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夕阳照书

50、释怀

　　填饱肚子后，顾锦终于松开了对杨初厌的桎梏，她又切换成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贴心的把杨初厌被自己解开的衬衣扣子重新扣上。

　　胳膊和手腕带来的酸麻感，让杨初厌根本使不上力，这感觉跟断了似的。

　　杨初厌倚靠在门上，两双长长的手臂搭在顾锦肩膀上，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正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衫不整的自己，心里顿时冷哼一声。

　　翻脸比翻书都快。

　　顾锦用手指擦掉杨初厌挂在眼角的几滴泪，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讨好般的捏着杨初厌的肩膀。

　　“得了便宜还卖乖。”杨初厌瞥了顾锦一眼，嗓音还是哑的。

　　顾锦委屈的看着杨初厌，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揉着她发痛的手腕，“为什么这么说我？”

　　杨初厌没回答，只是递给了顾锦一个“你心知肚明”的眼神，随后整理了下衣领，开门走了出去。

　　顾锦预感不妙，紧跟在杨初厌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见许久未出来的俩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叶萍舒狐疑的眼神扫视在杨初厌和顾锦身上，最终停留在了杨初厌那红肿的嘴唇上。

　　“洗个手要那么半天，真不够你墨迹的。”叶萍舒这话是对顾锦说的。

　　顾锦笑笑没吭声，拽着杨初厌的手臂，将人拉到了自己身旁，献殷勤般的帮杨初厌拉开了椅子，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对自己冷脸相待的杨初厌。

　　叶萍舒磨了磨后槽牙，看着自己女儿这副模样，卡在嘴边的话愣生生咽了下去，终究什么也没说。

　　杨初厌在余光中看见了顾锦亮亮的眼睛，决定不驳她面子，作势坐在了顾锦身边。

　　叶萍舒的手艺没退步，一如既往的好，每道菜的色泽鲜美，饭味香气扑鼻。

　　顾锦原本不饿的，但在看到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时，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吃啊，你俩愣着干嘛。”叶萍舒咬了口红烧大虾看了眼没动筷的俩人默默提醒道。

　　杨初厌低垂下眼看着藏在自己衬衣下的一排排咬痕，心生绝望。她没急着吃饭，而是单手把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也扣上了——防止叶萍舒怀疑。

　　顾锦身子朝杨初厌那边倾斜，她压低声音小声在杨初厌耳边问道：“第一颗扣子为什么还要系？”

　　杨初厌冷冷地扫了顾锦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你说呢？”

　　顾锦自知理缺，甜甜地朝杨初厌笑了下，随后给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我自制力不太好。”顾锦闷闷地说。

　　杨初厌看出了顾锦的小心思，叹口气，几秒过去了，才回道：“看出来了，一天都忍不了。”

　　顾锦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一阵警告声恐吓住了。

　　叶萍舒眼神不善的盯着顾锦，她敲了敲桌子，语气中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食不言寝不语，多大的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顾锦一下子蔫下去了。

　　半晌，三个人都没在说话，屋子里只有每个人的咀嚼声。

　　突然，叶萍舒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花那么多钱买这些干什么，有钱自己留着买点东西不好吗？”

　　杨初厌和顾锦皆是一愣，顺着叶萍舒的视线看见了茶几上的保健品。

　　顾锦咧起嘴角，在餐桌底下悄眯的牵起了杨初厌的手，“她买的，不是我花的钱。”说完，还看了眼与自己牵着手的人。

　　杨初厌夹菜的动作一愣，随即转过头对着叶萍舒温婉的笑了下，“阿姨，这些没花多少钱，时间有些仓促只能买点这些保健品，考虑不周了。”

　　叶萍舒看着杨初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心里暗暗感慨着，母女俩在这方面的相似之处。

　　顾锦静静地听着杨初厌说话，与此同时还借着餐桌的遮挡下捏了把杨初厌的腰。

　　结果就是喜获杨初厌一个白眼。

　　顾锦: (Ｔ▽Ｔ)

　　叶萍舒在听到是杨初厌自掏腰包买的这些东西后，语气顿时缓和了许多，脸色也没之前那么难看了，“小杨，吃完饭咱俩谈谈吧。”

　　杨初厌惊的手里的筷子险些没掉了，喉咙滚动了几下，努力掩盖住自己的紧张：“好。”

　　内心虽然很震惊，不过杨初厌也没挂脸，表情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手心的薄汗出卖了她。

　　顾锦捏了捏杨初厌指关节，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需要我陪你吗？”

　　杨初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手绕到顾锦背后，摸了摸她的后背，小声道：“不用，不紧张的。”毕竟早晚的事。

　　见顾锦眼眸里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杨初厌往顾锦碗里放了颗自己刚剥好的水煮虾。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又借着纸巾的遮掩在后面用唇语对顾锦说了句话。

　　顾锦看着杨初厌的嘴唇，猜出了她的话，心情大好，含着笑吃掉了自己碗里的虾。

　　那句话是：
　　回去干什么都可以。

　　“把碗筷收拾好，桌子擦干净。”叶萍舒在旁边给顾锦下达任务。

　　顾锦听着一长串来自亲妈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转过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远远的望着杨初厌，仿佛在说：不想干活。

　　杨初厌站在叶萍舒的卧室门口，对上顾锦的视线时无奈的摇摇头，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叶萍舒走到杨初厌身边，平静地说：“进来吧别愣在那了。”

　　杨初厌嗯了声没急着进去，而是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正在刷碗的顾锦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出来我陪你一起洗。”

　　顾锦迟钝几秒，等她反应过来时，杨初厌已经关上了卧室的门，留给她的只有那人留在自己背上的余温。

　　杨初厌关上了门，长舒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悄然作祟。

　　“坐这吧。”叶萍舒抬抬下巴，示意杨初厌坐在自己床铺上。

　　杨初厌坐在凉席上，看着面容日渐衰老的叶萍舒，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岁月果然不饶人。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叶萍舒慢慢的说出这句话，她这些年得了病，偶尔会喘不上来气，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铿锵有力了。

　　杨初厌露出一个不真不假的笑容：“挺好的，您怎么样？”

　　叶萍舒上下扫视了杨初厌一眼，看着过得貌似确实不错，内心暗自点了两下头，“在干什么工作？”

　　杨初厌不被察觉的皱了下眉，她觉得现在她和叶萍舒的对话，很像电视剧里情侣一方见丈母娘的经典桥段。

　　“程序员。”杨初厌如实说道。

　　后面叶萍舒又问了些关于杨初厌这些年的工作，以及高中不为人知的那几年。

　　“小杨，阿姨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叶萍舒的声音带着一抹凝重，她低垂着头诚恳的向杨初厌道歉。

　　杨初厌思绪空白，沉默的盯着窗外的某一处看，没有回答也没有做任何表示。

　　叶萍舒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无稽之谈。

　　这些年她亲眼看到顾锦日渐成熟的改变，顾锦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和叶萍舒犟嘴，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从她搬到江舟上学，安顿住所，一切的一切顾锦都乖乖的接受了叶萍舒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是为了赌气还是什么，这些年的所有节日，包括过年，顾锦都没再回来过，留给叶萍舒的只有每个月定时打来的工资，和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断的电话。

　　讲真的，叶萍舒那一刻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后悔。

　　她后悔了，可真的太迟了。

　　“阿姨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我真的觉得对不住你。”叶萍舒拉过杨初厌的手，在她手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手掌的皮肤如皱巴的纸团，老茧的指腹一下下滑擦着杨初厌的手背。

　　这是杨初厌第一次面对叶萍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万语千言，最后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阿姨。”杨初厌轻说着，语气有几分狠下心的感觉：“您没有对不住我，也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这么多年的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一本书一直被翻来翻去的拿来当做话题，是没有意义的。”

　　杨初厌很讨厌那八年，有遗憾也罢了。她只想专注于现在，当年那个人回来了，也就不算白等。

　　不拘泥于过去，不考虑将来，才是最好的状态。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杨初厌长吁短叹，闭上眼睛，内心的海浪不断的翻涌，与看不见的暴风雨交融在一起。

　　叶萍舒一时语塞，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陌生了。

　　她真的越来越像她妈妈了。

　　叶萍舒莞尔一笑，抱歉的说：“那阿姨就不提了，这几年我确实也有错，亲手拆散了你们。”她想起了什么，扯扯嘴角：“主要是当年的局势，真的不可控，当年的网络还不如现在的发达，传播速度仍是快的吓人。”

　　杨初厌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笑了声：“您知道那两张照片是谁拍的吗？”

　　叶萍舒微愣，缓慢地摇摇头。

　　杨初厌说：“杨东华。”

　　叶萍舒倏地站起身，如受到了刺激一般，垂在身侧的手蜷缩在一起，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他们果然是好兄弟，干出来的事如出一辙。”叶萍舒平静的说，扭曲在一起的表情页也慢慢渐渐开了。

　　杨初厌隐约猜到了什么：“顾戴柏以前也干过吗？”

　　叶萍舒僵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不提他，他死在工地上，也算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她咬牙切齿的补充道：“真是便宜他了。”

　　杨初厌没接话，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那张照片，她指了指，“您和我妈的事顾锦知道吗？”

　　叶萍舒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半张脸，“我曾经和她隐晦的提过几次。”回想了下，又说：“看她当时的表情应该是明白了。我当初真的很后悔，觉得自己太冲动和她说这些，我不希望她走我的老路，结果我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历经沧桑的人苦笑了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心这种东西真的太可怕，外人阻挡不了，满腔的爱只为了一个人，哪怕是冲昏了头脑也无所谓。”

　　“你和她不愧是亲母女。”

　　杨初厌大脑放空的听着这一切，眼神空洞的看着脚尖，许久，她语气很笃定的说：“我们不会的。”

　　叶萍舒捋了把自己的头发，释怀的说：“是啊，所以我想通了，只要你们幸福比什么都强了。”

　　杨初厌鼻子一酸，忍住了涌出来的泪，哽咽道：“谢谢您。”

　　叶萍舒心情大好的嗯了声，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

　　“他还好吗？”

　　杨初厌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叶萍舒说的是谁后，转过头，朝叶萍舒露出一口森白整齐的牙齿。

　　“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