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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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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天气也逐渐凉了下来。
定远侯府张灯结彩,风泠泠梦中惊醒,头痛欲裂之时,却听得周围传来低泣声。
“姨娘,小姐醒了。”
“泠泠,你可算醒了。你可知昏迷了三天三夜,吓死为娘了。”
迷迷糊糊间,见一面带笑容的妇人坐在榻旁,风泠泠无力地抬手,轻轻揉揉眼睛。等她视线慢慢聚焦,才认出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她的母亲,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小苏。
“姨娘,小姐该不会摔傻了吧!她怎么看起来呆呆的也不做声呢?”小苏看着发愣的风泠泠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个死丫头!”那妇人拍了小苏的脑袋,低声训斥,“你小声些,一会让侯爷听见了,又要说我们不懂规矩了。”
“泠泠,头还疼么?”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瞧瞧,这两天,你都瘦了……”
“娘亲,我为何会晕倒?”风泠泠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完了完了,小姐真的傻了!”小苏吓得几乎要留下泪来,“前几日小姐您和大小姐在院子里放风筝,结果风筝挂树上了,您让奴婢去取梯子。待奴婢回来,就见大小姐和您倒在地上都昏了过去。”
“那嫡姐现在醒了吗?”风泠泠继续问道,她现在思绪混乱,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
“大小姐早就醒了,也来看望过您。今日侯爷大寿,全府可都为这事忙活着呢!”小苏见风泠泠能正常与她说话了,心可算是放下了。
风泠泠一听,又陷入了沉思,那日似乎是嫡姐风欲晚坚持要上树拿风筝。身为府中不受宠的庶女她总是谨言慎行,规劝了几句,嫡姐也是不听,最后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上,两人都晕了过去。
可……在她印象中,失去意识前,明明与一家老小一起跪在绞刑台上……
风泠泠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那窒息的感觉,总不会是场梦吧?
她们说今日是父亲大寿,又说前几日她与风欲晚都昏了过去,这个时间点……风泠泠猛然想起,这个时候,风欲晚尚未成为皇妃。
而她就是在今日与南麓朝中最年轻的辅政大臣,侯府曾经的家奴明子扬定下了婚约。
先前身为皇妃的嫡姐与太子通奸之事曝光时,她还未嫁入明府。而后父兄战死,她与全家老小一起为嫡姐陪葬了。
那种绝望的痛苦萦绕在脑际,冷汗将她手中浸湿……
所以现在,她是重生了?
“姨娘啊!您瞧,小姐真不大对劲,怎么办呀!”小苏看风泠泠又不搭理他们,泫然欲泣。
“闭嘴,死丫头!”妇人这次似是动气了,抬手狠狠拧了小苏的肩膀,小苏疼得往边上躲闪。
这下风泠泠才看见母亲胳膊上纵横交错的鞭伤。
她一把拉过母亲的胳膊,“怎么回事?又是大夫人打得?”
妇人赶忙收回胳膊,扯了扯衣袖,想要遮住伤痕,尴尬地笑道:“没事,都好了。”
“小姐,您不知道,那天您和大小姐昏了过去,大夫人可是气坏了,还不是拿姨娘撒气,要不是那天大公子回来拦着……”小苏嘟着嘴,咕哝着。
妇人呵斥住小苏,“够了,二小姐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你随我先出去为侯爷准备寿礼。”继而又一脸慈爱地对风泠泠说道:“泠泠你平日里不爱这些热闹场合,也才醒,好生在屋内休养着。”
风泠泠乖巧地点点头。
她的母亲是商贾之女,家财是不少,但性格软弱,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大夫人是世家长女,身份上不知道比母亲高到哪里,又有一子一女傍身,在侯府中,连她父亲都让着大夫人几分。
为了让自己与母亲在府上能有些好日子过,她苦读诗书、恪守礼仪。
而她的嫡姐,诗词歌赋虽是不如她,但人家活得自在,性情洒脱,不然也不能做出与太子私通的事连累了阖府。
“好的母亲,女儿知道了,您和小苏先去忙吧!”
目送两人关上了房门,风泠泠心思又沉了下去。
上一世他们侯府覆灭之时,明子扬仍是权柄滔天,可他却没有伸出援手救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一命……
风泠泠握紧拳头,可没过多久,她便松了手,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明子扬心狠凶戾,也难怪,十岁明子扬卖身葬父进了侯府做了家奴。少时的明子扬吃了不少苦,一朝得势,做事难免凶狠了些。
那时,府中掌事嬷嬷见他模样俊俏,举手投足间倒像是读过书的,便将他安排给了嫡姐风欲晚。嫡姐见他是寒冬里的夜晚进了侯府便给他起名叫做冷夜。
他对嫡姐忠心耿耿,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可他终究被府里的下人诬陷,说他对嫡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嫡姐出身高贵,哪里看得上身为小家奴的明子扬。
大夫人一怒之下要打死他,瞥见了路过的风泠泠,眼珠子一转,将半死不活的明子扬“赐”给了她。明着是赐,实际上,倒像是借着这个俊俏的家奴,打击二房,往风泠泠身上泼脏水。
风泠泠看透了大夫人的阴谋,可也不忍心眼见他一命呜呼,还是救治了他。
在他梦中呓语时得知,这个家奴居然豪情万丈,想要考取功名。
这时的风泠泠居然有点同情他,只觉二人间有些相似之处:出身低微,但内心都不服输。
于是风泠泠将自己珍藏的书都搬给了明子扬,不过她的珍藏多是女子读的那些,不适合明子扬考取功名。她也不吝啬,又买了许多书送给了他。
闲来无事时,她也会一起读读。
在一起相处的一年中,她和明子扬总共说得话,不超过十句。若不是知道他会说话,倒真觉得他是个哑巴。
就这样,风泠泠完全不记得大夫人将他“赐”给她的真实意图了,随后就是大夫人带人将他打出了侯府,风泠泠也因此被禁足三个月。
待风泠泠解禁后,便再也没找到明子扬。
再次知道他的消息,便是父亲进京述职回到洛州后,当年的冷夜,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朝中只手遮天的辅政大臣。
当今皇帝年迈体弱,太子虽已二十有七,但不堪重任。朝中所有的事基本都是明子扬说了算。
也多亏了当年风泠泠的善心,才让侯府与明子扬的关系没那么僵。
那时,风泠泠想着凭借往日的情分,明子扬能救她出侯府,便壮着胆量找到明子扬,商量着与他订下婚约。
……
行了行了,风泠泠,你对明子扬又不是多真心实意,还能指望全家危难时他能救你于水火?
天真!
今日明子扬会来,她必须要说服他让她早日嫁入明府,才能护母亲与自己周全。
上一世,她扮作病弱扶柳,获明子扬怜惜,念着往日恩情,明子扬当晚便向定远侯定下了婚约。这次她不仅要在今晚定下婚约,还得让明子扬尽快娶了她。
毕竟再过半月她嫡姐将会以冲喜为名嫁给老皇帝了。
这样一看,时间还真是紧张。
不多时,风泠泠找出了那身月牙白印着青青柳叶的交领小衫,发髻轻轻一挽。望着天色,如果她没记错,此时的明子扬正在父亲专门为他置下的宅院中看书。
是的,她父亲眼见着明子扬青云直上,说什么与明相乃是故交,明相久居京城来自己故乡洛州总要有落脚的地方,于是舔着脸在自家别院旁修了一个相通的院子。
谁知明子扬也没拒绝,直接就答应了。
她披上了轻纱的披风,悄悄地出了门。
到了明子扬的浮光阁。
知他素爱清静,一路上除了巡逻的官兵也未见其他人。士兵瞧见是侯府小姐,自然也没有阻拦。
步入明子扬的别院,风泠泠刚想唤一声,“冷夜。”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倚着明子扬,而穿着打扮和自己颇为相似。
她赶紧收住自己动作,躲在假山后,大气不敢喘一声。是谁?印象中,此时此刻只有明子扬一个人在这啊……
她悄悄地探出头,不仅那女子不见了,就连明子扬也不见了。
“泠泠在此做甚?”
“啊!”风泠泠被身后飘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对于前世来说,这是他们分开八年来第一次相见。可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却不是。
即使如此,再次见到他时,风泠泠依旧为他的容颜所震撼。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俊美得几乎不真实。
眼眸微微上扬,长长的睫毛轻轻扑动,眼底的深邃如同夜空,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情,仿佛在轻声诉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然而,令她心跳一滞的,却是那棱角分明而凌厉的面容,与他眼中的柔情截然相反,仿佛隐藏着某种危险和不可触碰的深渊。
她始终是讲规矩的侯府二小姐,即使害怕也没有太过失态。镇定自若地回过头,朝着来人福了一礼:“风泠泠见过明大人。”
明子扬虚扶了一下,“天气转凉,进屋说吧!”
说罢,也不管风泠泠是否跟上,兀自地进到屋中。
风泠泠悄悄看了他一眼,和曾经一样,冷漠而疏离。
跟着他的脚步,难免暗自嘀咕着,不是说不近女色的吗?刚刚还不是和那女子卿卿我我,也没见他把人推开啊。
屋内檀木案上的紫金香炉,静静地漾出层层的云纹状的烟雾。旁边的书半卷着,像是读书的人,因有什么急事随手放下。
“嘭。”风泠泠的鼻尖直接撞在了明子扬的背上。
疼得风泠泠秀眉锁了起来。
明子扬回过头,面上神色不明,坐回案旁,拿起书,另一只手握着茶杯,抬眼说道:“泠泠今日似有不妥。”
确实是不太妥……
风泠泠揉着鼻子,鼻头泛红,衬着那眼眶也带了些红晕,加上她刚刚醒来,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明子扬就这么瞧着,连个表情都没有。
风泠泠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趁着鼻头发酸,挤出些眼泪,委屈地说道:“明相大人可知道泠泠差点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明子扬眼皮微微一抬,看向风泠泠的目光里,多了些晦暗不明的光芒。
风泠泠被看得发毛,索性别过脸去,举起帕子掩住嘴巴,轻咳两声。心下更是叹道怎么和上一世情景不太一样。
明明她说完这个之后,明子扬虽是面无表情,可还是将她揽在怀中,轻抚肩头,顺势风泠泠便说出来婚约之事……
她知道这个场子不能冷,便虚弱地柔声道:“泠泠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逢年过节明哥哥你来洛州时,泠泠能远远望上一眼便足够了。只是这次昏迷了三日,醒来后,泠泠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相大人,你可愿娶我?”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她的脸颊,已经染上了胭脂般的绯红,眼睛更是紧闭,像极了一只娇羞的小兔子。
现在这气氛,她可不敢提及冷夜这个名字,毕竟哪个位高权重的人想被人记起自己曾为家奴。
明子扬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只是他手上翻书的动作慢慢放缓,像是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是泠泠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
风泠泠的心跳得飞快,脸色涨得通红,她的睫毛颤抖,咬唇不语。
明子扬将书搁置在一边,站起身来走到了她面前。风泠泠心里一慌,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他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上前一步,将她逼到门框。
似在探究些什么……
风泠泠惊惶失措地瞪大双眼看着他,心里一片慌乱,从她到这看到那个与自己装扮相似的女子开始,这个剧情就发生了些变化。
明子扬对自己谈不上多热络,但起码进退有度。他们相识多年,如此近得距离,这还是头一次。
她看不懂现下明子扬的神色,好像她若有半分破绽便会被眼前之人轻而易举地捏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伸出手来,轻捏起她的下颚。
风泠泠感受着那温暖修长的指,像是带了电流一样,从下颌传遍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害怕。
却不料,压迫感陡然消失,而明子扬仿佛从未起身过一般,回到了原处。
风泠泠身前一空,可刚刚悬起来的心仍在嗓子眼。这是在前世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她第一次真实的意识到明子扬是权倾朝野的明相,而不再是她的小家奴。
没由来的一阵落寞……
明子扬轻抿口茶,开口说道:“那便依泠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