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槛菊泣露

14、初一

　　若云知道希莞始终都很拘谨，遂打开了柜子，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这里头有你喜欢的书吗？”
　　希莞的目光一一落在那些书梁上，看到书，希莞的心就像一个在外流浪多日的人骤然间看到了故乡的人，拥有了归属，心里的陌生感被遗忘在角落。
　　希莞的目光落在右边的角落里，若云笑道，“这些都是网文小说。”
　　希莞看了看他，不知道什么是“网文”，若云的手指在那些书梁上一一滑过，抽出了一本自认为对她而言还会比较有意思的网文。
　　“这些都是男频的网文了，估计你不太喜欢看，这个相对有意思一点。”
　　希莞接过，那书封上有四个字，“云滇南王”，封面上有一座高耸的山峰，山峰上一轮明月。
　　“书里讲的是过去云南古滇国的统治者，他是如何从一个普通的家奴，一步步走上权利的巅峰，这个过程看似容易，其实很痛苦，这期间，他失去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青梅竹马，自己最爱的女人，甚至遭受过友情的背叛。史书上总说他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但这其中的苦楚，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虽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利，享受万人的跪拜，但他也是世间最孤独的人，临死前，他所求的，竟是幼时一碗普通的粥。”
　　若云自觉说得有些多，“对不起，估计你不爱听的。”
　　希莞摇摇头，“就像纳兰容若还有宋徽宗那样，他们并不喜欢身在高位，只是身在其中，不得如此。”
　　若云笑道，“是，这世上有很多不得如此的事情，那是他们不得不承担的命运的责任。”
　　“你也喜欢纳兰容若吗？”
　　希莞点点头，“我最喜欢他的一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会变的，不能够永远都保持原来的样子。”
　　若云沉默，道，“人虽是会变的，但也是主观能动的，虽然一切都变了，可也总会有办法再让许多事情回到从前。”
　　希莞再看电脑的时候，刘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过了，而且还把她拖进了群里。可是新的问题出现了，希莞一个新人，看不到过去的消息，没办法，她还是不得不让刘俊把他看到的东西亲自发过来。
　　群里的聊天框忽然弹出来一个消息，“下午兴安体育场篮球赛，谁去？”
　　希莞看了看那个昵称，“打爆你的头”。
　　下面一个名为“我是你爸爸”的人回复，“去，几点？”
　　“三点。”
　　另一个“梧桐市第一中学牛逼”的人回了个“＋1”，底下有更多人跟了个“＋1”
　　“打爆你的头”又发了一个，“你不去？”，同时@了一个昵称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人。
　　那人很快回复，“不去。”
　　希莞看了看那人的头像，是一个二次元男，他背着背包站在桥边，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嘴里叼着根烟，暗夜里连眼睛也透着忧郁，似乎在等人，属实是与他的头像严重不符合。
　　我是你爸爸：人忙着陪女朋友呢，哪有时间跟咱们打篮球呀。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滚。
　　我是你爸爸：我说得不对，那不是女朋友是啥，暗恋对象？
　　打爆你的头：你收着点，小心明天人家为了“林妹妹”打你。（@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爸爸：他打了我，人家“林妹妹”知道吗？
　　……
　　希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默默等着刘俊的消息，想着要找起来应该挺费劲，毕竟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了。
　　刘俊的消息弹出来，希莞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尽管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可真要去看的时候还是害怕。
　　鼠标的滚轮在指尖滑过，那些文字一一映入眼睛，还有两张图片，一张是她坐在梓辰哥哥的自行车后面，另一张则是潘安桐扯着她的胳膊把一个粉色的盒子塞入她的手心里。
　　希莞强迫自己镇定，可她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幸而若云坐在一旁的沙发里看着刚刚翻开的书，并没有看过来，希莞快速地抹了一把眼睛，默默地把那些东西看完。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给她造谣，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竟然还牵扯到了梓辰哥哥，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于希莞看来，这些谣言却是真真实实地玷污了梓辰哥哥。
　　指针在沉默中走过，若云再抬头的时候是听到了希莞的声音，连忙合上书起身，“用完了吗？”
　　希莞点点头，“谢谢若云哥哥，今天打扰你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若云微笑，“没关系，我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的，正好你进来可以陪我说说话，我送你下去吧。”
　　希莞回去的时候，若云交代，“如果还有用得到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暖暖也很高兴你来的。”
　　“嗯，我知道了。”
　　希莞进了家，跟冬梅妈妈打了声招呼，强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才终于敢将眼泪流出来。
　　周末匆匆地过去，希莞坐在梓辰哥哥的车子后头，回头去看清风区，还有那扇窗，她知道那扇窗里，一定坐着一个人，在静悄悄地看书。
　　她也想一直一直地留下来，哪里也不要去。
　　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一些同学会在食堂买饭吃，希莞一般不会到食堂吃饭，而是晚上回了家吃冬梅妈妈做的饭。教室里充斥着饭香。
　　希莞埋头看题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个袋子，里头装了一块巧克力蛋糕。
　　希莞抬头，顺着那只手，便对上了潘安桐的眼睛。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地怪叫。
　　潘安桐倾着身子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希莞盯着桌上的蛋糕不知所措，她一点都不想要，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根本不好意思把东西还给他。
　　希莞只好悄悄地把蛋糕放回桌洞里，想着等放了学还给他。
　　可即使到了放学，潘安桐也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因为潘安桐早就跟他的好兄弟相跟着走了。
　　希莞手里拎着蛋糕出来教室往外走，猝不及防背后忽然冲过来一个人，希莞没防备差点摔倒在地，手里的巧克力蛋糕也摔在了地上，稀烂得不成样子。
　　那人似有急事急忙往前跑，只会头随口道了句“抱歉”
　　就跑走了。
　　希莞盯着那个蛋糕，虽然她并不喜欢它，但看到完好无损的它被撞翻在地上的样子，心里却很难过委屈，晚风吹红了希莞的眼睛。
　　希莞蹲下来用纸巾去擦地面，手里头沾了好些奶油蛋糕。
　　希莞脑袋猛地吃痛，连忙用手捂住了后脑，松开手的时候，又有石头扔到了她的书包上，有些没有砸中的，擦过她的校服往前头滚去，径直落进了希莞的视线里。希莞盯着那些石头，意识慢慢回笼，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希莞没有起身，抽出纸巾继续安静地擦着地上的蛋糕。忽然有人从背后扯着希莞的书包狠狠地推了希莞一下，希莞往前匐去，手陷进了地上的巧克力蛋糕里头。
　　那人还不死心，又趁势来回摇了希莞几下，希莞宛如一个木头，毫无反应。
　　希莞缓缓抽出手来，用纸巾一点点擦着，可其实她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手，她感觉眼睛凉凉的，直到有人将她扯了起来，希莞的眼睛才有了一丝焦距。
　　她怔愣地抬头去看，一张浸着汗渍的脸盛着怒气，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泪光在天边的残霞里晶莹。
　　潘安桐瞧见了满手的奶油，“谁欺负你了？”
　　“你说话呀！”
　　希莞的眼泪不受控地直往下掉，尽管是他，尽管是这个“罪魁祸首”，可她还是在听到一句关切之后就忍不住地掉了眼泪。
　　潘安桐瞧着她的泪，知道她不肯多说，终是放开了她，俯身去收拾地上的蛋糕。
　　“呦，潘安桐，这是……”同潘安桐打篮球的男生刚上前想来调侃几句，一看这场面，及时住了嘴，手里捧着篮球，看看在地上“劳作”的潘安桐，再看看一旁默默掉眼泪的希莞，道，“潘安桐，你惹人家林希莞生气了？”
　　“你一个男的欺负人家一个女生，好意思吗你？”
　　“林希莞，潘安桐这人平时就是嘴欠，其实呀他是真心喜欢你……”
　　潘安桐手里正抓着一把卫生纸，狠狠地朝他身上扔了过去，“不会说话就滚，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扔我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我都替你说了你还打我，什么人？”
　　希莞没听他们两个人“吵架”，转身离开了。
　　“潘安桐，人家都被你气走了，不去追去？”
　　“滚一边玩你的篮球去。”
　　“有病。走了，一会打不打了？”
　　潘安桐没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垃圾桶里丢去。
　　其实那时候希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在意他们两个人的话，可是晚上躺在床上，希莞才想起来那个人说的“他是真心喜欢你”。
　　希莞的心跳得很厉害，她从没有被人喜欢过，她害怕被人喜欢，而这个人，甚至是潘安桐，如果不是他，她跟赵晴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受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伤害”。
　　他的喜欢，希莞不懂得如何处理，他的喜欢，希莞也承受不起，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希莞不喜欢他，一丝一毫都不喜欢。
　　希莞的梦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人站在阳光下，穿着白色的衣服，希莞想要看见他，可是他背对着希莞，始终都不转身，希莞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等着他转过头来看见自己，无论多久，她都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