闻这清香,雅而不腻;最后,尝这味道,唇齿留香。”说完将杯子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我小心地端着茶,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跟着她闲适的动作,却觉得手都酸了。干脆一口喝干,大声赞道:“好香的茶!”
她看着我哑然失笑:“你这哪叫品茶,简直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
我嘻嘻笑着:“我又不是雅士,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了。”
她笑:“你在挖苦我吗?”
我搔搔头,搞不清楚她原来有时候也会这么敏感,忙岔开话题:“我发现你很会享受生活嘛!”
“何以见得?”
“看你这里布置得多舒服就知道了。我特别喜欢那整面的大玻璃,让房间显得很宽敞明亮,还可以眺望远方,真不错!”
“生活本来就是用来享受的嘛!人活着,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我发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随性,让人不由对她和她的生活方式都产生舒服和认同感。
“你是在日本学的茶道吗?”
她悠然回答:“是的。在日本日子久了无聊,就学了这些东西来消遣。也算,怡情养性吧。”
我觉得额头上好像冒出一大滴汗来,吁出一口气说:“你真是不得了,会学这种东西来消遣。唉,高山流水,高山流水。”
她双眉一扬:“不如我给你看看我在日本拍的照片吧。真的很有异域风情呢。”
我的头还没点完,她已经起身进了卧室,不一会便抱着几本厚厚的相册出来。
接着我们便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相册,她指着每一张照片,给我讲述终年白雪皑皑的富士山的美丽风光,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上班族们匆忙的脚步,灯红酒绿的银座的不夜生活,潮湿的空气里北海道美味的螃蟹……每张照片上,她都是一个人,我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每张照片上跟她合照的人都不相同。她绝美的笑容里,隐藏着几许孤独的神态。等等,这里甚至还有她与一些日本当红明星的合照,反町隆史,滨其步!
我惊喜地张大了嘴:“哇,你居然有跟反町隆史的合照,好厉害!你喜欢他吗?”
她淡淡一笑:“都是工作的关系才跟他们有一点接触的。那时候我在一家电台打工,也是喜欢这工作回来后才继续做DJ的。因为你可以跟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到很多心情下不同的面孔,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感到这世界很广阔。”
“那你不是把日本都跑遍了吗?”
她笑:“反正我是个坐不住的人,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单调乏味的生活了,如果有可能,我情愿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环球旅行上。”
“这些地方你都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跟你合照的人没一个相同。都是当地的路人或者店主吧,恩,这个一定是螃蟹店里的伙计。”我指着一张北海道店里的照片说。
“啊,竟然被你看穿了。以前可没人发现这个事实。”她微微有点吃惊,笑着说。
“只有在日本的照片吗?我还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呀。”
“喏,这本是以前的。”
翻开粉红色的封面,第一页上的她,身后是一幢深色的教学楼式的房子,穿着好像高中校服的制服,笑得很没心没肺,完全是一派飞扬跋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就是我以前的中学了。”
“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呀?真想不到。”我很惊奇的说。
她笑:“很野是不是?好多人都怀疑那是不是我。不过我可以保证,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我。”
我笑得扑倒在沙发上:“我一点也不怀疑,你那种目中无人的神态到现在可是一点都没变!”
她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你……你怎么可能发现我这么多缺陷,我都算刻意掩饰的了。”
我笑得越发不可自制:“唉,谁叫我是火眼金睛呢?其实……不是你掩饰得不好,而是……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呀。你那种害怕太过张扬而刻意隐藏的心态,我最了解了,不过,我可是一点也不会隐藏的!所以,我也被人家骂得背都肿了。还是你比较聪明。”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这算称赞我呢还是损我?”
我正颜道:“美女你已经够完美了,不要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否则像我们这样的凡人,又怎么生活呢?”
她一下子绝倒:“我才是真的对你没话说了!小蓝,你真想挖苦一个人的话,随他如何无懈可击,也会被你找到漏洞的。”
我咧嘴笑了:“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叻!只是我永远学不会像你这样淑女罢了,真是遗憾哪。”
说完翻开相册的第二页,然后呆住了。照片中,她绑着马尾辫,穿着一身高中生常穿的普普通通的背带长裙,脸上仍是那招牌式的笑容,旁边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抱着一个足球,幽深的眼睛里藏着一抹笑意,背景是一个广阔的球场。那是,江岸。
原来,他们在高中时代就相识了。
耳边响起李夏宜纯净的声音:“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我知道你们也认识的,是吗?”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破裂了。努力把心里的波涛压制下去,抬头看着她嘻嘻哈哈地说:“恩,江岸以前是我们宣传部的老大。原来你们是初恋情人啊!爱情长跑了这么多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她怔了怔,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惘,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但也很难回答,不是吗?要决定这么重大的一个问题,总需要考虑很多的。”
“还有什么要考虑呢?有感情不就够了吗?”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也不是有感情就够了的。如果……两个人都有其他的问题……很难决定的……”
日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斜斜打在她光滑的前额上,眼睛里,有种遗失般的神情叫我迷惑。
“小蓝,你有喜欢的人吗?”她突然问。
我呆了呆,有点抵挡不住她专注的眼神,脸上竟然感到火辣辣地:“你不要问这么让我窘迫的问题嘛。我……还没有。”难道我对她说我喜欢的人就是她的男朋友吗?好个李夏宜,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心,总是挑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攻击我,我怎么可能不一败涂地嘛!我不禁恨恨地想。
她笑了,那笑意却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敌意:“小蓝也有害羞的时候?神神秘秘的,看来你一定是心有所属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不,我看你不可能知道。连江岸也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探询地与她对视,努力想从她清澈的的眼睛里发现一点线索,却只是徒劳。于是我说:“哈,不瞒你了。我,有喜欢的人。不过,只是,单恋,罢了。”
她眼睛里闪过意外的光:“对方知道吗?”
我仰身倒在沙发靠背上:“我不知道……应该不知道吧。”
她说:“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他不知道,你又怎么有机会呢?你这样很辛苦的。你应该让他知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他不会无动于衷的,相信我。”
我很辛苦。唉,是啊,我好辛苦!可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呢?为什么要来煽动我去表白呢?李夏宜,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你会伤害自己的啊!
我开始瞪着她:“如果可以,我不会吗?可是我不可以啊!”
她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一个人,是每个人的权利,你有权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眼神很坦然。
我不由为之气结:“那,那也要不破坏别人的幸福吧?如果,他早就有喜欢的人,我是说,他有一个跟他两情相悦的女朋友,我,我还可以去,去吗?!”
她陷入了沉思,过一刻说:“小蓝,我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糊涂。或者你这样可以说叫做高尚?向你喜欢的人表白,并没有错,接不接受,对方可以选择。他有喜欢的人,如果他对她忠实,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这样你会受伤。但是,如果你就因为害怕受伤而放弃可能的幸福,是不是太傻了?一点也不尝试?”
李夏宜,你只是不知道而已,所以才会这么说。如果你知道……我不觉苦笑。我看着她平静的容颜,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夏宜,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