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二三》主程序

5、第三封信（三）

　　小姚从口袋中掏出那封她假借姜信国名义写的信，递给衣二三。
　　给衣二三又讲述了一个故事，她的故事。

　　林悦心出生在一个不富裕但幸福的家庭，父亲是小学语文老师，母亲则开了一家小卖铺，父母都是温柔善良的人，所以她从小就被教的很好。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一直这样在村子里慢慢长大，继承妈妈的小卖铺，长大后找一个像父亲那样的好男人结婚生子。
　　可是，意外降临在她刚会叫爸爸妈妈那一年，她不过刚满三岁。
　　就这样，她大哭着被母亲抱到丽颜洗头房交给曾经的好姐妹吴敏，从此母亲失踪，父亲去世，她成了孤儿。
　　她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到了年纪，敏姨就出钱送她去孝先小学读书，可是，同学们都笑话她是妓女的孩子。
　　她不明白，回去哭着问敏姨，敏姨却打了她。
　　芳姐跑出来护着她，告诉她，可以带她去找妈妈。于是，她跟着芳姐走进一栋高楼，去顶楼见了一个男人，芳姐让她叫那个男人爸爸。
　　可她记得她爸爸的样子，那不是她爸爸，她哭喊着要找妈妈，芳姐偷偷掐她，很疼，她哭得更厉害。
　　后来她被那个男人带进一栋大房子里，从此她就在那里住下，成为姜念晚。
　　变成姜念晚之后，同学们再也没有笑话过她，她还有新衣服穿，有好多好多玩具。
　　她很开心，但她还是很想妈妈。
　　那个男人没有逼她叫他爸爸，还会关心她的学习，她慢慢觉得他还不错，便叫他姜叔叔。
　　除了他总是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再后来她上了初中，又出现一个男人说他是自己的爸爸，把她带走，还对她讲他有多么多么爱她的母亲，他一定会也对她好的。
　　她感到厌恶又害怕。
　　她以为姜叔叔会来救她，可是，姜叔叔却跟这个男人达成某种协议。
　　她成了两个人的“女儿”。

　　直到吴敏临终前道出真相，她才终于明白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对于母亲与兄弟两人的感情纠葛，吴敏只知浅显的一些事情，她是在母亲留下的日记中得知其中细节。
　　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更多是在怨恨，在懊悔，不过大概不是对她。
　　当年母亲把店托付给吴敏之后便回了老家，全权接手丽颜洗头房之后，吴敏受那些不安分的人鼓动，开始做不正经的交易。
　　一开始只是那些不安分的女人偷偷做，后来见钱眼热，做的人越来越多，而吴敏被拖下了水。
　　当然这都是吴敏自己说的，被迫和自愿只有她自己清楚。
　　丽颜洗头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收容可怜女孩的小小按摩店，变成容纳人欲望的yin窝。
　　六年后，母亲惊慌把孩子托付给吴敏就失踪了，吴敏一开始感念当年情谊对她很好，慢慢也觉得她是个麻烦，想着供她到成年就算是尽到姐妹情谊。
　　却没想到店里出了个“叛徒”，把孩子送到姜信国手里。姜信国拿出一大笔封口费，没能抵抗诱惑，吴敏从此再也不过问她的事。
　　吴敏濒死之际竟然后悔当初不该收了那份钱。
　　可能是因为，从那之后“叛徒”金芳红勾搭上一个姓刘的金主，在金主的撑腰下拉拢店里大多技师站在她那边，诉说着母亲在时对大家多么好，而吴敏如何克扣大家的钱。
　　丽颜洗头房从此改头换面，换了主人，还改名为红颜洗头房，吴敏只能在金芳红的控制下苟延残喘，艰难生活。
　　吴敏临死前艰难喘息着让她报仇，不知是报自己的仇，还是报她的仇。
　　小姚说到这里时，觉得可笑似的摇摇头。
　　她竟是所有人欲望驱使下最可怜的那个牺牲品。

　　她要所有人付出代价。
　　从此，她表面听从姜信国，仍对姜信辉不冷不淡甚至不经意流露出讨厌。
　　不用说什么，姜信辉就能自己想象，再回忆起曾经的往事，那些耻辱、妒忌和未能决出胜负的不甘，重新占据他的内心。
　　姜信辉设计搞垮信免，她被姜信辉接走，跟姜信国彻底失去联系，只能从姜信辉嘴里听到他的惨状。
　　姜信国失去一切，还被禁止去墓园，他过得像个乞丐，他打算东山再起。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于是她又添了一把火。
　　她找上姜信国，怒骂他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他该死，姜信辉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
　　这把火烧得极好，姜信国开车撞死姜信辉，两人同归于尽。
　　死得那么轻松，便宜他们了。
　　小姚说到这语气遗憾，反问衣二三一句。
　　“便宜他们了，对吧？”
　　衣二三淡淡望着她，却没给出回应。

　　她觉得不够，所有推动这件事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金芳红，一个在她母亲日记里可怜单纯的女孩。
　　母亲的善心没能换来好报，当年收留的女孩亲自把她的女儿推向火坑。
　　一开始金芳红只想要个能容得下她的地方，后来她想挣点钱，再后来她想能轻轻松松挣更多钱。
　　诱惑是把钩子，勾出人压抑的欲望，在心里挖出一个大大的洞。
　　那名为欲望的沟壑越来越深，靠努力已经无法填平，只能走捷径，尝到的甜头越来越多，最终背弃道德，被欲望驱使着迷失自我。
　　那时候，心已经被欲望蛀空，人彻底沦为欲望的容器。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小姚放弃读大学的机会，来到红颜洗头房附近找了一份工作，成为加油站的小姚，等待着最后的时机。
　　她每晚下班都要从那条街走，直到昨晚，那条街有些不太寻常，整条街一片漆黑只剩下红颜洗头房一家店亮着。
　　她在外面观望很久，透过带有污渍的玻璃能隐约看出金芳红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她想冲进去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正在她挣扎时，有个人发现躲在暗处的她，那个人告诉她，不用急，今晚这家店的人都会死，不过她得跟他做个交易。
　　于是便有了那封她匿名写给衣二三的信。
　　而那人也没有骗她，红颜洗头房在一场大火中彻底消亡，所有的肮脏都化为灰烬掩埋在废墟之下。
　　衣二三听到有人跟她做交易时，眼中提起兴趣。
　　“那人是谁？”
　　小姚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年轻男性。

　　小姚终于讲完她的故事，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呆望着远处的晚霞。
　　衣二三也沉默陪她站着，望向天边。
　　“好美，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晚霞。”
　　小姚喃喃自语，沉溺其中。
　　落日沉沉坠下，消失在地平线上，失去太阳的天开始变得昏暗。
　　“衣哥，谢谢你。”
　　小姚出声打破寂静。
　　她想，他大概真的忘记她了。
　　衣二三不明所以。
　　她好像又变回那个会看着他害羞微笑的清秀姑娘，只不过此刻，却用带着悲伤的眼神望向他。
　　“想跟你说声再见！我之后，大概不会在加油站工作了。”
　　女孩故作轻松地说，眨眨眼睛忍住想落泪的冲动。
　　衣二三点点头，“好，再见。”
　　“你可以继续读大学，加油站不适合你。”
　　感觉自己这么说太冷淡，他又补充道。
　　女孩无奈低头轻笑，他总是这样，冷漠又温暖。
　　“那，再见了。”
　　女孩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永别，衣二三与她对视，点点头。
　　手中的信此刻消散在空气中。
　　衣二三又回到加油站的小屋里，桌上放着一封信。
　　小姚的故事已经讲完，这封信又是说什么呢？

　　展信佳，
　　我想衣留不是你真正的名字，或许我知道你的名字，也或许你并不是那个人。你们真的很像，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
　　你大概不记得了，在我刚来加油站时遇到一个难缠的客人，对我动手动脚，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只有你帮我解了围。曾经，他也是这样站出来帮我赶走那些嘲笑我的孩子。
　　你是我昏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亮，那些我始终无法对你说出口的话，就让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吧。
　　无论你是衣留还是谁，我都希望你以后幸福平安。
　　我将永远祝福着你。

　　祝好，
　　林悦心

　　衣留确实只是他随便编的名字，二三得六，取了个留字。
　　看样子小姚以为他是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只不过，这似乎是封诀别信。
　　衣二三皱着眉头，信如往常那样化为灰烬消散。
　　看一眼时间，7:56，早已过了接班时间。
　　往常那个总会提前来到加油站，敲敲玻璃叫醒他的女孩今天没有出现。
　　这时，刘姐骑着电动车匆匆赶到。
　　一路小跑来敲门。
　　“出事了！衣留，出事了！”
　　衣二三打开门，刘姐气喘吁吁地进屋。
　　“小姚——出事了！”
　　刘姐说完这句，又捂着胸口喘了口气。
　　“我刚才上班来的路上，看见那个红灯街路口出了车祸，我就想过去看看。结果一看不得了啊！那躺在地上的就是小姚呀，血流了一地啊...”
　　再次回想起那个画面，刘姐忍不住抱着胳膊搓了搓。
　　“那车撞了小姚，又撞上路边的广告牌，那么新的奔驰车，车头撞得烂烂的嘞！听说那司机也没了，是酒驾，造孽呦...”
　　刘姐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绘声绘色讲完，抬头悄悄看一眼那个怪脾气的小伙。
　　发现衣二三正冷冷看着她，于是又难过地挤出两滴眼泪，哭喊着“可怜的小姚啊”。
　　衣二三不再理会女人，快步往事故发生地走去。
　　等衣二三赶到现场，交警已经迅速处理完事故，小姚和司机的尸体被送往附近的殡仪馆等亲属认领。
　　交警说没有联系到女孩的家人，语气中带着惋惜和同情。
　　衣二三问出在哪个殡仪馆后，打车赶往。
　　他想，他应该送她最后一程。

　　那个不久前还跟他感叹晚霞好美的女孩此刻却冷冰冰地躺在殡仪馆里，再也无法展露笑颜。
　　衣二三现在才真正懂得女孩那时的告别，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他帮她处理完后事，然后跟律哥请了假，带着女孩的骨灰来到那个她曾说跟父母幸福生活过的兆原村，把她葬在她父母的墓旁。
　　衣二三这才知道，女孩早就把母亲的骨灰带回她父亲的身边。
　　墓碑上的女孩轻轻微笑着，身边陪伴她的是爸爸妈妈。
　　现在，一家人终于团聚。
　　林悦心，回家了。

　　衣二三倒在床上，手臂压在眼睛上，明明很疲惫，大脑却清醒着。
　　他原本不在乎那三天离奇经历，却因为小姚的死亡，忍不住去思考，背后的力量在推动着自己去探究什么。
　　小姚跟神秘人的交易想来要付出的代价不止是写一封信那么简单，还需要她献出生命。
　　第一封信现在看来是独立的，恶意满满，更像是对他发起的挑战。
　　第二封信和第三封信巧妙串成线，金芳红和小姚两个写信人都死了。
　　整个事件所有相关的人无一幸免。
　　背后的人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死亡，还在信的空间出现指引他，那个美艳的1号技师，还有高中生尔一...
　　他不觉得来信会到此为止，这不会是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