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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36
      不知不觉间,距离父母的葬礼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日子总算在和澄意的关系修补之后逐渐回到正轨,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澄意稍微变得更坦诚些许。
      澄意仍然不爱谈论自己的事情,但他主动给我发消息的频率变高了一些,我隐隐能从他的言语之中窥见他小时候的影子。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吃饭,就像所有普通的姐弟那般。

      我珍惜这样稀疏平常的日子,我像修缮后重新走动的钟摆,终于有余力把心思全都投到年末忙碌的工作上。

      工作群的消息一直在响,我从落座后就没怎么顾得上吃饭,餐具搁在一旁,一条条回复较为要紧的消息。

      然而我不吃,澄意便也没有什么吃的意思。他垂下眼安静地滑动手机屏,完全就是一副要等我的架势。

      我只得抬起头来轻声催他:“你先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好在澄意在这方面听话,他低低地应一声后,我余光瞥到他把手伸向餐具,便放心地继续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可片刻后便有浇好了柠檬汁和撒上藤椒碎的烤小排递到了我的眼前,烤得滋滋冒油的猪小排甚至被贴心地切成了方便食用的小块。

      我愣愣地抬眼,正好看到澄意把餐刀搁到一旁,对上我的视线后,他故意学我刚才催他的话,慢慢说道:“吃吧,不然就凉了。”
      只不过他说话的口吻和我不同,我看得出来他眼里有玩味——不是男人常有的那种,而是想要撩拨你的注意、看你会如何应对的,孩子气的玩味。

      弟弟本意是好的,他都做到这份上,我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把工作进行下去了。
      更何况本来跟家人用餐时,工作就是该抛之一边的事。

      “你呀……”
      我无奈地摇摇头,看穿澄意是不喜欢我总是用家长的口吻跟他说话才会这么做。

      但是我也说不出别的嗔怪的话,弟弟这些举动无疑是亲近的证明,他在餐桌上能跟我开无关大雅的小玩笑是好事,我并不反感这样子。

      要知道前几次吃饭的时候,我甚至找不到什么话题跟澄意聊天。

      有空便一起吃饭这件事是我擅自敲定的。
      我太想将我和澄意的关系修缮如初,即便我明白我现在冒出的所有想法都是迟来的亏欠和补偿,或许在澄意眼里就是一种东亚家长式的自我满足,我不知道弟弟是否能接受。

      但无论澄意接受与否,我仍然想关心他。

      ——这其中所有细微的情感自父母的离世之后才慢慢涌现,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就只剩下澄意了。

      父母彼此恨得彻底源于起初爱得炙热,那会儿澄意还未出生,我曾经小心翼翼地趴在母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倾听胎动,她的手温柔地摩挲我脑后的碎发,幸福地说过她不后悔抛弃了所有嫁给父亲。

      仙度瑞拉穿上水晶鞋与王子私奔,不爱之时,那双倾尽所有换来的玻璃鞋便是束缚。

      葬礼之时,父母血缘至亲的亲人除了我与澄意,无他人到来。

      我早就过了会为这些事伤怀的年纪,可我不敢去想澄意这些年究竟抱着何种心情渡过。芹小姐说他早熟,但我明白早熟从来都是喜乐参半,它甚至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走反了。”

      手腕上蓦然一暖,澄意圈住我的腕骨不怎么用力地往回拉,他面无表情地扬扬下巴:“地铁站在这边。”

      我回过神来我方才走神太久,歉意地朝弟弟笑了笑。

      澄意无所谓地耸耸肩,松开我的手以后,并肩走在我身边:“工作很着急吗?”
      大概是我吃饭时还在回消息的模样忙得不可开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刚才的恍惚是在思考工作。

      “嗯,有点,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我顺水推舟,没法与弟弟解释我刚才的所思所想。澄意敏感,说我想做些什么弥补他的话,大概会被他反唇相讥。

      将近年末的深冬很冷,晚餐结束不过八点,气温却骤降到很低。

      我说话时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弟弟,不知是他年轻还是身体太好的缘故,即便是这种接近零度的室外,他仍然穿得很少,不怕冷似的,鸽灰色的卫衣外就套了一件看起来也没多厚的飞行夹克。

      而我怕冷,厚重的毛呢风衣从头扣到尾,脖子上还绕着一条长款的围巾。

      “小意,你不冷吗?”

      我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有一瞬氤氲视线,澄意闻声低头看我时,我却看不太清弟弟的脸。

      我想起小遥好像同样不怕冷,在我印象里小遥在冬天跟澄意一样也穿得少,真不知道他们是确实不觉得冷,还是这年纪的孩子都觉得裹成粽子就不够酷。

      “难道小孩子真的都不怕冷……”我小声嘀咕着我的疑惑,抬手撩开卡在衣领里的头发,慢慢把围巾解开。

      我递到弟弟的眼前:“要围一下吗?”

      我以为澄意是要拒绝我的,因为我很明显地看到他困扰地皱起了眉。
      然而没等我收回手,他改变主意似的却又接过我的围巾,三除两下以一种非常随便的手法,将我米白色的围巾绕到他修长的脖颈上。

      “嗯。”
      澄意的下巴埋在软织的米白布料上,随后他甩了甩脑袋,像小狗一样把卡住的卫衣帽子抖了出来。

      37
      大抵是圣诞节将至的缘故,最近我的办公桌上总是出现一些让人为难的礼物。

      今天的是空运的玫瑰,每一瓣花瓣都被精心染成蓝色,自然得像生来就是如此。
      被颜色鲜亮的礼物纸包裹的花束还带着水珠,不显眼处插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边的字迹很工整,写的是“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天”。

      我认识字迹的主人,他是另一个组的组长,长相算得上英俊,能力优秀。

      这样的人追求谁时也讲分寸,他写得彬彬有礼,也不苛求我做出回复。
      但这是一种并不冒犯人的强势,因为这样子的追求者往往很难拒绝。

      我并不觉得这位在相亲市场一定广受好评的男同事有多喜欢我,只是我目前在职的是继父的公司。即便我入职时再怎么低调,聪明的有心人总能想办法知晓。

      追求我的男同事便是那类精明之人。

      我没有跟随母亲的再嫁改姓,我原以为无需我委婉暗示,像他那般聪明的男人应该清楚我只是甘家的继女。
      再加上母亲离世,我的身份称得上是尴尬,他想要的东西并不能通过与我恋爱婚姻获得。

      然而男同事并未放弃。
      即使我把话挑破说明,给他难堪,他仍然带着笑挡了回来,似真似假地对我说道:“就不能是真的仰慕你吗?”

      我哑口无言。

      我其实明白他为何执着,小遥没比赛的时候喜欢来找我,有一次正好跟撞上我们部门同事聚餐,我的组长还想多挽留几句,是他先做了主,好声好气地劝我组长放人。

      “家人更重要,你就放心跟弟弟走吧。”
      我还记得男同事当时说的话,也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的理由。

      他见过小遥,察觉到弟弟那般亲昵的态度不似作伪,所以他认为我一定是有价值的。

      我不喜欢他用“价值”来衡量我与弟弟之间的关系。

      小孩子的亲近是如此来之不易又如此得来轻易,我珍惜我与小遥亲近起来的朝夕,想来是小遥补全了那时我的空缺。我失去弟弟,又再度拥有。

      那会,不知不觉自母亲再婚已经有五年,我即将从国立毕业,而小遥被继父打包送去前身是男校的集英高中。

      他自才到我腰那么高的小不点,一下子猛蹿至接近青年的体型。
      而我从需要稍微弯下腰来跟小遥平视,变成不得不稍微仰着头跟他说话。

      不过小遥长大的似乎只有外表,他的态度仍然一如既往:对我母亲冷淡,却还是那么喜欢黏着我。

      “老姐!”

      密码锁的输入还没按完,我便听到门后传来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过来的声音,我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想往门后稍退一步,然而那种亲昵又恐怖的袭击已经降临,我无处可逃——

      随着这声雀跃又不太正经的欢呼,我猝不及防地被扯进一个体温偏高的胸膛里。

      小遥的力气简直可以用怪力来形容,他掐着我的腰只需稍稍用力,我的脚跟便稍稍离了地,被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以求平衡。

      弟弟对我的惊呼充耳不闻,不忘语速超快地控诉:“老姐你之前说了考完试就回来陪我玩但是你已经迟到一天了你明明说昨天就该回来了!”

      “导师临时有事,要改开题。”我实在是觉得身为姐姐却被弟弟这样举起来太过丢脸,赶紧拍拍弟弟的背示意他该放手了,“小遥,快放我下来。”

      我想过我有该避嫌,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这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扭捏这个反而不自然。

      再说,母亲一直希望我能代替她,跟对她亲近不起来的小遥做真正的家人。

      在即将双脚都要离地、要被小遥抱着转一圈的之前,我终于艰难地说服弟弟松手,让这个黏人的小东西离我远点。

      “老姐老姐老姐,你先听我说,你听我说嘛……”

      我一边松开头发一边上楼回房间,甘乐遥就像雏鸟情节犯了的小动物那样,一步跟着一步地在我身后黏上来。

      不过他听话地止步在了我的房间门前,我关上门换居家服,他便继续在门外絮絮叨叨。

      我也习惯他这样了:“我在听。”

      “那个,我们期末考前有个家长会,老姐,就是,你能不能……”小遥原本开朗活泼的声音突然扭捏起来,隔着门我都能听出他在吞吞吐吐。

      双手用力把卫衣的下摆扯平,我扎了个松松的马尾开门,仰着头跟人高马大的弟弟对视。

      “多少分?”我开门见山。

      小遥立刻痛苦面具,上挑的桃花眼都快掉成难过的下垂眼了,他小小声道:“没、没及格。”

      我心中其实多少有些预料,因此我只是轻轻叹口气:“哪科?”

      “……”
      这只想要耍赖的小东西看起来好像更痛苦了。

      原本作眼观鼻鼻观心状的小遥悄悄垂眼,他瞥了一眼我的脸色,回想起初中开始我给他打了多少次掩护,最后腆着脸做忏悔状:“全部。”

      这下戴上痛苦面具的人变成了我:“……”

      我招招手让他弯腰,甘乐遥看我摆出长姐架势的模样就不大情愿地哼唧起来。
      但他还是乖乖地弯腰,让我不用垫脚就能够到他的脑袋,用很可怜的声音夸张道:“姐,你可别把我这张人见人爱的帅脸打破相啊。”

      “少说瞎话,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我哭笑不得地捏住小遥的脸颊往两边扯。

      弟弟任由我蹂躏他的脸,拼命眨着他那双一看就很招女生欢迎的桃花眼可耻地卖萌,厚着脸皮撒娇:“姐,求你了,就一次,就这一次嘛。”

      “你每次都跟我这么说,你初中的家长会哪次不是我去的?”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每一次都会对他心软的我也有责任,“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了。”

      “老姐你最好了!”

      小遥立刻跟得了大赦似的眼睛亮了起来,牛皮糖一样又黏着换完了衣服的我下楼,模仿电视剧里端茶倒水的管家,捏着我的肩膀卖乖发嗲:“我就知道老姐一定会答应我的。”

      我心底里明知我不该这么纵容他,可每当对上小遥的眼睛,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地承认,我拿他无可奈何。

      “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被他的气息吹得痒痒,忍不住笑着掰开他的手臂跟继弟闹起来,“小遥你要听话,别总是让叔叔生气。”

      “怎么姐也说这种话?”小遥最讨厌被说教,平时继父没少念他,他跟听到紧箍咒似的,每次被说就会受不了地皱着脸,就差伸手捂住耳朵,“我够听话啦,一没杀人二不放火的。”

      “小遥!”
      我哭笑不得地给了弟弟毛绒绒的脑袋一个爆栗,“你对听话的判断标准也太低了吧!”

      不过他说的还真让我有点没法反驳。

      不想过苦日子的母亲再嫁,可以说是麻雀变凤凰,带着拖油瓶的灰姑娘也是灰姑娘。
      继父不差钱,或者说太有钱。继弟跟他同个圈子那些玩出花样的富二代相比,的确算得上是规矩的好孩子,就是学习这块委实差了些。

      “我就不是学习这块料。”小遥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家里的事不是有老姐在吗?”

      这话算得上是最赤诚的亲密无间了,即便我与他之间毫无血缘,他也将我视作亲生姐姐那般对待。

      但他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小遥一定不明白他的父亲不会像他这么想。无论如何,继女就是继女。

      “我可不要不学无术的弟弟。”我笑着去捏他的鼻梁,将心里叹息的话咽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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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没签约非全职,身体不太好,纯纯为爱发电,全免非日更,存稿箱固定更新时间为23点58分(0点前后),其余时间的更新都是修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