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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论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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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看那不是昨天上了论坛的那俩人吗?”
“好像是哎,你小点声一会被听见了。”
“哎哎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俩女的,而且还是昨天上论坛那俩。”说话的人指了指并排走的俩女生,一边指一边还推搡着自己好兄弟看。
“是吧,真……俩女的。”
杨初厌和顾锦在还没进校园前就有无数道视线跟随她们,同时还有许多听不清的闲言碎语。
“他们怎么都看我们。”顾锦低声问。
杨初厌只是摇摇头,抬手捂住了顾锦的耳朵,“别听。”
她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在不对劲的这抹情绪中第一次夹杂着害怕。
论坛……论坛。杨初厌喃喃自语着。
一路上杨初厌都没松开捂着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真正的为屏蔽顾锦掉那些八卦声。
进了班班里同学们看她俩的眼神也不对,像要活剥了她们。
蓝鹤看着杨初厌和顾锦一起进来的,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沉声问道:“你俩昨天干什么去了?”
杨初厌转过头,“回了趟家,怎么了?”
蓝鹤心里一万个崩溃和后怕一闪而过,谁昨天还告诫自己和陈闻的,结果今天教训自己的人就以身试则了。
顾锦这时也转过头,眯起眼睛,试探的问:“他们都在说……”
话被何璨厉喊声打断了,两个人闻声看去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满脸不善的何璨。
“杨初厌,顾锦,你俩出来一趟。”
何璨把她俩带到了办公室,一路上脸阴沉的可怕。
杨初厌和顾锦站的笔直,等着何璨的审判。
顾锦手悄咪咪的勾住了杨初厌的手指,趁何璨没注意她们时低声问道:“咱俩做错什么了吗?”
杨初厌强牵着笑,小声说:“没有,别担心。”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所有杨初厌只能用莫名其妙这个词来形容,极其贴切。
何璨从她书包里翻找出两张A4大的纸,啪的一声把这两张纸摔在了杨初厌和顾锦面前。
她用力匀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俩看看吧。”
杨初厌和顾锦同一时间抬起头看向那两张纸,顿时花容失色。
两张纸上印着彩色的照片,而其中一张照片正是杨东华给杨初厌发来的那张接吻照,而另一张是那天在湖杭街的接吻照片。
杨东华甚至把这两张照片发进了论坛里,传播速度真是快啊,难怪一早上收到的都是鄙夷目光。
顾锦怔愣一瞬似是不相信,“何老师,这……”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这两张照片确实不假。
何璨捏了捏眉心,强压着心中的火问:“你们两个谈恋爱了?”
杨初厌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何璨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办公桌,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纷纷凑头看去。
“老师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很容易情窦初开,但你们清醒一点啊,你们八卦速度比我们老师快,肯定也知道前段时间那俩个女生的事,你们是要再现历史吗?”
再现历史。
这四个字真是一语中的。
何璨糊了把脸接着说:“你们谈恋爱没影响到学习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们看看,现在余华哪个人没见过这两张照片!都传到校长社交平台的私信里了!”
杨初厌睁大了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知道杨东华有多过分有多畜生,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发到论坛和校长的私信里面。
看来还是低估了。
原以为只是威胁,现在看来不过只是大浪前的平静罢了。
杨初厌在背后握住了顾锦汗涔涔的手,顾锦也回握住了。
何璨见她俩都默不作声,气不打一处来,在办公桌上找到了请假条,撕了两张递给了她们。
“你俩先回家,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了你们父母,你们去商量商量。”何璨摸着额头愁的不行,“校长和我说了你们其中必须有一方离开,你们俩好好想想吧。”
杨初厌从车棚里取出了许久未骑的自行车,用湿巾一下又一下擦拭着后座和前座以及把手。
顾锦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心被透明的刀剑刺伤,血流满地。
“别发呆了,来,坐上来吧。”杨初厌还在强扯着笑容,装坚强。
杨初厌骑的很慢很慢,顾锦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坐在后座上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世界这么大,杨初厌却连一处安栖地都没有。
杨初厌站在车棚里斜着眼目送顾锦进了七巷一户,随后她用力拖着这具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艰难的走向了七户。
门是虚掩着,没有关,杨东华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杨初厌的道来。
杨初厌关上了门,站在黑暗处平静的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东华睁开了眼看见了杨初厌,“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做事从来不讲原因。”
杨初厌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愈烧愈烈的火苗:“我特么没工夫了解你,为什么要牵连她,为什么?!”
杨初厌眼底闪着怒火,微张的嘴巴忍不住的颤抖着,十指蜷缩在一起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朝杨东华挥向拳头。
杨东华坐起身,饶有兴致的看着恼羞成怒的杨初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
“看来你是真喜欢她啊。”
杨初厌没回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杨东华你是为了报复顾戴柏和叶萍舒吧。”
话落,杨初厌看到杨东华明显一僵,两个人情绪对调了。
“杨初厌,你他妈确实很聪明啊。”
杨东华和那夫妻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起就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孽缘就像龙卷风无情的把每个人卷入其中,包括她自己和顾锦。
“杨东华,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杨东华没回答而是拿起茶几上的本子站起身,对上杨初厌那波澜不惊的眸子。
杨初厌看着这个本子心中警铃大作,冲上前就要抢过来,却被迎面摔碎的酒瓶渣怔在了原地。
“杨东华,你要干什么?”杨初厌扶着门把手,眼睛紧盯着她的日记本,完全预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杨东华一页一页的翻着日记本,漏出一口大黄牙朝杨初厌得逞的笑着,随后,他念起了日记本里的内容。
日记本里面承载着杨初厌的小部分青春,她视若珍宝的人、视若珍宝的秘密被突然间公之于众,成为所有人的八卦,或许早就溺死在了唾沫横飞中。
杨东华全部念完本里的内容,一股无力感瞬时涌上心头。
杨初厌抬起头仰看着天花板笑了,笑里掺杂着无可奈何。
为什么,为什么。
“杨初厌,你也有今天啊。”
说罢,杨初厌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杨东华发狠似的把手中的本子撕个烂碎,随即挥手一扔,碎纸屑飘散在空中像是下了场鹅毛大雪。
纸屑在空中飘了几圈,又落到了杨初厌面前,那么恰好,那么精准。
杨初厌无力的支撑着自己,浑身都在发颤,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角渗出几滴泪,沿着脸颊一路滑落。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手心一片潮湿。
杨东华向地上那堆“垃圾”啐了口唾沫,低骂了句操。
“杨初厌,现实就是在告诉你,两个生来就错误的人在一起了,就是错上加错。”
错上加错。
错上加错。
四个字如打鼓般回荡在耳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杨初厌抹了把已经干透的眼泪,眼里泛着淡淡的红血丝,鼻尖通红,咬牙切齿的痛恨喊着。
“我做错了什么!她做错了什么!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有错吗!就因为我们性别相同就要承受这些本不应该承受的吗!我没杀人没放火,我只是爱着另一个女生!”
杨初厌大喘着气,“你们的爱恨情仇为什么要拉上我们!你恨他们是我的错吗?!是她的错吗?!”
杨东华不紧不慢的扣上了自己衬衫上的两颗扣子,走到杨初厌身边,慢悠悠的说道:“你去你妈和你外婆墓前哭,你看她们能不能接受她女儿孙女是同性恋。”
说完,杨东华离开了。
杨初厌站在原地双眼空洞的看着地上的纸屑和玻璃渣,双腿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跪在了被撕的烂碎的日记本前,像在赎罪。
杨初厌的脊背被无形的庞然大物压弯了,肩膀一颤一颤的,神志不清却还要从酒瓶碎渣中捡起纸屑,捧在手心眼泪掉落在上面模糊了字迹。
对不起,对不起,杨初厌一个人嘀咕着,不知道再向谁道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道歉。
前方的路弥漫着薄雾,我需要一个人陪我一起走下去,可当我剥开薄雾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杨初厌膝盖隔着薄薄的校裤面料摩擦着地板,她捧着所有纸屑在茶几抽屉里摸到了胶带,一点一点重新拼凑好。
砰。
手机被摔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叶萍舒揉着太阳穴,紧蹙着眉,厉喊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顾锦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叶萍舒。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叶萍舒缓和下自己的语气,故作平静的问:“顾锦,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顾锦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平静的开口:“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叶萍舒感觉到自己头顶冒火,想到了什么,她猛的站起身,怒斥道:“我说为什么那次你带她去我店里,我在我睡觉的那个屋里听见了你俩亲密的话语。”
顾锦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萍舒,仿佛在问:妈你偷听?
叶萍舒根本没注意到顾锦震惊的表情,她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逢年过节让你带她来咱家过吗。”
顾锦抬起头瞳孔放大的看着叶萍舒摇了摇头。
叶萍舒和孟清梚是好姐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本以为可以开启一段美好的大学生活,却不料遇到了顾戴柏和杨东华。
孟清梚身子不好,在怀杨初厌的时候曾跟同样有身孕的叶萍舒谈过心,而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那时候生下杨初厌第二天她就离世了。
孟清梚很喜欢玩乐器,她把全部家当留给了杨初厌,希望她女儿以后也可以学个乐器。可她却没能见亲生女儿一眼。
叶萍舒拿着沉甸甸的钱,想起了孟清梚在生命最后一刻对自己说的话。
——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所以这么多年,她拿杨初厌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
“妈能接受你以后可能不会结婚。”半晌,叶萍舒才开口,嗓音如砂纸一样沙哑。
顾锦安静的听着叶萍舒接下来的话。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开口道:“毕竟婚姻就是无罪的监狱,踏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拥有姓名。我就是个典型案例,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结婚生子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但我也真的接受不了你和她谈恋爱。”
“更何况都已经闹到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你有为你们的前途考虑吗?”
刹那间,大脑嗡的一声,顾锦想起了她与杨初厌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小杨初厌很高冷和现在一样不近人情,幼儿园里根本没有小朋友愿意跟她玩,她被冷落也不哭,就自娱自乐。
小顾锦转到新幼儿园的那天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她想和她交朋友,于是她跟在小杨初厌身后,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向她介绍着自己。
尽管小女孩不搭理她对她视若无睹。
小顾锦很受欢迎,刚转过来的时候很多小朋友都来找她玩,她都拒绝了。她只愿意跟在小杨初厌身后,做她的跟屁虫。
——我叫顾锦,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小孩子的稚嫩声回荡在顾锦耳边,她从回忆中惊醒,脸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
叶萍叹了口气,做了最后的决定,“你俩必须走一个。”
顾锦忽的抬起头看着一脸冷漠的叶萍舒,顿时败下阵来。
“我走,妈你别让她走,别让她走走……我走……我走……”
叶萍舒看着自己的女儿,心宛如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大脑无意识的浮现孟清梚的脸。
“我陪你回学校收拾东西,明天就转学。”叶萍舒进了卧室,客厅只剩下顾锦一个人。
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串茉莉花手链,眼泪无声的掉落,染湿了肌肤也染湿了手链。
在一起时悄无声息,分开时波涛汹涌。
原来有一天到此为止这个词,会真真实实如此真切地发生在她们身上。
两张用胶水粘合在一起的纸张,突如其来被人用暴力的手段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分开的瞬间,都未曾幸免。
纸张支离破碎,碎屑掉落一地,完好无损的洁白纸张在此刻也变得让人唾弃。在大同小异正常的纸张眼里看来,这种破败不堪的纸张就是异类,被世人视为杂草、垃圾,偏偏杂草与垃圾相拥。
我们是怪物,同样,我们也是彼此歇脚的山。屹立在风雪之中,等待候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