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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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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日子眼见不到终点,舒佟躺了许多天后,终于学会了安分和听话,至少在萧灏面前他是这样一副乖顺面孔的。萧灏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叫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不问原因,亦不反驳,只遵从。
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学会隐藏的舒佟过得并不开心,如同提线木偶,握线之人拉一下,他动一下,唯独缺失独有的灵魂。萧灏并非一步不离大帅府,此次回北城军事缠身,每天不定时出门。
这天萧灏前脚刚出门,闷了许久的舒佟掀起被子,胡乱捡了一件衣裳披上就让祁伯备车,他也要出门。
祁伯先是微微一愣,后是惊诧。这几天楼上的动静想要听不见实在太难,而祁伯是唯一近身伺候的人,一清二楚二少爷身上的伤痕怎么回事,本该好好躺着歇息的人却闹着要出去,这不是好现象,如同残疾人闹着养家糊口,异想天开。
祁伯不吭声代表了不同意的态度,舒佟心中明了,于是大声重复道:“备车,我要出去兜风!”
外面大雪纷飞,雪花随风从窗边吹来,吹的头发微微晃动,身躯一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但舒佟是不可能认输的,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势必要做的。
萧灏不在,祁伯无法拿乔,最后叹息道:“爷就是太宠你了,把你宠的无法无天,大雪天出去一趟回来冷着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爷?”
“舒佟,你现在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都是爷提供的,爷现下回来,你首要任务是陪着爷,何必闹性子。不舒服就回房好好休息,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让阿水出去买就是了……”
阿水沉默寡言,做事还利索,近来舒佟用的顺手,总是带他一起。连带祁伯对阿水也有笑脸,要紧的事总让他去办。
从祁伯口中听到“舒佟”两字,算是久违了。自搬来大帅府,无论舒佟如何哀求,祁伯不曾改“二少爷”这个称呼,舒佟讥笑道:“原来你知道我叫舒佟呢。”
恭王府时,舒佟还不是大帅府的二少爷,那时祁伯便只直呼他的名字,后来来到大帅府一切都变了。
一声声的“二少爷”,从此改变了他的下半生。从舒佟变成了依附萧灏的玩物。真傻,以前怎么没意识到呢?非要萧灏亲口告诉你?
舒佟捂住心脏的位置,那里好像随时要裂开。
随之而裂的不止心脏,也包含其他东西,其中就有脾气这一项。天生好脾气,软绵绵的舒佟眉目俱是愠色。
“够了,我就是要出去!”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音量是吼出来的:“你要是反对,你就别跟着我。”
成了大帅府的二少爷后,舒佟身边便拥簇着许多人,每次出行不是祁伯就是阿水大钮陪着,极少一个人出门,因他既不认路,也不记路。
吼完便摔门而出,每迈一步,身体传来的疼痛就多一分,可他无法忍受祁伯莫须有的控诉,一一反驳:“萧灏哪里对我好了?对我一点也不好,他根本没把我当人,养个宠物而已,就像我对小狐狸那样,要它听话,好好吃饭,一旦想逃了就立马抓回来。”
夏天与望安那场打猎,舒佟将活物带回大帅府养着,关在笼子里,其中就有一只长得又漂亮又妖艳的白狐,舒佟平日里喜爱有加,给取名小黑球,时不时就要给它喂食、逗趣。
“萧灏就是这样的,他给我好吃的好用的只是为了哄一哄我,我也是这么哄小黑球的!”
“还当什么他的王妃,啊呸,强盗独裁!让人当王妃是这样的吗?不是,在他这儿我就没人权!他亲手养来供乐的小东西而已!”
“他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不想回来了,我滚行不行,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好,哪里好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和清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对我使用暴力,根本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再见,我再也不想回来了,这荣华富贵我是一点也享受不了!”
舒佟一边抹眼泪逃跑,一边控诉。独裁霸道的萧灏暴力得要死,小命都快没有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是淤青。积攒几天的情绪得到释放的出口,一车轱辘话倒出来,同时脚步没忘记加大,身上的疼痛似乎不存在一样,快马加鞭的逃亡。
漫无目的地走着……
大雪纷飞砸在他脑门上,脸上的泪痕冷冰冰,舒佟一摸,满手冰碴,才发现眼泪都结成了冰。
再回头一望,已经不见大帅府那栋洋楼,他已然忘记如何摆脱那些下人逃出来的了。
彼时的回神,五感突然回归,感到一阵冷冰冰,躯体以一种剧烈难堪的姿势抖动着,薄薄的长褂不足以抵御风寒。
唉。
舒佟第一次无比懊恼,昔日陷于萧灏的权势里只知道享乐,不知刻苦,现下连认路都不会,出门要多穿一件衣服的功能都丧失掉,只能冻死。
他虽不认路,可却认得眼前金碧辉煌的衣裳铺头,是他常来定制西装的名贵店,他早已经是店里的熟客,掌管的有新款式都会紧着给他。
一脚踏进门槛,一脚尚未还在店外——若是进了店,就给了萧灏留下线索了。
犹豫间,忽然闻一股暖气,舒佟抬起充盈水汽的眼睛,迷茫地看去,居然是阿水。
“阿水,你怎么在这里?”
阿水搓手往嘴边呼气取暖,身上穿着单薄的马甲毛衣,看来是把仅有的御寒大衣给了他。舒佟听他冷的打颤,说:“祁伯让我出来给您买烧鸭,说你心情不好,会想吃的。”
孩子性子沉默寡言,也老实,把祁伯背后说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真老实,还是冷的口不择言,背后议论主子。
“哦,那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舒佟满不在意地拢了拢衣裳,淡定的道。估计有心装蒜的人都没有自知之明,装的一脸淡定,满不在乎,实则演技差到但凡眼睛一眨,眼里的泪水立马就要掉了。
这可是王爷的心肝宝二,穿金戴银,出门左右必定拥簇下人,从来没这样狼狈过。
阿水性子沉默寡言,可到底不是傻子。
二少爷一没穿保暖大衣,二脸上挂着狼狈的眼泪,三没转车接送,四没下人候着。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出门买烧鸭时大帅府尚且平静无波,只有他出门后府上发生什么事情,二少爷才至于这么狼狈大动干戈了。阿水不动声色地想,同时暗自琢磨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将人扣下,若是二少爷出事,整个大帅府都别想好过。前年二少爷学倦了,独自顶着寒风出门散心,结果回来后当晚发热,爷从战场发来电报,扣了大家整一个月的工钱,此后再无人再敢懈怠。
阿水横在前面,不让路。舒佟皱眉望他,这时阿水冷打嘴角上下打颤,舒佟将大衣披回他肩上:“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阿水抿着唇又把大衣还给了舒佟,他说:“二少爷,你去哪里?带上我吧。”
舒佟横眉冷眼挡了一下,大衣啪嗒一声闷响掉落雪地,沾上白色雪花,嘴里吐不出象牙:“滚。”
“是不是你也只听萧灏的?”
“我的话就不当回事?他如今回北城了,去服侍你们的爷吧,别来我跟前晃悠,我烦得很。”
说完提步离开,阿水面露惊诧与为难,怔愣半秒后捡起大衣,追了上去。舒佟走路姿势奇异,像是极不舒服,阿水匆匆加大步伐,三步就追上了。大衣举在半空,披在舒佟身上,强忍着牙关打颤,解释道:“不是的。”
“以前,不管是您还是爷,我都得听,但是今天您赶不走我,我日后也只听您的。”
舒佟斜眼看他,脚步在衣裳铺前停下,扬了扬下巴:“进去跟掌柜的说取衣服,别冻傻了。”
阿水注视着舒佟的眼睛轻轻且固执地摇头。
舒佟:“我不会走。”
阿水还是摇头。两人在冰天雪地里对峙,一个不肯进去,一个走不掉,良久后,眼见阿水嘴唇又红变紫,舒佟气急败坏地骂:“冻死你是该的。”
转头拽住阿水衣领进了衣裳店,大手一拍木桌,对店小二说:“给我来件棉衣,保暖效果要最好的。”
阿水手里买烧鸭的钱买了衣裳,黑色及膝皮衣,里面是御寒的绒毛,舒佟穿上顿感世界都美好了。
出了衣裳店,舒佟赶人:“你回吧。回去告诉他们我走了,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二少爷......”
话音未落,舒佟掌中运气挥动,阿水应声软身倒地。舒佟唤来客栈小二,定定地望着小二将昏迷不醒的阿水扛了进客栈,然后绝不留情地转身走掉。只是忘了自己被圈养的太久,根本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如一缕游魂飘荡不定,只知脚步不许停止。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离城门已远,道路两旁不见生机,枯枝倒是磊落,在大雪中□□,道路白雪厚重,一脚下去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舒佟颇觉疲惫,顿住脚步喘气,白雾从口而出,落在空中,最终落得消散下场。三两人踏雪经过,妇人嘴巴冷颤颤唉声叹气:“幺儿十八岁相人无数竟没一次成,求求菩萨保佑幺儿来年顺利成家。”
舒佟视线不知觉落在妇人手窝,装满了香火,是诚心诚意的,只听旁边老头愁眉苦脸道:“可不是,在不成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更没人要,麻烦了……”
原来是一对夫妻来庙乞求菩萨保佑女儿早日成亲。白雪茫茫一片,舒佟张了张嘴巴,最后跟上了那对夫妻,山间小道走了不久,眼前便出现一座古朴清幽的小庙宇。
小小寺庙耸立山间,远离市井,隐匿于一片竹林,屋檐皆是洁白无瑕的雪,不堪重负,几片瓦要掉不掉,危险却也清风道骨。那对夫妻替孩子求姻缘,舒佟却是无处可去,在钟声悠扬的寺庙转悠几步,便走完了,发现竟没多少人进出,舒佟想庙太小了,人也不爱来。
一黄袍方丈忽地出现,走路没声儿,舒佟后背撞上一软垫的触感后才转身,方丈若无其事地温声搭话:“施主,今逢除夕夜,怎的得闲到此。”
舒佟转身双手合十,微鞠躬,也不客气地发问:“方丈,若是无家可归,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方丈脸上带着淡然的歉意,却大智若愚:“贫僧多事了,常言道心安处即是家,不知施主心中可有心安的一隅?”
舒佟扯嘴笑了笑。哪有什么心安不安,从前萧灏能令他心安,如今不也是说变禽兽就变成了禽兽,人都不当了。舒佟不正面回答,却也与方丈寥寥交谈,后来问能不能给故人烧香。
萧灏回北城,带回了望安战死沙场的死讯。糊涂事一场至今,没见过望安的骨灰盒子,更没为已故的他烧一支香。
该死至极。
所幸方丈应允,还亲自领着他为望安做法事,立超度牌位。令他天天暮鼓晨钟听经闻法,早日往生极乐净土,乞求下一世修的圆满。法事毕,方丈送他到寺庙大门,手盘佛珠,轻声道:“施主心难安不如先找答案。方才施主为故人向菩萨乞求百岁、家庭圆满何尝不是自己的期盼?”
“不敢妄想。”舒佟这样回。
离了寺庙又不知该何去何从,舒佟心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便顿住即将迈出门槛的右脚,收了回来,方才与世无争的淡然骤然一变,干净的秀眉一皱,嘴巴一撇,可怜兮兮道:“方丈,我实在无家可归,能否暂住几宿?我可以干活,额,做饭烧火……”
不料方丈却笑了:“阿弥陀佛,贫僧在等施主开口。”
方丈实在热情,害得舒佟以为这家小小寺庙只有方丈一人,迫切需要一个洗衣做饭的帮工,其实不然,转入居住场所,便瞧见忙活的几人,有人挑水有人摘菜,有人烧火。
灶间地儿小,柴火猎猎,橘黄色撒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见方丈来,每人皆放下手中的伙计,朝方丈双手合十微鞠躬。方丈为舒佟简单地做了个介绍,便让他融入进去。
小时候为了蹭出锅第一口飘满香气的菜,舒佟没少去灶房烧火,几年过去厨艺没长进,烧的一把好火,他便到烧火的师兄面前揽下活计。或许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舒佟几乎没机会感到疏离与排挤,不一会儿与各位师兄谈笑攀谈起来,倒也融洽。
几人窝灶间各自忙碌,掉漆餐桌渐渐添上菜色,虽卖相不佳,味道略有缺损,但好歹除夕团圆夜,唬人菜色不能少,雕刻成鱼模样的豆腐,另有一道素鸭压轴,虽然最后半像不像,但意头在。
舒佟今天冒昧加入其中,略有羞涩,待师兄们都落座了,他才坐下,但不拘谨,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最后收尾也是他主动揽活,将碗筷放入水池,擦干净餐桌再去慢慢开刷。
一个年纪小的小师兄没让他一个人干,碗筷落入水池便撸起袖子洗刷刷,舒佟在那边哎了半天,略微遗憾道:“小师兄,你抢了我的活。”
小师兄莫名其妙地抬头:“只是活儿,不是别的什么吧?你的语气像是我抢走了你的宝物。”
舒佟不好意思挠头。可小师兄哪里知道他今天寒天雪地里无家可归,无地可去流浪了一天,现下手里有活的踏实感——这才让他感到活着的感觉。
这话自然没法与外人道。小师兄内敛却对他热情,名唤圆能。圆能拿了一套禅服给他,领着他到洗浴室,给他添热水,舒佟感天动地连忙接过水桶自己倒烫水,而后才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大雪天冻人,圆能做完功课早早暖了被窝,舒佟洗了澡归来,圆能便笑着掀起被子一角招手示意。感到人间温暖,舒佟到底是活了,心里被灌注满了热水,能烫人,他匆匆进了圆能的被窝,暖烘烘的。在这股温暖里,舒佟安然无梦,一夜好眠。
和尚卯时起。圆能轻手轻脚,但舒佟还是被扰了清梦,半睁眼皮,圆能心思细腻,立马抚手而来,覆盖舒佟的眼睛,哄道:“睡,睡,睡,就出去了,我出去就吵不着了。”
犹如魔咒,舒佟迷了神,不自觉跟着指令放松,竟连圆能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方丈对他留宿寺庙没任何要求,闲人睡到自然醒,圆能给他留了早饭。
闲人一琢磨便不大好意思了,一边吃一边说:“明天不用给我留,你起我就起,我跟你们一起做功课,一起吃早饭。”
圆能:“太早了,那么冷,你还是多睡会吧。”
“你们都能起,我怎么就不能了?”舒佟忿忿不平。
圆能:“没说你不能,是天太冷!”
圆能不跟闲人扯淡,转头出去了。今天大年初一,村民们要来拜祭菩萨,要忙活了。舒佟以为这座小寺庙隐匿山间竹林不为人知,实则是他小人之心。未到正殿便听到正殿传来熙熙攘攘的热闹,脸一热,心里求菩萨切莫怪他见识少,赶紧扒饭吃下肚,已经破戒让他睡到自然醒,他不能得寸进尺,没有分寸。
早饭囫囵解决掉,便快步到正殿帮忙。但到底脑袋没剃干净,不受爱戴,村民嫌他高大个碍手碍脚,被打发到分香处派香。
禅香袅袅,沁人心脾,禅香睡眠,舒佟昏昏欲睡,眼皮上下打架,圆能三番几次到来摇醒他,可数香与派香实在枯燥乏味,圆能一旦离开,他便忍不住打哈欠。
“舒佟,你怎么在这里?”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舒佟艰难地掀眼皮,僵硬地道:“冯广生,你怎么在这?”
冯广生,舒佟同班同学,不熟,但这张娃娃脸实在太出挑,有个性了,腮帮子活像金鱼,鼓囊鼓囊的,肤质细腻还白,叫人想一把掐上去拧住,肯定立马就红了。
“我还问你怎么在这呢。”冯广生特自然地自来熟,但有不难看出一丝拘谨:“今天大年初一,你不用待家里吗?”
舒佟:“你不也是?”
“我......我,”冯广生磕巴:“我偷跑出来写生,通往寺庙的竹林,整片整片白雪覆盖,特别美。”
舒佟见他脸上泛着不好意思的红色,谅他也不敢说谎,便淡淡问:“是吗?”
“是啊!”冯广生特兴奋凑上来:“无与伦比!特朗先生带我上来的,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写生?”
难怪。
跟一外国人厮混,哪懂得华国春节礼仪,大年初一出来写生也没谁了。舒佟兴趣乏乏,正想拒绝,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问他:“你从北城来的?”
“昂。”冯广生点头。
舒佟:“开车来的?”
舒佟日常上学穿金戴银,上下学有车接送,身后永远跟有服侍的下人,冯广生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反问:“你不是开车来的?”
舒佟不理他的话:“开了多久?”
冯广生:“一个多小时。”
啧,那么近。
看来安然的生活要被打断了,舒佟一改刚才对写生没兴趣的模样:“去,我跟你们去写生。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好消息来的太快,全然顾不上这番话的前后矛盾,冯广生眼睛亮了亮,也不管什么条件,就答应了:“你说。”
舒佟:“让我住进你们家,住到我想离开为止。”
冯广生爽快答应:“小事一桩。”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拍掌立誓,承诺就此生效。雪不住地飘落,舒佟放冯广生去上香,舒佟也放下掌心的香烛,步行至方丈面前。
方丈掌心握着一把破烂扫帚,在寺庙门前扫雪,见他来便停下手中事务,淡然一笑:“你要离开了。”
舒佟鞠躬合十:“抱歉,方丈,我食言了。”
雪花落在方丈没有任何遮掩的光头,随着他大笑摇头雪花也飞舞,道:“去吧,这个世道需要你,何况你还会回来,并未食言。”
出家人不打诳语,却神神秘秘,舒佟不理解他的话,方丈也不需他理解,挥手让他走了。
舒佟走在方丈扫过雪的小道,碰见了专业课老师,也就是冯广生大年初一不顾华国礼仪,而厮混一起的特朗先生。显然特朗先生看见他要比舒佟看见自家老师激动,满脸络腮胡的特朗先生眉飞色舞:“oh!舒佟,你在这儿!”
中不中洋不洋的,一股子外国人韵味,舒佟哭笑不得:“是的,特朗先生,我也在这,刚才广生已邀请我一起写生。”
舒佟为防止特朗先生发挥他那外国人的热情不打自招冯广生已经邀请他一起写生的事实,否则一会儿他可能要被特朗先生的热情打败,耳膜要被折磨的破掉。然而他低谷了外国人的热情开朗,特朗先生听闻他来写生,比以往舒佟拒绝他还要激动,跟他谈了一路的艺术概论和素描技巧。
舒佟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冯广生头上一顶少爷帽子,脖间围绕一条黑白灰相间的毛织围脖,热气暖乎。手套着黑色皮手套,拿画笔描绘,下巴藏在围脖里时不时对舒佟笑,舒佟简直气急,要把特朗先生推给他。
所幸眼见景色自愈能力太强,自动忽略耳畔聒噪的外国人气息,提笔如有神,笔尖碰画纸,世界嘈杂一概灰飞烟灭,已然忘了冰冷,两刻钟后,世界恢复喧嚣,一副竹间白雪赫然在目。
至此,特朗先生鼓噪停止,冯广生看戏般的笑容也回落嘴角,变作惊呼:“舒佟,你这是画吗?!明明就是眼前所见的景好不好!瞧瞧这雪,这竹儿.......”
舒佟在学校里出名。上学期崭露头角,斩获学校举办的绘画大赛,一致获得老师青睐以及同级学生仰慕。他的画法实在叫人惊奇,一笔一划叫人出其不意,最后展示出来却又妙笔生花,栩栩如生,犹如仙图。
舒佟高傲,不欲多言,搁笔退后一步,让出空间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驻足观看赞叹他的画。冯广生的画尚未完善,就已放在画笔到他那幅画前频频赞叹,舒佟看不惯他的态度,拉着他的衣领回到画架前:“那幅画送你了,但你现在先把你的画画完。”
“真的吗?!”冯广生高兴的不知所以:“我现在就画完。”
舒佟不知他的画有什么好抢。令一师一徒大放厥词,回去的车厢内,气氛不算融洽,倒是火药味十足,冯广生已然忘记尊师重道,特朗先生也屏去绅士风度,互相攻击。
舒佟已放话将白雪竹间话赠送冯广生,特朗先生欢喜不已,不舍得送入学生手中,抱在怀里不放。无论冯广生说还是试图动手抢,特朗先生都不放,甚至要求舒佟将画送给他。
一来一回的火药味,舒佟叹气:“好了,我再画一幅,一人一幅,可以吗?”
正吵架的师生顿时转头望向舒佟,一个语气欢悦,一个蕴含怒气。
冯广生怒极反问:“凭什么?!”
特朗先生眉开眼笑:“OK!”
舒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