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知今夕何夕

53、第 53 章

　　萧灏先行一步，舒佟窝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不愿意动。四点一刻才慢吞吞起来，换上一身洁白祥云刺绣长衫，外披墨色大氅，看起来贵气又斯文，额头碎发柔顺垂着眼皮，后面油亮黑发已经过肩头，不长不短的发型又又一丝张狂。

　　温吞下了楼梯，酒店大厅一侧的圆桌做着昨晚那对父子，相对无言，沉默着，看起来在等他，而周诚在一旁则像是看管犯人，舒佟无声一笑。

　　舒佟手里摩挲着一串菩提手串，慢悠悠过去。

　　“等我？”

　　在他还没过来的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迎接，周诚上前一步，说：“二爷，老先生和陈先生想见您。”

　　把老赖叫老先生，老赖儿子叫成陈先生，也只有周诚了，是独一份，舒佟意味不明的眼眸抬了抬，扬了扬嘴角，好笑地说:“周诚，不要违背良心。”

　　周诚噎住没说话，低头站在了二爷身后。

　　手里的菩提手串没停，悠哉盘着，舒佟抬头望去，温和笑着：“有事？哦，忘了，你昨天说是我什么？亲爹，那么——”他朝跟他长的相似的年轻男人看去，不像老赖，那么只能像他们共同的娘了，轻嘲道：“你就是亲哥了吧。”

　　年轻男人皮肤黢黑，体格精壮，肩膀胸膛的肌肉比他大的多，像长年累月干苦力活的，五官与舒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身高却比他要矮上一个头，舒佟只比萧灏矮十公分，然而这个身高在齐莠不良世道里，是鹤立鸡群，也是一枝独秀的存在，没有家底银钱养不出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恭王府偌大的产业多养一个少养一个区别不大。自己找来的还是别人送来的，舒佟没看在眼里，他要的是忠诚。否则他将会是整个北城第一个枪指亲生父亲、兄弟的人。

　　年轻男人低头道：“我没有资格做你大哥。”

　　老赖听大儿子这么说急了，抬手想一巴掌过去，但又忌惮什么，手停在半空，舒佟看着着一对父子，觉得可笑，慢悠悠说：“那你出现在这里？”

　　舒佟没时间跟这对父子计较，他还要去报社，悠悠将菩提手串稳稳戴入手腕，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总归是恭王府的人，养一养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费几个钱的事而已，但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做了什么，什，么，让，我，感，到，苦，恼，的，事，我会毫不犹豫、亲自送你们下去，”语气温和，甚至称得上温声细语，内容却让人后背直出冷汗，便敢言语。舒佟扬起一个无辜又漂亮的笑容，说：“厢房小院还是囚禁牢狱，你们应该还不至于犯傻，会懂的。”

　　舒佟并不是没有仁慈，最后笑的“和蔼可亲”，跟陈嘉成说：“我允许你跟我谈条件，回去想想吧，碰上我，你可以用脑力赚一些钱。”

　　舒佟已经不是几年前天真无邪的小白兔了，跟各种各样的商人交道的多了，雷霆手段耍多了，心也就变得硬邦邦。如今身份地位也不容许他横差踏错，给萧灏惹麻烦，不是谁都能够得着的，少有人能得到他许诺的机会。

　　恩威并施的手段炉火纯青。

　　去到报社商议了一些事情，又和蓝翼一起去了郊外，把年底结账做了，交代把钱发下去，好让工人回去过个好年，回到恭王府已经晚上十点，搓着手往清轩院走，舒佟跟晚上七点到他身边的阿水说：“实验室那边结束你就回来休息，别去找我了，大冷天的，弄得自己那么累干什么？周诚现在在我身边，又不是没人。”

　　阿水跟在后面没说话，但是舒佟知道，这并不代表他答应了，阿水这个犟种得来硬的，苦口婆心来了一句：“把我惹脑了，立马送你出国，再也找不到我。”

　　这下阿水立马答应了：“那我在王府等你。”

　　舒佟迈进清轩院的门槛，说：“可以。”

　　即将年关，清轩院换上了精美的红灯笼，走廊悬挂的灯笼，金丝流苏在风中摇曳，像翩翩起舞的仙子，不难看出是主人精心挑选了的。当时送来王府的喜庆灯笼样式各异，种类多，舒佟一眼相中了这款，果然没辜负他的一眼钟情。

　　这个春节没那么简单，各大工厂年底结算、放假事宜，要为王妃出行做准备，要为过年置办年货，包括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贴的（年红）、送的（拜年）礼物等等；各房姨娘小姐今年回国过年，还要考虑这房庭院用度、彩头，都是出国留洋回来的，也省去分阶层等级那一套，舒佟也不想搞三六九等那套，灯笼、彩带整个恭王府统一规格。

　　为这个春节肝脑涂地，为春节增添了温馨，新年时显出万象更新的气象，舒佟出了吃奶的力气，每天晚上拱着萧灏胸膛撒娇说累，说当他夫人太累，说当恭王府的新王妃可真不容易。

　　其实不论生意还是添置家彩，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处理得当，就是非要在萧灏面前撒撒娇，吐吐苦水，索求一下男人的疼爱，听萧灏哄他，看萧灏心疼他的模样。

　　年二八到除夕夜，各房姨娘和小姐陆续回到恭王府，都由舒佟安排人去码头、火车站接。舒佟抬头望天空，白雪漱漱落下，水路、陆路都能走，有没有可能在天空中飞呢？

　　老王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典型代表人物，一生女人无数，孩子寥寥九个，王妃李殊所出五个，二姨娘一个女儿排第八色清岚，已病逝的三姨娘一个儿子排第二的泽帆，四姨娘一个女儿清冉排第六，五姨娘一个女儿清羽排第七。

　　老王爷一生风流，萧灏四岁那年，府上就有三个婴儿出世，其中程杭就是那年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再后来小八清岚出世后，彻底坏了身子，再无所出，身边即便再纳多少女子，再无所出。

　　再风流的人变成了鬼，也管不了活人的事，没多久李殊一个个清理出户，拿钱走人的拿钱走人，想去做生意的送去做生意，有孩子的觅一家好学校送去读书，也都全是国外的学校，眼不见为净，干干脆脆当起财神爷，一昧送钱。

　　很难说别人没有当恭王府财神爷，几家小姐当中除了七小姐清羽在英国、德国做器械生意，一箱一箱往王府抬钱回来，其余姨娘小姐都按时按点领王府发放的钱。因此除夕夜里的团圆饭，李殊频频与五姨娘和清羽说笑聊天，在后面守夜舒佟也跟她攀谈起来，郊外的器械厂是和清羽公司对接的，业务早在两年前就有交流沟通，能聊起来也不算突兀。

　　一大家子围坐，笑声阵阵，团圆难得可贵，听他们彼此分享国外趣事。这里的热闹无关萧灏，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前，身前是皑皑白雪，不知在想什么，舒佟陪笑了一会儿就有点心不在焉了，来到萧灏面前，牵起他宽厚的手掌，放在手心要把他呵护住，笑意吟吟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守岁了。”

　　前几年有机会一起，也被舒佟的离家出走打破。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忘了从前是怎么和萧灏守岁的了，不过没关系，因为萧灏搂着他承诺：“以后每一个除夕我们都在一起过。”

　　日本和其他国家冲突闹得沸沸扬扬，各大报刊都在猜测萧大帅什么时候带兵出征，拿下几条铁路经营权。这话真实性实在有待考证，但不妨碍听了让人高兴的不得了，舒佟就是，他圈住萧灏的腰，头枕着他的肩头，丝毫不在意后头一片热闹之下的眼光，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三月我们摆喜酒吧，好吗？”萧灏突然问。

　　嗯？

　　摆喜酒?

　　舒佟呆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却没有说话，脑袋有些懵，又听萧灏大言不惭：“喜酒后我们真真正正是夫夫一体了。”

　　舒佟没有办法不惊讶，上次闹矛盾就是因为这个吵的，他闹着要身份，萧灏只当他耍赖根本没哄，后来还是自己消气。不过过去十四天，各房小姐都回来了，其实这群姨娘生的公子小姐回不回来并无大碍，只是不免想到生日宴的时候，萧灏一个个介绍，一个个强调爱人身份，又何尝不是一种助威方式呢。

　　让这群小姐回来，而又恰好提起婚宴，让他不得不怀疑，“你早就计划好了？”

　　“嗯，”萧灏眼睫下垂，沉稳有力的说：“刚开学那会你不是羡慕冯广生毕业结婚摆酒？我们比他提前几个月，好不好？”

　　原来有在听啊。

　　那时他说的兴致勃勃，萧灏冷冷淡淡说一句知道了就没下文，还以为他没在听呢。

　　所以……

　　“所以，那时候你就在留意了？”舒佟问他，心里感到一丝丝甜意，让他原本就好的心情更好了，语气上扬：“原来你那么爱我！把我的每句话放心上！”

　　萧灏在他耳边低低的笑：“原来你知道。”

　　“我也爱你的。”舒佟小声回应，微微抬起下巴亲了他下颌线一口，“我也爱你嗷！”

　　舒佟：“可是，程杭还在英国，你不打算让他回来？”

　　萧灏这个人虽然在外国都了几年书，与时俱进学了很多新思想，但骨子里还存在某些封建因子，比如说嫡长子继承制。他带兵打仗没法确定安全，望安不在了，就要保证程杭的安全，以来恭王府这一脉相传。

　　萧灏固执已见：“他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