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年》乔予啊

4、04

　　许琼的眼中装了许多东西，最吸引她的的一种独特的忧伤，那一种朦胧的让人看不透的薄雾，衬的她眼睛总是湿漉漉的，擦不去的灰蒙蒙。

　　明明是冷冷的一个人，却总因为这样深情的目光让人沉溺。然后，让人想在那片深海中遨游。不想看见边际。

　　许琼转身正好撞上林挽年的目光，近乎窒息的氛围让林挽年局促。许琼不动声色的抖动一下眉，在心里重重的叹息。只是在林挽年看来，眼前人很平静，显得没有那么在意。

　　这一秒，她又丧气了。

　　两个人走出教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跟巡逻的保安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的往学校外面走。

　　天很黑，像被无边的迟暮罩住。在罩子的正中央挂着月亮。不清冷不明亮，就是坦然的挂着。它好像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一样。

　　月亮下面的两个影子并排，身高不同的两个人，影子是一样长的。许琼总喜欢站在林挽年身后几步的位置。林挽年停下，她也不会前进。回头看，比扭头看要浪漫。沉默比喧嚣更能映照她的心。

　　“林挽年”她在心里默念一声。许琼喜欢喊她的全名，这是她隐秘的浪漫。她静静的盯着林挽年的背影，觉得命运好像跟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本以为她的名字只会停留在过往中，没想过自己会降临过往。

　　我要怎么面对你呢，林挽年。

　　许琼不喜欢意料之外的事，林挽年例外。

　　她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再次看见林挽年的那一刻，命运就铺天盖地的砸下来了，狠狠击打她心底那座坚不可摧的城。不用击碎城门，林挽年仅仅是站在那里，她就会乖乖的打开城门，然后走出来说：你来了，请进。

　　两个人越走越远，再过一个红绿灯就要在十字路口分别。

　　林挽年忽然停下，许琼也停下。她看许琼那副寡淡的表情，显得对分别没那么在意。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林挽年破天荒的提出了请求，怕许琼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又补充说：“回你家。”

　　她誓要探究一下许琼的家庭，可话一说出口就又后悔了。许琼脸上那副表情的深意她解读不出来。所以，她又丧气了，心里的灯熄灭了一盏。

　　她说的是，我和你，不是我们。许琼注意到她字眼的区别。

　　“天很黑了，早点回去吧。”许琼轻声的说，然后转身走向十字路口的另一边。林挽年看着她的背影融进暗色，和灭了的路灯融为一体。

　　果然又拒绝了，从前也是这样。提了那么多次，她果然还是拒绝。好像自己和许琼之间是有一层打不碎的玻璃。玻璃是透明的，你可以看见她，她也可以看见你。但就是触碰不到。

　　在林挽年的心中，许琼是一个形容词。形容那种跟你很近很近，但你永远触碰不到的边界。而她自己是修饰词，说重要是很重要，但也不是独一无二，随时可以被替代。

　　“嘿！”林挽年一声喊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这是自己每天回家的仪式，门口的灯说了很多次都没有被换掉。没关系，起码自己每次回来都是闪亮登场！楼道里的聚光灯会是她的专属，只照亮她一个人。而她，想照一照许琼。

　　灯亮了以后，林挽年又是一脸灿烂的笑。人生嘛，就是要看得开。

　　“妈，我回来了。”林挽年叫了一声，然后顺着楼道走进去。

　　背影消失了，灯也灭了。楼道外面的那条路显出来一个影子。孤单单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巷子口拐角，刚刚好可以看见林挽年的一丝残影。

　　许琼听见声音没了才敢出来的，这条路她很熟，在林挽年离开以后，她几乎是每天开车路过一次。而在林挽年离开以前，她从未踏足过。

　　真好啊，她还在。

　　许琼透过二楼的窗户看见林挽年的影子，然后传来的是一个普通人家温馨的场景音。那是厨房，她很熟悉，也很陌生。熟悉的是布局，陌生的是热闹。

　　她看不见自己眼神里流露的哀伤，只是收了收微微上扬的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许琼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把这套房子买下来了。

　　她常常会来这里小坐一会儿，一开始是每天傍晚，后来是三天一次，再后来一周、一个月、一年。

　　有时候，总把记忆锁在一个地方是没有道理的，许琼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她没有忘记林挽年，只是在等林挽年的时间里，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本。

　　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她回来了，万一她需要资本，万一，她心里有自己呢。

　　短暂的故事总是浪漫，漫长的纠缠总让人不满。许琼骨子里是个浪漫的人，可这一次，她渴望纠缠，最好那人是林挽年，只能是林挽年。

　　密码锁的提示音响起来，许琼推开家门走进去，手在身后无力的一推把门带上。动作轻轻的，门砸的重重地。

　　或许是家里太空旷了，冷清的让她打了个寒碜。三室一厅的布局，只有她一个人。这套房子她也不常来住，是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回新川了。

　　抬手拍下墙边的电灯开关，她扫视一圈，房子很干净。从旁边的鞋架上提溜一双拖鞋换上。然后站在门厅处看着空荡的客厅，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空气里落满哀伤。

　　许琼没有告诉过林挽年，她不是个乐观的人。她不希望阳光被乌云掩埋，而自己也连乌云都比不上，只是一道漆黑的暗涧。

　　她的自尊也不会想让林挽年可怜自己。当林挽年提出‘我和你一起回家吧’的时候，许琼下意识的情绪不是兴奋，是躲避。

　　心理的保护机制，没有让她在林挽年面前剖开自己。如果剖开，林挽年会看见悲伤、看见脆弱、看见恐惧、看见一个人最不堪最坦然的欲望。

　　俯瞰到，她灵魂里的自卑。

　　许琼是个胆小鬼，她不敢赌。

　　她不知道自己的轮回是不是只有一次。而距离林挽年的离开，也只有五个月。

　　“怎么办，怎么办？”许琼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嘴里念叨两句。声音很低很低。但在空旷的房子里听的很清楚。

　　轮回一次，只是为了让自己再看她离开一次吗？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播放着十年的等候。

　　在自己的第一本书发表之后的第三天，她接受了家里的帮助，开了自己的公司。

　　那是林挽年离开的第一年，她19岁，怕林挽年缺钱。

　　第三年，她怕林挽年回来时看到自己的家被别人霸占，买下了老房子。

　　第五年，她怕林挽年找不到自己，破天荒的开始露脸，往日神秘的作家，活跃在各个头条的版面。

　　第七年，她站在了最耀眼的位置上，如果林挽年想要找她，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一嘴就行了。

　　第九年，她想通了，林挽年不会回来了。

　　第十年，她被困在了过往里。而林挽年，终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