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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科举举荐·拾贰 ...

  •   青山云外一声朝天阙,金鳞跃龙门回望旧山河。宫门大开,红榜金墨。太监立于殿前,一声声高呼着贡士姓名。

      贡士皆排于殿前,整齐地站着。他们身上穿着干净的服饰,有些闲钱的将自己最华丽的衣服套在外边,以强调自己的重视;实在没有闲钱的,好歹也都换上自己最新的衣服,将几处补丁藏在身后。

      此场殿试,是大淮全朝乃至乡野最重视的一次科考。多少寒门学子饱读诗书,就为在皇上面前一展才华,为国鞠心。

      沈遇汶排在林珏前面,兴奋地回过头来:“我要进殿了唉,第一回喔。”

      尽管他俩前两日就住在宫里了,可毕竟当时头上还顶着“嫌疑犯”的头衔,走是走不了多远的,更别提殿里了。

      沈遇汶抬头,一节一节的台阶,石壁上狮携金珠,扶光流淌,盘龙缠柱。

      然而他们只是浅浅在殿前望了下,就被太监们带到另一宫了。

      “我肯定能进去的。”沈遇汶不觉得失了面子,反而将步子迈大了些。

      林珏内心还有点小紧张,不过看沈遇汶这么轻松,也就缓了下来。甚至和沈遇汶打趣道:“怕就怕谁抢了你的状元。”

      来这殿试的贡士谁没有个状元梦?跟在后头的贡士见前面两人这样自负,本想稍稍打点一下。幕地又想起这队是按照红榜上的次序来的,这为首的两人不就是前三甲之列么。

      那人家这个状元梦实现的概率是要更大些……

      铺入宫殿,座位整齐排布,桌上压着写有个人名字的纸片,大家对号入座。

      “皇上驾到——”小太监喊道。

      皇上一身雍容华丽,锻玉大绸子上龙凤吉祥,明黄色的衣袍上绣有沧海龙珠,淬金描白,这一件衣服做下来,是宫内最巧的绣娘一月的不眠不休换来的结果。

      紧随其后的是略显平庸的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衣着绛紫朝服,头后墨发皆挽至官帽中,独留几抹翘出的碎发;腰间悬挂曦和玉佩,黑靴不急不缓地从紫袍下露出。

      他手上拿着一卷宽长的卷轴,面无表情地跟在皇上身后。

      此人实在过分艳美,两人站在一块时,即便皇上穿着如此威严造势,也只能夺去一成的惊叹。这剩下的九成,便全在丞相大人身上了。

      丞相大人对此毫不知情,他满脸黑线,时不时还得注意脚下,别踩了皇上的龙袍。

      皇上一撩袍子,率先坐下,才说道:“赐座。”

      景霖将卷轴呈给皇上,私下里赠送皇上一个白眼。

      皇上反正是看不见的,皇上的眼里只有那卷卷轴。

      这卷轴里面就是此次殿试的题目。并无固定答案,贡士尽可从心所欲畅所欲言。一共也才四百五十位考生,结果将会在两日后报出。

      这卷轴一打开,皇上就板板正正地念出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山为何山、水为何水、柳为何柳、花为何花、村又为何村?”

      说完,皇上自己都愣了。他偏头看向景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怎么答?

      景霖但笑不语,但皇上看出来了——但凭皇上决断。

      皇上一点也不想断,这题他自己都看不懂,更别说怎么答了。

      今日不用早朝,皇上难得多睡了会。可人一有了惰性,这惰性便会涨。他坐在这里无聊的很,但在众学子面前总不能失了威仪。

      不能玩就算了,皇上还得时不时下去走动,装模作样地看看各位贡士的答卷,然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就像是叫一个脑子一片空白的人去指挥肚子里全是墨水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做,荒谬可笑。

      皇上坐在台前没多久,就吩咐景霖:“爱卿替朕酌两眼。”

      景霖早料到皇上这个猪脑子什么也看不懂,作了一辑:“是。”

      台下不时的研磨声,纸张的翻面声。景霖下台也并未打扰到他们,只在各位贡士身旁停留一小会,粗略扫过便回到原位了。

      能当举贡士的,所写字迹必然不差,景霖能够看清。观其落笔速度,有些人已洋洋洒洒写了两三张纸,有些人才写完半张纸。

      这些人基本可以淘汰了。

      这题才刚出,就能写下这么多“长篇大论”,可见并未真正领悟题之深邃,而是只浮于表面。这类人如若当官,怕是处理公务为次位,给皇上拍马屁却是首位。

      同样的,写太慢也不行。可以将这视为“深思熟虑”,可旁人都已经在想下一步了,这人还只停留在最初的一步,这应变速度是否太慢了些?若是朝中有紧急事件,需要立即施发号令,那么这些贡士是立即发出呢,还是先将消息握在手上进一步想三步?

      朝中不缺人才,而此科举,只为挑的更好的活血,震一震这朝堂上的肮脏晦气。

      自然,景霖只是根据贡士落笔速度粗略地得了结论,这并不包括写得快的人能写出好文章,写得慢的人又能将事情面面俱到。他只不过是先行筛选了一番,待审卷时能够稍微轻松一点罢了。

      景霖对皇上邈去一眼。

      台前与台后隔着一障帷纱,是皇上坐下不久后命人安上的。台下贡士并没有过多注意,只想到皇上与他们自然是云泥之别,用东西隔一隔再正常不过。

      只有台上的人才看得到
      ——皇上在睡觉。

      睡得还挺香。

      景霖收回眼神,将视线重新移到众考生身上。

      在皇上把这命题的任务交给他时,他就知道这审卷的步骤也是他负责了。就凭皇上这恨不得只想吃喝玩乐的心思,他也想不到若是把这卷子交给皇上,皇上又会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来。

      要是这把这群大才交给皇上这个蠢材……景霖叹了口气。还不如自己多忙会一刻呢。

      不过,景霖又想道。这审卷的任务,全交给他一人,那自己实在是吃亏。

      该叫上御史大夫和太尉一起来。

      也好让其余二公明白明白,这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淮摊上这么个皇帝还能昌盛至今,少不了其座下三公一条心。如今景霖对狗屁皇上不报任何指望,也是该让其余二公转移战线,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既然他是这关键的一人,起码也要保全自身。

      ·

      “景爱卿,这四百五十位贡士,你可看出眉目?”皇上坐在龙轿上,慵慵懒懒地问道。

      皇上才睡醒,恰好快到了收卷时刻。他睡眼朦胧地摆摆手,命太监们把答卷收上来,再背了几段赞扬贡生的话,就一刻也待不下去,连忙乘上龙轿走了。

      景霖跟在身后,微弯着腰,轻咳两声才答道:“只能看出一些,有几位的文章出水芙蓉,耳目一新;又有些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个答卷不同,臣之拙见,不敢与皇上苟同。”

      皇上摆摆手:“无事,爱卿的心思就是朕的心思,你是朕的肱股之臣,跟在朕身边这么久了,总有些想法与朕相同。”

      景霖对那太监扫去一眼。

      太监走上几步,对皇上说道:“皇上,那这些答卷,咱家命人先放到皇上宫里去?”

      皇上眉间蹙成了一个“川”字,他正准备去后宫歇息的呢。

      “既然景爱卿有眉目,与楚爱卿又是朕的左膀右臂,那答卷就放爱卿那里吧。等你们几人整理好后报上来即可。”

      太监摆摆手,已经叫人把答卷送过去了。

      景霖停下身,答道:“那臣即刻传信于楚大夫和武太尉,请他们来替皇上分忧。”

      皇上答道:“武爱卿不是还在府中养伤?让他静养吧。”

      武樊在府里待的也够久了,再不出来,人就要馊了。

      景霖回道:“武太尉有鞠躬报国之心,容臣直言,皇上莫辜负。”

      皇上不耐烦道:“罢了罢了,一切皆听景爱卿的吧。”

      景霖一叩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嘉禾和武太尉齐聚宫中时,楚大夫失笑。
      “难得有个时间多睡一会,景大人是一刻也见不得我们放松啊。”

      景霖嗔道:“楚大人还有个觉睡,景某才是一刻也落不消停。”

      武太尉扭扭自己的肩膀,多日未出府,骤见景霖,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你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啊。”

      景霖客气道:“何以见得?”

      武樊便指着景霖的脖子:“以前你这都是白得吓人,如今倒是红润了些。哦,还有脸上,看着也正常了点。”

      景霖:……

      不会说话就别说,怎么一开口就说这些呢。

      景霖将手掩饰般地附在吻痕上,道:“武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两人还在寒暄时,楚嘉禾已经拿起了一张答卷。

      “何为山水柳花村?如此题目,不像是皇上出的。”楚嘉禾打趣道,“越看越觉得是景大人出的了。”

      景霖嘴角牵起一笑:“皇上日夜操劳,这种小事自然是我替皇上分忧。”

      楚嘉禾和武樊闻言,都愣了。

      科举试题不宜泄出,是以殿试出来前,旁人皆不知皇上已经将此等重事交由丞相,其中就包括楚嘉禾和武樊。

      他们俩都是皇上身边亲近之人,知道皇上是个什么德行,只是从未多言。

      只是没想到,这等举国大事,皇上也不想管么?

      “我只猜出皇上会让你审卷,可未曾想到连出卷都交给你了。”楚嘉禾蹙着眉头,“皇上这回真是有些……”

      武樊毫不讳忌地接下去:“出格。”

      景霖看了眼周围,幸好没人。他挑了下眉,回道:“武大人,小心隔墙有耳啊。”

      武樊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在府养了这么久,皇上看都没来看一眼,也不召我回朝。我本就是行伍出身,皮糙肉厚的,伤好的本就比其他人快些。我是个粗枝大叶的,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楚嘉禾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楚家三代忠良,怨不得。”

      三人同时噤声,远处只听见鸟声鸣叫,宫外帐帘随风而动,几串流苏悬挂,是替风扫去了灰尘。

      宫内仅有三人,和被围在中间的答卷。

      半响,景霖意有所指道:“也是因为楚大夫忠良之家,才从皇上手中逃过一劫啊。”

      新王朝开创,绝大名流世家皆被扫荡,独留那么一点残留世间,但其情况待遇早已不能和往日相较。

      楚家以往并没有在商业一块大费精力,而近些年也开始在这块花心思。

      但楚家世代忠君,又怎会被皇上留下呢。

      盖不是楚家愚忠,而是因为,楚家只忠君。

      谁在那个位置上,楚家便忠谁。
      往日是昌王,今日便是淮王。

      “这倒是脱题了。”景霖低下头来,笑笑便罢。方才谈论的话随风而去,有心之人听完,自然能将这风捕捉。他拿起答卷道,“这回请你们来,考生才是核心。”

      楚嘉禾回了神,也顺势将话题引了回来。

      “说来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下官却不知景相觉得,这山是何山,村又是何村。”

      这山这水皆是人在迷途时所遇的阻碍,景霖以此询问考生,也是要借此打探考生内心的困惑。如今阻碍他们的,是家中无闲财,饥饿正逢时;还是国中无栋梁,外邦皆可欺;亦或是民中无管事,乡野哀叹息。

      这些其实在会试便逐一考过,只是当时并不是景霖审卷,他没法知道所有考生的心思。

      哪些是国之栋梁,哪些又适合为他门下。这些到了殿试一步,就更好权量。

      那柳那花,便是考生的答复。

      柳花都喻人,要看考生觉得,解决困惑需要依靠谁。朝中重臣数不胜数,他们都有自己门下该管辖之处,为官几何,谋事几何。

      至于最后那一“村”,便是考生对未来的憧憬了。

      一句话,连同过往到未来,探进人心无所不及之地。景霖此举是既有公用,又有私用。

      只是旁人不觉景霖心思,只得探出这公用之妙了。

      景霖的手顿了一下,弹了会纸张,道:“景某深陷山水之中,难以自拔。还未寻得那一村呢。”

      楚嘉禾闻言,无奈地放下一答卷。

      这些听完就算了,大臣又怎么会将真心话堂而皇之地摊出来呢。

      忽地,他看见一张答卷。

      “这贡生答得挺别样。”楚嘉禾笑道,“山水在醉翁之意里,柳花在朝中金顶上。要问探得哪村,‘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楚嘉禾笑意更甚:“这莫不是爱上京城了?”

      景霖瞥眼一瞧,对上楚嘉禾的视线。

      “这小生叫林珏。”景霖回道,“在此考官毒亡案中也帮了忙。我瞧过了,是个心细的。”

      “是么?”楚嘉禾歪了下头,“辛苦景大人替我着眼了,那想必楚某所管理的事务……很适合他。”

      景霖抬起自己的答卷,也漫不经心地答道:“你自己喜欢是你的事,我有另外的人选。不和你抢。”

      楚嘉禾问道:“谁?”

      景霖却摆摆手。
      “楚大人不要三心二意啊,我叫你们来可是来帮忙的,不是八卦的。”

      武樊举起手:“那我呢?我看不懂,你把我叫来干嘛?”

      景霖又瞧一眼闲的发慌的武樊,将自己手下看过了的答卷推去:“你日日待在府里,让你出来散心。要找事干的话,劳烦替我把这乱了的答卷整一下。”

      脑力活武樊不及景霖楚嘉禾,武力可就不一定了。武樊拍拍手,开始任劳任怨地干起活来。

      “景霖,你要在宫里待几日来着?”武樊随便聊道。
      “两日,两日过后就要出榜了。”
      “哦。”武樊无意提起,“那你家夫人不是要独守空房了。”

      景霖:……

      要是可以的话,他倒想让宋云舟日日“独守空房”。搞什么情情爱爱的,一点也不省心。

      “武大人。”景霖又扔了几堆答卷过去,“费心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管得真好,下次别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科举举荐·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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