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的谎言》纪蝶

7、第 7 章

　　07

　　夜晚。

　　尤利塞斯回到房间，他打开屋内供热的魔法设备，当其开始运转后，房间里的寒意顷刻间被驱散。

　　这可是尤利塞斯以前根本享受不到的“崇高待遇”。

　　等屋内热起来之后，尤利塞斯伸手解下身上的斗篷，然而，手指从那湛蓝、轻柔的料子上划过时，他忽地一顿。

　　衣服的颜色让尤利塞斯联想到了谢利·加西亚的眼睛。

　　那双美丽、高贵、如大海般包容一切的眼睛。

　　随着回忆的深入，谢利·加西亚的声音仿佛再度于尤利塞斯耳畔响起，他说——“尤利塞斯，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也很高兴。”

　　尤利塞斯本该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

　　然而，谢利·加西亚的眼睛、容貌、嗓音却在尤利塞斯脑海中挥之不去。

　　完蛋了。

　　尤利塞斯轻叹，他脱下斗篷，心情忽而变得有些糟糕，于是他烦躁地将斗篷团成一团，恶狠狠地远远丢开，仿佛只要这样，他就能无情地把谢利·加西亚那烦人的影子从脑子里挥开。

　　尤利塞斯解开衣服的纽扣，仰面倒在床上，此刻屋内除了他以外再无其他人，于是他终于得以松懈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

　　尤利塞斯在床上毫无形象地翻来覆去，像一只坏猫，直到把床单弄得皱巴巴的，他又不大高兴地一把扯过一旁的枕头，将枕头按在脸颊上，终于，将脸深深埋入枕头后，尤利塞斯安静了。

　　可是谢利·加西亚的影子却还没有，他依旧在尤利塞斯的脑海中无比活跃。

　　尤利塞斯依旧记得早上那一幕。

　　阳光坠落于树梢间。

　　清脆的鸟鸣声从林间传来。

　　这些小细节尤利塞斯都一一记得，因此他更清楚地记得，说话的那一刻，谢利·加西亚的眸中清楚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谢利·加西亚看的人不是阿普顿的未婚夫。

　　不是一件长着漂亮脸蛋，可以为家族换取些许利益的联姻工具。

　　不是用金钱换来，可以任意践踏的玩物。

　　谢利·加西亚看到的，是尤利塞斯。

　　只是尤利塞斯。

　　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利·加西亚看到了尤利塞斯的存在，并认可了尤利塞斯。

　　朋友。

　　在脑海中反复品味着这个词汇，过了好一会，尤利塞斯才将枕头从脸上挪开了一些，他不高兴地哼哼：“我想成为的，可不仅仅是朋友。”

　　话音落下，尤利塞斯深吸了一口气，他飞快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被子的温暖、柔软竭力挽留着他，但他心里清楚：

　　现在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

　　尤利塞斯再度套好外出的衣物。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阿普顿那个蠢货，但不可否认，那家伙给他带来了机会。

　　是的，机会。

　　尽管人人都可怜尤利塞斯这个倒霉蛋，他们认为尤利塞斯注定牺牲自己，照亮家族的前路，但尤利塞斯清楚自己可没那么高尚，与阿普顿的联姻的确给他带来了某些好处——

　　相信前面也说了，以尤利塞斯的身份本来根本没有资格亲临狩猎节的现场。

　　但尤利塞斯成了阿普顿名义上的未婚夫，所以他得到了入场券。

　　也因此，他得以与谢利·加西亚相遇，并再次借着阿普顿，赢得谢利·加西亚的怜悯，用怜悯发展出好感。

　　不过这并不是尤利塞斯本次的最大收获。

　　尤利塞斯这次的最大收获是——行宫里的图书馆。

　　因着每年都会举办的狩猎节，皇室特地在此建造了一座行宫，以供皇族与贵族们暂居，为了住得更舒服点，行宫在建造时一定程度上参考了王城里的宫殿，因此尤利塞斯现在所居住的这座行宫也有一个外号，叫小王宫。

　　这里图书馆的藏书虽然比不上王宫里那座著名是图书馆，但也足够令尤利塞斯沉醉于其中了。

　　换句话说，尤利塞斯此次出行的最大收获，是知识。

　　或许有人会觉得知识无用，毕竟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只储存在大脑里，又不能卖了换吃的。

　　但尤利塞斯清楚——知识于他而言很重要。

　　人的眼睛能看到的事物很有限。

　　鱼终其一生或许也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水里。

　　人比起鱼，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有了书本、有了知识就不一样了——

　　仿佛被无数双手托举、仿佛一瞬间拥有了无数双眼睛、仿佛站于山顶，于是山顶之下的一切在那一刻变得清晰明了。

　　尤利塞斯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了自己正面对着怎样的困难，现在，他只剩下一个问题：

　　该如何往上爬？

　　尤利塞斯的野心正蓬勃跳动着。

　　无论是知识、还是狩猎节的入场券，对参与这场盛事的贵族来说，都唾手可得，但尤利塞斯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是没关系，尤利塞斯的野心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站得比这里所有人都高。

　　所有鄙夷他的、欺凌他的、无视他的，都将被他踩在脚下。

　　尤利塞斯的野心与贪婪，一刻也未停歇过。

　　狩猎节即将迎来终结。

　　尤利塞斯不得不抓紧时间贪婪地汲取所有他能获得的知识，他很勤奋，就算是之前受伤的时候，他仍要拜托仆从帮他带来几本书以供阅读。

　　也正是因为尤利塞斯这份勤奋，他得到了最好的嘉奖——

　　“让普通人也能成为魔法师的禁术”。

　　陈旧厚重的书本里只略微提到了这方面的内容，短短两三句话过后，笔者很快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禁术？是什么样的禁术？该怎么施行？这一切笔者都没有提到，他对此讳莫如深。

　　但尤利塞斯却如获至宝，他惊喜不已。

　　接下来几天，尤利塞斯都浸泡在图书馆里，试图查阅有关内容，但显然，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代表它没那么好找到。

　　大概率，它与让整个王国闻之色变的黑暗魔法有关。

　　作为一名普通人，尤利塞斯天生就被默认成是光明神的信徒。

　　尽管实际上尤利塞斯一点也不信奉宗教，他对神明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光明神信徒众多，祂是萨安王国、甚至是整片大陆最受推崇的神明，不少人一出生，就被灌输了对其的信仰，因此，尤利塞斯不止一次听说过黑魔法的恶名。

　　黑暗魔法邪恶、阴毒、血腥——

　　总之，民众对黑魔法的认知十分负面，他们认为黑魔法一定会给人带来不幸。

　　正如复活死去之人，学习黑魔法是一桩违背自然规律、注定要被上天所惩罚的恶行！

　　可惜真正的恶人从来不惧上天的惩罚，就比如尤利塞斯。

　　上天从未善待过尤利塞斯，既然如此，尤利塞斯又为什么要遵循上天的规律。

　　他偏爱与上天作对，就算是堕入地狱，沦为恶魔……那又如何？

　　尤利塞斯就是这样坏得彻头彻尾的人。

　　或许这正是上天让他不幸的原因？但尤利塞斯不在乎。

　　他又不是那种遭遇不幸后还能感恩一切，向神明忏悔的好好先生。

　　尽管尤利塞斯在图书馆泡了几天都没能查阅到有关禁术的内容，但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尤利塞斯得到了一则新的信息：

　　据说，皇家图书馆里可能封存着与禁术有关的书籍。

　　但皇家图书馆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地方，那个地方，比起图书馆，更像是皇室们的私人收藏室，那里面光是孤本、大魔法使的魔法笔记这类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书籍就有不少。

　　只有皇室，或是获得许可的亲信、大臣才有资格进入皇家图书馆。

　　尤利塞斯现在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该怎么得到资格进去呢？

　　尤利塞斯蹙起眉，心痒难耐，仿佛一堆金山银山忽而出现于他面前，但通向金山银山的道路上却遍布障碍，让他伸手难以够到心心念念的宝藏。

　　过了好一会，尤利塞斯合上书，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躁和迫不及待。

　　再等等，尤利塞斯对自己说，会有机会出现的。

　　就算没有机会，尤利塞斯也会自己创造一个机会。

　　太过焦躁只会让他判断失误，致使一切徒劳无功。

　　于是很快，尤利塞斯的呼吸平稳下来，他起身，带着做完的读书笔记往外走。

　　狩猎节最后3天。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原本该是夺冠热门选手的谢利·加西亚却屈居第二。

　　九皇子因为那头高阶魔兽而紧紧霸占着排名第一位，至今无人可撼动。

　　所有人都在猜测今年的比赛结果会不会一反常态大爆冷门，由九皇子这个曾经的草包一举夺冠。

　　尤利塞斯却深知，谢利·加西亚不会那么早放弃，虽然这个人看上去很高兴于弟弟的成长。

　　说起来，自那头高阶魔兽出现后，放置在神圣结界边缘、用以检测是否有魔物入侵的魔法石所反馈过来的数值似乎一直维持在一个很奇怪的范围内。

　　这是否意味着还有一头高阶魔兽穿过了边境？

　　可这几天，出现在猎场里的只有低阶魔兽，没有人上报说曾发现过高阶魔兽的踪迹。

　　当然，这可能是尤利塞斯想太多了，那个数值完全可能是数量过多的低阶魔兽所造成的。

　　想着，尤利塞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做好的笔记，他不紧不慢将笔记翻到了某一页，那一页上正记载与“拥有藏匿能力的魔兽”有关的内容。

　　正所谓机会不给没准备的人。

　　尤利塞斯哼笑一声，他在查阅禁术的同时，也不忘浏览与魔兽有关的内容，并勤勤恳恳地写下笔记。

　　讨好人也是一门需要用心的功课。

　　尤利塞斯颇有些得意，他正要拐入拐角，但这时，他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正勾肩搭背走来的两道人影。

　　那是……梅赛菲尔和阿普顿？

　　尤利塞斯脚步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