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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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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定远侯寿宴还有不足半个时辰便要开场,以免落人话柄,风泠泠得了明子扬亲口承诺便赶忙回了屋内。
母亲说她不爱热闹的场合,她哪里是不爱热闹,只是她样貌明媚、才华横溢……
记得那时老皇帝六十大寿的时候,特许各地侯府藩王携名门贵女进京参加寿宴。
御花园之中,未出阁的女子皆坐于自家纱幕之中,纷纷应下皇后出得刁钻题目,琴音诗酒不绝于耳。
风欲晚的名字也就是在那一晚之后,名扬天下,谁也不知背后奏乐对诗的是她风泠泠。
从那次之后,主母私底下威胁过她不许再在外人面前露面,否则不会给她们母女好果子吃。
风泠泠自是无力对抗主母的威逼,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而她唯一的希望便是明子扬。
对风泠泠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风欲晚的名头在贵族世家间传得越来越玄乎,最后竟成了风欲晚乃是吉星转世,得她者福延万里。
这便引来了老皇帝的目光,一道圣旨让二八年华的风欲晚成为了古稀之年皇帝的妃子。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事?”坐在镜前的风泠泠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二小姐,夫人听闻您醒来,让您收拾下,去前院参加侯爷的寿宴。”
风泠泠听出这声音是夫人房中春桃的。
让她去参加寿宴,这大夫人是转性了?
“我母亲呢?”
“赵姨娘已经在宴席上了,奴婢是来传个话儿,请二小姐快些,这会子就等您了。”说完,春桃便走了。
母亲的陪嫁许嬷嬷病了,小苏肯定和母亲在一起,她这小院里也再没有别的下人了。母亲不想与大夫人发生龃龉,在下人这事上也没坚持什么。
风泠泠不免嗤笑,这么多年了,大夫人对付她的手段还是那些。
她梳妆打扮着,那大夫人让她去参加筵席,还故意在即将开始时派人来唤她,摆明了是让她出丑。
她可不能让他们如愿,到时只能见招拆招了。
风泠泠简单换了身浅粉的襦裙,插上点翠镶珠蝴蝶钗,披上披风便向前院走去。按照规矩,筵席之上,未出阁的贵女们所在之处自是以纱幕遮着。
宴席的氛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热闹,席间众人都像是压抑着,谨小慎微地举箸、交谈。
不用想也知道为何,明子扬的气压让整个寿宴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但也有例外,比如她的父亲定远侯,与明子扬一起位于上座,那谄媚的笑容……也是,还有什么能将明相请来参加他的寿宴,更给他长脸面的事吗?
“泠泠,你可算来了。这宴席都开始了……”嫡姐风欲晚一见泠泠走来,从席间站起,牵起她的手。
这一声却是打破了席间原本的“和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风泠泠身上。
风泠泠被大家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强行镇定着。她似觉纱幕那面男宾席上座中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向她射来,她忍不住回望过去,却没能捕捉到那道目光。
“晚晚,怎的在席间这么没有规矩!”定远侯笑容一敛,面露愠色,眼尾轻扫了一眼风泠泠,视线又落回在了风欲晚身上。
风欲晚吐了下舌头,松开风泠泠,走到定远侯身侧,轻轻扯着定远侯的衣袖,“爹爹,女儿是看见泠泠醒来,太高兴了。今日,是您大寿,千万别生气,泠泠姗姗来迟,定是给您准备了大礼。”
什么?这话说得像是父亲生气是因为她风泠泠来晚了似的。
“是啊!侯爷,边关有事,珩儿着急回了边关,没能为您贺寿。妾身想着泠泠在您寿宴前醒来,定是好兆头,唤她来热闹热闹。您平日里事情繁杂,父女间也好久不见了。泠泠,你为侯爷准备了什么呀?”大夫人借机插上话,还不忘强调下贺礼一事。
原来在这等着呢!风泠泠欣赏着定远侯、风欲晚和大夫人这父/母慈子孝,阖家幸福的画面,背后一阵恶寒。
说到此处,连定远侯不苟言笑的脸上都多出了一些期待。
她今天刚醒,哪能准备什么礼物?
大夫人和风欲晚搭了这台子,彻底把她架在那了。
这下子她可成了最瞩目的焦点,全场鸦雀无声。越是无声,越将她推向尴尬的深渊。
此时的她不敢看向定远侯,生怕被他看出破绽。而她父亲身旁的明子扬,隔着纱幕,只是低头品着杯中酒,不动声色。
“侯爷,泠泠半月前就催促妾身为侯爷您准备寿礼了,小苏,拿来!”
赵姨娘这一声,立马让风泠泠心中一亮。她母亲确实温婉软弱,但这关键时刻,还是十分给力。
小苏依言拿出了锦盒,递给了定远侯随从临叔手上。
画卷打开竟是一副被污渍浸花了的前朝名画《鸿福齐天祝寿图》。
席间人窃窃私语,似在议论着这家二房果真是拿不出手——定远侯寿辰,居然送个破画。
定远侯是画痴,这画他寻了许久,初见时眼前一亮,可听见宾客们议论纷纷,面上又挂不住,怒气浮起。
大夫人虽是蹙着眉,可那双明亮的眼睛迸发出来的光芒,就差没把开心死了挂在脑门上。
而她的嫡姐风欲晚倒像是真心在关心着她的生死,可她总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赵姨娘和小苏瞥见这画,难掩慌张,神色一致瞥向风泠泠。没错,这个画就是风泠泠在昏迷前给她母亲建议的。
上一世,母亲私下送给侯爷,被侯爷一顿赞美,还在偏房留宿了数日。对风泠泠来说,没出什么乱子,这一世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惜懂画之人甚少,这大庭广众之下送这破损的画,的确……
眼看着定远侯神色渐渐沉了下去,风泠泠忽地开口,声音柔柔的:“父亲,母亲拿出这只是前菜,真正的礼物在此。”
随即,朝着一旁的下人道:“来人!掌灯备笔墨!”
待一切准备停当,风泠泠挥毫落纸,狼毫沾墨,一番巧妙地勾勒,将那破损的画上的轮廓活灵活现地描绘下来。运色染彩,不多时那《鸿福齐天祝寿图》跃然纸上。
她换了支写字的毛笔,题字:百仙贺寿,佳辰逢岳降,瑞气霭春晖。
“好!”席间掌声乍起,起身凑到画前,啧啧称奇,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行至定远侯与风泠泠身侧,赞美有加。
这下换大夫人神色难看了,她着实是低估了风泠泠的能力,白了风欲晚一眼。也不知她这个女儿发什么神经,让这个贱丫头来筵席,本想折辱二房一番,倒是让赵姨娘捡了便宜。
风欲晚一脸岁月静好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与她母亲谈起天来,时不时还望向纱幕另一端。
风泠泠自是知情识趣,看着父亲喜笑颜开,知道这事算是过了,长吁一口气,回过头,她隔着纱幕,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
她粲然一笑。
眸子的主人神色一滞,唇边扬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侯爷有女若此,真是好福气啊!”宾客们夸赞道。
定远侯难得对风泠泠和颜悦色,又招了招手让赵姨娘坐到了他的身边。风泠泠瞧着母亲乐得屁颠屁颠的样子,轻笑一声。
再次侧过头去,想要再次对上那眸子,只见那眸子的主人正与她父亲侧耳交谈。
现下她也懒得管他们说些什么了,受伤醒来,刚刚又耗费了不少心血,此时已有些头晕目眩。
“泠泠,你过来。”
刚想喝些汤汤水水暖暖胃,风泠泠便听到定远侯的声音,只得放下碗筷,挂着一脸懂事的笑容,款步走到定远侯身边,“父亲。”
抬头之际,终于看清了明子扬。
他一袭深蓝色镶金丝暗纹锦袍,外罩银色绣云纹长衫,头戴嵌玉紫金冠,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父亲将她与明子扬的手交叠在一起,而她的母亲几乎是眼角含泪。
“好孩子,你自小与明相亲厚,明相刚刚向为父提了你们的亲事。为父与你母亲自是没什么意见,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一向一言堂的定远侯,破天荒地问了她的意思?
一切尽是在意料之中,风泠泠低眉浅笑道:“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父亲母亲做主便好。”
其实她也知道,定远侯在明子扬坐稳辅政大臣之位后,总是担心他会来报当年的羞辱之仇。
现在他主动再次提亲,毋需在意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明子扬高兴,谁都行。
温热的大掌附在风泠泠纤细微凉的手上,引得她内心一阵激荡,羞红的脸也不敢抬起。
“乖。”赵姨娘轻抚过风泠泠的发丝,“那明日妾身叫那安媒婆找人上门来算下日子,侯爷,您看如何?”
“明相的意思是?”定远侯闻言,又望向明子扬。
“自是越快越好。”明子扬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又补充道:“依我看,七日之后的日子就不错,不然就那日吧!”
此言落音,不仅是定远侯与赵姨娘神色一凛,就连风泠泠这个始作俑者都吃惊不已。她还没来得及和明子扬商量这些呢?他这次怎么这么主动,难不成他也重生了?然后专门提前来救她?
很快,“专门提前来救她”这个念头就被她压制在了脑后,毕竟前世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她在明子扬心中没有那么重要。
“这么快?”定远侯恨不得用目光在风泠泠身上剜出些蛛丝马迹,要不是风泠泠刚才醒过来被大夫看了诊,他甚至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已经暗通款曲,而风泠泠怀上了明子扬的骨肉。
虽说定远侯府与明相联姻是件好事,但是好歹他也是堂堂定远侯,就算是庶女,如此仓促地结亲,定是会招人闲话。
“泠泠怎么想?”明子扬目光也锁在了风泠泠身上,引得她父亲母亲不约而同地望着她,不,瞪着她。
她怎么想?她当然是想越快越好啊,可这话是她能说出来的嘛。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风泠泠偷偷摸摸地抬了眼,恰好看到明子扬略带威胁的眼色。
万一明子扬反悔了,那不是完了。
只好心下一横,“明相大人这么说,定是有他的考量。明相大人与父亲如何商议,泠泠都遵从。”
“如此,那便这么定了。定远侯,如何?”明子扬挑眉问向定远侯。
“那便如明相大人所言。”定远侯一咬牙还是得认,谁叫他这未来女婿是当今如日中天的辅政大臣呢。
接着又唤来大夫人,叮嘱她置办好这场婚事。
大夫人笑眼盈盈,可眼底那份不悦呼之欲出,可能怎么办呢?当年可是她主导,把明子扬从风欲晚身边送走的。说起这个,她真是肠子都毁青了。
可她再看向她女儿风欲晚气定神闲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忽地,风泠泠感觉到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使了些劲力,握了她的手一下,随即听得一句,“有劳岳父大人操持了。”
抬眉之际,那人已抽回大掌。转瞬之间,似是幻觉一般。
风泠泠低着头暗暗按下心中的雀跃。
明子扬,上一世你我无缘夫妻;今世,终于能结为夫妇了。
正在窃喜时,听得一队兵士径直行进而来的声响,领头那人在明子扬耳旁私语了几句后,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目光冷厉,甚至在与定远侯告辞时都没有掩饰那份狠戾。
可大家并没有觉得明子扬仓促地离场有什么不妥,反而轻松了一截,开始觥筹交错、谈天说地,与定远侯也大胆敬起酒来。
“这下不知哪家又要遭殃咯!”不知是谁在明子扬走后传来这样的感慨。
风泠泠注视着他离开时的方向。
大概她从未了解过明子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