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玩家沉迷养猫》不织鱼

1、炎之灾兽（1）

　　“差点忘了，今天是新人通道打开的日子。”

　　秦逐照睁开眼，发现他正躺在一片幽暗的丛林之中，浓郁的泥土腥气透过鼻腔传来，夹杂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他坐起身，微卷的黑发从额前垂落，高挺鼻梁处横着一道大约5厘米长的刀痕，英俊的五官便因此多了一丝凶狠。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副银边眼镜戴上，复古的款式稍稍遮掩了冷硬的脸廓，也盖住了那道凶狠的刀痕。

　　身前不远处站着三男两女，穿着像是舞台剧里的铠甲，手里则提着类似法杖和长剑的长柄武器——其中一人则扛着半人高的铁质盾牌——刚才讨论“新人通道”的就是这群家伙。

　　秦逐照将目光移向身边，周围七零八落躺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茫然而恐惧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这是在哪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都闭嘴！”那个穿着重甲的男子粗声大吼，用力把手中盾牌往地上一砸，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响。这显然震慑到了这群新人，混乱的质问声顿时消散，四周又陷入沉寂，只留下风吹过密林发出的沙沙低响。

　　“我讨厌新人。”盾牌男子嘀咕道。

　　“行了老刘，谁还不是从新人时期过来的。”开口接话的是一名穿着银色轻甲的女子，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名叫老刘的男子立刻讪笑着退了半步：
　　“您说得对，樊姐。”

　　樊姐。她看起来是这个五人团队的领头。秦逐照暗想。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给你们每人一个问题的机会。就从——”樊姐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某个方向，“女士优先。”

　　被点到的女子吓了一跳，她的衣服上沾着大片血污，还隐隐散发着汽油的味道，像是刚遭遇了一场车祸。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女子战战兢兢地问：“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波克斯世界，”樊姐说，“你也可以叫它沙盒世界。或许更通俗地讲，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死后世界。
　　新人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完全在樊姐的意料之中，包括紧接而来的抽泣和不可置信的咒骂，这都是每次迎接新人时的惯例。

　　她耐心等了两分钟，才转向下一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已经死了。就算回去，那也只是回到一具尸体之中。”樊姐冷漠地说。

　　新人捂住脸，发出一声悲伤的抽噎。

　　“不过如果你不信邪，倒是有一种说法，”樊姐继续说，“在极西之地有一座浮石塔，塔顶关押着沙盒世界最邪恶的存在——邪神洛斐尔。如果有人能够登上塔顶杀了邪神，就能打开起死回生的通道，获得第二次人生。”

　　邪神洛斐尔。秦逐照眯起眼睛，记忆闪回，最终停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环形寝宫，冰晶的棺椁停在宫殿正中，年轻而俊美的金发青年坐在棺椁之中，澄蓝的眼睛如同镶嵌在瓷白皮肤上的宝石，满含笑意地凝视着他。

　　【轮回者，我等你很久了】

　　“但据我所知，浮石塔已经存在千年，至今没有人能够登上塔顶，连邪神的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杀死邪神。”樊姐的下一句话顿时浇灭了新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希冀，新人抽噎得更大声了。

　　秦逐照压下脑中画面，眉眼低垂站在人群之中，抿起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些初来乍到的惶恐，像是一名最普通的新人。

　　提问游戏还在继续，沿着顺时针转了一圈，终于轮到秦逐照。还没等他开口，樊姐的目光微微偏移，盯着他的脚边：“这是什么？”

　　一把银色长剑安静地躺在泥土地上。

　　秦逐照捡起长剑，递给樊姐。“这是公司年会话剧表演的道具，我拿着它在彩排，”他困惑地说，“现实世界的物品也可以带入沙盒？”

　　樊姐将道具长剑拎在手里掂了掂，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大概是用硬卡纸做的，显然也没什么攻击力，她便立刻失去了兴趣，随手丢还给秦逐照。“如果你死时刚好握着它，它就会跟着你进入沙盒世界。好好留着吧，也许它能帮你活过这个晚上。”

　　“活过这个晚上？什么意思？”

　　樊姐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中法杖，低声吟唱了一句咒文，法杖尖端随即射出一道电弧。

　　「雷霆咒术之四·弧光破」

　　电弧擦着秦逐照的头皮而过，落在身后的灌木丛中。幽绿的叶片立刻变得枯黑，很快化作一地焦灰，而偷偷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生物也随之显出身形。

　　“这是什么——”新人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那是三只黑豹模样的野兽，有着黑豹的体型和毛色，但那摆动尾巴上的尖锐骨刺和眉心睁开的第三只眼，分明暗示了这不属于他们熟知的任何一种生物。

　　【暗影豹（三阶）】
　　【种族：混沌妖兽】

　　暗影豹一跃而起，扑向它们垂涎已久的晚餐。此时半空中忽然凭空浮现一堵土墙，试图截断怪物的跳跃路线。左右两只暗影豹敏捷地扭身避开，只有中间那只当头撞了上去，碰撞发出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在震动，看起来坚实的土墙轰然倒塌。

　　秦逐照一手捡起地上的道具长剑，另一只手捞住身边某位似乎已经吓呆了的新人，迅速向后撤退。崩塌的土墙在下一秒砸在他们之前停留的位置上，尘土飞扬。

　　“新人，滚开！”老刘举着盾牌高吼。盾牌上浮着跟土墙一样的土黄色光效，显然刚刚那一招就是他的杰作。

　　秦逐照果断地再次后撤，直到彻底脱离战斗区域。身边被他拽了一路的青年踉跄站定，弯腰咳嗽着。秦逐照注意到青年有着一头赤褐色长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黯淡干枯，乱糟糟的垂在肩膀处，看五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或是漂亮，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让人过目难忘。

　　“你没事吧？”
　　“我没事。”青年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到似乎随时可能晕厥，“我叫伊文，刚才谢谢你了。”

　　秦逐照看向空地中央，樊姐五人组跟暗影豹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各式的技能光效交相闪烁，卷起的狂风将林叶吹得簌簌作响。

　　“他们能赢吗？”伊文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

　　秦逐照微微点头：“他们配合很默契，稳稳占据上风，取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伊文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从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技灵术中看出所谓的配合和稳稳占据上风的战况。

　　秦逐照没有解释，只在十分钟后，伴随着最后一只怪物不甘的哀嚎，果然是五人组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樊姐优雅地收了法杖，“都没受伤吧？”

　　“大辰的手臂被咬了一口。”老刘说，粗鲁地撕开伤者的衣衫，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几只三阶暗影豹都能让你受伤，真是越活越回去。”

　　受伤剑士翻了个白眼，痛得没心情回嘴。

　　“老刘，你少说两句！”樊姐检查着伤口，担忧地皱起眉，“这伤可不轻，不尽快处理怕会感染。带药了吗？”

　　“带了。”老刘嘟囔着掏出一个玻璃瓶，“奥莱恩的新货，那狗商人收了我2000波克斯点数。呸！真特么黑！我看看说明……首先清理伤口里的碎石碎沙，这细活儿我可做不来，你们谁上？”

　　“也许，我可以试试？”一个试探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说话的是一名文静的女生，看起来二十四五岁，梳着黑色马尾，耳侧别着一枚紫蝴蝶的发卡。当然更引人注意的是她怀中的医疗包。“我是医学生。”她补充道。

　　趁着包扎的功夫，秦逐照走到暗影豹的尸体边，他将尸体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暗影豹的腹部有着明显被烈火炙烤过的痕迹。在战斗开始暗影豹腾空跃起的时候，站在最前方的他就注意到了这几道烧焦的痕迹，意味着在暗影豹袭击他们之前，就已经遭遇了一场战斗。

　　“你在干什么？”

　　秦逐照迅速松开手，暗影豹的尸体上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安静地飘浮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洁净之光，是沙盒世界对我们驱除混沌的奖励。”樊姐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个方盒，方盒内部又划分成4×4×4的小格，像是一个透明的四阶魔方。方盒的下半部分亮着冰蓝色的光芒，而上半部分则飘荡着不成形的白色雾气。“这是波克斯盒，又被称作命盒。你能在沙盒世界里活多久，全靠它说了算。”

　　方盒靠近飘浮着的光团，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嗤的一声将那光团吸入白色雾气中。

　　秦逐照抬起手，掌心同样浮起一个方盒。不过跟樊姐的不同，他的命盒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立方体，而在命盒底部，一团黑色雾气正在缓缓蔓延。

　　“那是混沌。它会随着时间不断侵入你的身体，污染你的命盒，当命盒被混沌充盈，那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亡——或许更糟，你会堕落成为没有理智的混沌造物。阻止混沌污染命盒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积攒洁净之光。
　　“洁净之光还可以用来兑换波克斯粒子，点亮命盒，获得能力提升。就像这样——”樊姐的命盒中，上方的白色雾气开始汇聚凝结，最后形成一个冰蓝色的粒子，刚好是一小格的大小，与下方的光斑融为一体。

　　秦逐照总结道：“击杀混沌妖兽获得洁净之光，可以用来净化被污染的命盒，或是兑换波克斯粒子获得能力提升。保命，或升级。”

　　“精炼的归纳。”樊姐额外多看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叫秦逐照。”秦逐照轻轻扶了扶眼镜，“只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

　　受伤剑士的应急治疗已经完成，樊姐收起命盒，结束了她的临时课堂。“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茜茜！”

　　茜茜是五人团队中剩下的那名女子，她的眼睛忽然射出诡异的蓝光，秦逐照猜测那是一种类似千里眼的技能。“十点钟方向，五百米外有一处河滩，没有妖兽出没的痕迹，可以驻扎一夜。”

　　一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抵达茜茜口中的河滩。五人团队熟练地搭起篝火和帐篷，茜茜从河里叉了几条奇形怪状的鱼。她手法熟练地去除鳞片和内脏，架在篝火上。不知她撒了什么调料，诱人的香气很快就随着微风扩散开来，唤起了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烤鱼的数量不多，每个人只能分到半条，秦逐照盯着他的份额，迟迟没有动嘴。

　　“你不吃吗？鱼肉很好吃。”伊文含糊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属于他的半条鱼肉早就被他三两口解决，连鱼刺都被吞下了肚，看他饥不择食的模样，像是有好几年都没有吃东西了。

　　“我不饿。”秦逐照把自己那半条烤鱼塞给伊文。

　　“不用，我——吃饱了。”伊文小声拒绝，只是他渴望的目光仿佛涂了胶水似的黏在鱼肉上，显得那一串拒绝之词毫无说服力。

　　秦逐照莫名想到之前他家附近的一只流浪猫，每次他经过时也会用相同的眼神凝视着他。
　　他把烤鱼丢给伊文，自己一个人走到河滩边缘，望向幽深的密林。

　　天边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斜阳，晚风吹动叶片，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明。林中仿佛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虚影，不知是光影抖动导致的错觉，还是有什么未知的生物正在靠近。

　　“秦逐照，你在干什么？”
　　秦逐照回过头，樊姐皱着眉朝他走来。

　　“樊姐，树林里好像藏有什么东西。”他缓慢地说。

　　“树林里藏着很多东西，”樊姐说，“大部分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要小心那些被混沌污染的妖兽，混沌混淆了它们的理智，让它们变得暴戾嗜杀。冒险者公会每周都会发布狩猎任务，完成任务可以获得波克斯点数——这是沙盒世界的通用货币。”

　　“你们也是为了狩猎妖兽？”秦逐照可不觉得樊姐一行人是来露营的。

　　樊姐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没错。我们在狩猎一种传说中的妖物——灾兽。”

　　“灾兽是灾厄的化身，我们追踪的是炎之灾兽，它已经烧毁了附近的三个村落，冒险者公会为此发出高额悬赏。《秘兽图鉴》上记载，灾兽拥有自由变幻身形大小的能力，大到城堡那么大，小到可以塞进衣服口袋，行踪难测，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仍然没能发现它的踪影。”

　　炎之灾兽……秦逐照重新望向密林深处，想起他刚刚在暗影豹尸体腹部看到了炙烤痕迹。

　　“行了，狩猎灾兽暂时还不是你们这种新人该考虑的事。”樊姐忽然加重语气，“夜晚的暗猎森林很危险，最明智的选择是早点睡觉，记住！不管半夜听到什么动静，全部都别管，尤其是——绝对不要离开河滩！”

　　秦逐照收回视线，低头扶了扶眼镜。
　　“好的樊姐，我记住了。”

　　……

　　夜色深沉。
　　秦逐照笔直躺在地上，睁眼望着头顶的星空，耳边不断传来篝火燃烧木柴的噼啪声响，夹杂着守夜人的脚步声和遥远处时隐时现的野兽低嚎。
　　炎之灾兽……

　　他张开手，透明的命盒缓缓在掌心浮现。

　　【姓名：秦逐照】
　　【命盒等级：一阶0/1】
　　【种族：轮回者】
　　【污染值：微弱】

　　【称号：无】
　　【波克斯点数：0】
　　【深渊进度：0/99】

　　在虚拟面板的最下一行，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该灵魂存在另一账号，是否切换（切换冷却：24小时）】

　　“不切换。”秦逐照嘴唇轻动。

　　睡在旁边的伊文不知怎地滚了过来，贴上他的身体。他不喜欢跟别人靠得这么近，尤其是伊文的体温隔着布料传到身上，让他有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他迅速收起命盒，试图将伊文推开，可触手的滚烫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篝火映照下，伊文苍白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体温也烫得惊人。
　　他在发烧！

　　秦逐照立刻坐起身，睡梦中的伊文仍然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甚至还嫌不够，蜷缩着身子试图朝他怀里拱，像一只黏人的宠物猫。

　　猫？这已经是秦逐照第二次产生这样奇怪的联想。他迟疑地伸出手，像以前替猫顺毛一样揉了揉伊文的头发：“伊文，松手。”

　　伊文仍然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蹭了蹭脑袋。秦逐照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伊文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听话地放开了手。

　　秦逐照穿过熟睡的人群，借着火光找到了白天里的那位医学生。

　　医学生自我介绍时提起过，她名叫安铃，是T大的医学博士生。前段日子她在家休假，不巧赶上家乡特大暴雨，她前往灾情严重的邻村支援，半途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淹没。

　　“幸亏我死时紧紧抱住了医疗包，真是帮大忙了。”安铃听闻有人在发高烧，连忙打开医疗包，“退烧药，退烧药……秦逐照，你去接点水。”

　　只有樊姐团队带了干净的饮用水，秦逐照快步走到老刘等人的帐篷前。

　　帐篷的门帘没有盖紧，被夜风掀起了一角，可以瞥见帐篷内的五个睡袋空了四个，只有受伤剑士还在睡袋里打着鼾，睡得正香。

　　其他人呢？
　　秦逐照原地停了两秒，掉转脚步回到伊文身边。

　　安铃正低头盯着伊文，表情显得十分凝重。“秦逐照，我叫不醒他，所以先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他的肋骨断了三根，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器。”

　　秦逐照轻轻碰了碰伊文的右胸，果然如安铃所说，伊文的肋骨形态有些异常。

　　“但是这很奇怪不是吗？”安铃困惑地说，“樊姐告诉我们，现实中受到的伤不会带入沙盒世界。”

　　“奇怪的事不止这一件。”秦逐照薄唇抿起，篝火的倒影在他的镜片上跳跃，显得怪异而诡谲。“我们这番动静不算小，但是伊文没有醒，其他人也没有醒。”

　　“什么意思？”安铃抬起头。

　　“晚上的烤鱼，你吃了吗？”

　　“没有。我对河鲜海鲜都过敏，所以没敢——”安铃顿住，她明白了秦逐照的意思，“那其他人——”她焦急地看向其他沉睡不醒的同伴。

　　“应该只是某种助眠的药物。他们要是想杀人，完全可以把我们丢给那几只暗影豹。”秦逐照转身朝来时的丛林深处走去。

　　安铃迟疑片刻，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