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柳晏

18、艾尔森的现状

　　当奥拉伊斯停泊在近地轨道，舰上的人发现近地轨道的自卫队基地已经变成残骸，星舰已经消失了，偶尔有那么几艘的残骸，默默的出现在视野边缘，再溺于星海。

　　“根据扫描显示，残骸里面没有一个人。”

　　白的声音冰冷而理性，像一根针，挑拨着每个人本就脆弱的神经，几分钟后，韦德斯颤抖的开口:“那么…地面呢。”

　　“目前看来，艾尔森的生态维持系统几经崩溃，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大概不容乐观。”

　　韦德斯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开口:“埃尔斯，你留守星舰，勒尼，你带着人和我们下去。”

　　埃尔斯颤抖着点点头，前几天的混乱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到现在还没有过去，哪怕安塞尔特带着医疗部进行了心理干预，也没有太大效果。

　　“安塞尔特，医疗部也分出一些人随我们下去，我们三十分钟后出发。”

　　三十分钟后，几艘登陆艇离开奥拉伊斯，穿过大气层，最后砸在地面上。随着舱门缓缓打开，韦德斯愣住了。

　　艾尔森的环境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但着陆点附近的地上满是尸骸和烈焰灼烧的痕迹，就像有人在人群里发动了载人艇一样。

　　人烧焦的残骸就那样散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肉香，伴随着淡淡的腐肉气息。

　　安塞尔特和勒尼也没有说话，一行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默默沿着道路走向城市。

　　通往城市的一小段路上，偶尔出现那么几具尸体，一些野兽爬伏在尸体上啃食。那些野兽本应该被人驯服，如今芯片失效，他们也回归本性。

　　野兽看见他们，也没有躲，只是默默注视着那群人靠近，又远离。

　　进入城市，其中的混乱更甚。

　　且不提死者，不少人倒在地上，狂笑着，将尖锐物品插入自己的躯干，谋求短暂的精神刺激。

　　安塞尔特多次看见一群人围绕在一团燃烧的栅栏边，也不说话，只是坐着。偶尔有一个人倒下去，伴随着烈焰哀嚎，剩下人便病态的笑出声。

　　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走到韦德斯面前，他的身上满是泥垢血渍，他看着韦德斯，颤抖着开口:“芯片……”

　　“什么。”安塞尔特愣了一下。

　　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挥舞着双手，语气颤抖而癫狂:“芯片…芯片回来了……芯片回来了！”他大笑着，然后突然倒下去，蜷缩起来，摇着头:“不，不要…不能要芯片……不能…不要。”

　　安塞尔特怜悯的看了一眼那个人，一些人绕过他继续往外。

　　下一秒，那个人突然从背后扑倒安塞尔特，手一下一下捶打着。勒尼迅速反应过来，抽出枪扣下扳机，那人的头留下一对焦洞，然后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没有反应，只有一个女人走过来，麻木的把那个人拖走，恶狠狠的看了韦德斯他们一眼，然后一口咬在那人的肩膀。

　　牙齿摩擦布料的声音不算大，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安塞尔特声音颤抖着，然后扶着韦德斯，忍不住吐了出来，可惜无论怎么呕吐，也只有胃水。

　　“那是正常人吗。”勒尼突然开口，众人看过去，街角的那家咖啡厅里，一个服务员站在门口。

　　“能正常的在这里，就已经不算正常人了。”韦德斯叹了口气，但还是走了过去。

　　那个服务员看见他们，开口，声音疲惫而空洞:“您想…要些什么。”

　　“仿生人。”韦德斯平静的开口，他试着继续说，“一杯卡布奇诺，一块拿破仑三角蛋糕。”

　　韦德斯说着，用个人终端付款，但是却发现无法成功，看来联盟本身已经崩溃了。他抬起头，那个仿生人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请付款，先生。”

　　“但是这……”

　　“请付款，先生。”

　　“……”

　　“请付款，先生…请付款，请付款，请付款请付款请付款请付款请付款……！”

　　韦德斯看着那个服务生，服务生只是一边一边重复着，语气一点一点的颤抖，一点一点的激烈，到最后完全不听韦德斯的话语。

　　韦德斯有些慌乱的翻找，找到了上次剩下的一些纸钞，抽了几张递给他，服务生这才安静，手有些僵硬的接过钞票，然后离开了。

　　几分钟后，服务生端着东西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声音僵硬的说“祝您…在艾尔森度过…美好的一天。”

　　几个人凑过来，看着餐盘。咖啡杯里血液，泥土和不知道什么刺鼻液体的混合物，蛋糕也只是胡乱挤的奶油，里面放了一些石头和断了的叉子。

　　几个人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往厨房走过去。

　　厨房的门半掩着，一条血痕从门外拖到门内，里面还有敲击案板的声音。

　　勒尼从门缝里看见厨师倒在地上，一把西餐刀扎在他的胸口。一个穿着制服的仿生人正胡乱做着什么，偶尔用西餐刀从厨师的尸体上挖下一小块，拍在案板上。

　　勒尼缩回身子，他感觉自己再看一会就会真的疯掉。他刚准备说什么，一把西餐刀扎穿厨房门，刀锋距离勒尼只有一根指头的距离，上面的鲜血清晰可见。

　　勒尼拿起枪对着门便扣下扳机，连续几枪后，里面没了声息，剩下几个人也没有心思再去看，而是互看一眼。

　　“怎么办。”安塞尔特开口。

　　“撤吧。”勒尼微微皱眉。

　　“撤。”韦德斯自己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待下去除了逼疯自己，什么也得不到。

　　“那回去之后呢？到时候怎么说。”安塞尔特开口，“说实话？那埃尔斯可能……”

　　“说谎也兜不住啊，埃尔斯一眼就知道我们说的是真是假了。”勒尼摇摇头，“不然就说实话，快刀子进快刀子出。”

　　“回去再说吧。”韦德斯叹了口气，“车到山前必有路咯。”

　　一行人也没有纠结。艾尔森的天气系统似乎也出了问题，就短短几分钟，天空便从正午变成黑夜。

　　路上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只是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莫名难以心安。街边偶尔的火光映衬着几张麻木的脸，尸体像醉汉一样倒在路边。

　　艾尔森的雕像立在广场上，他的手指着漫天星海，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书本。一个孩子蜷缩在他的腿间，不知道死在了哪一夜的混乱里。

　　雕像黄铜的身子有几处缺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出来的。艾尔森又一次看着他的家乡的灯亮起，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看到灯熄灭的时候了。

　　韦德斯莫名有种恐惧，他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发生了多少次，发生在多少地方。他只能祈祷，像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祈祷这里只是特殊情况。

　　可惜的是，这是一个没有神的世界。

　　哪怕有，神也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一行人有惊无险的穿过街道，离开城市，回到登陆点。几个人蜷缩在登陆舱边上，小声探讨这什么。

　　一行人看见后，都默默拿起枪，然后勒尼开口“什么人！”

　　对面，一个人站起身子，举起手，高喊:“您是联盟的人吗？”

　　“你是什么人。”

　　“我是联盟的总督，还有一些自卫队的队员，我们想和您一起离开。”

　　勒尼没有回话，而是看着韦德斯。韦德斯高喊一声:“你们受困多久了。”

　　“不知道，几十个日夜了吧。”

　　对面人声音有些疲惫和交集，安塞尔特看了一眼韦德斯，刚准备询问韦德斯要不要救他们，下一秒，韦德斯手里的枪开火，迅速杀死了那几个人。

　　“你干什么！”安塞尔特愣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好不容易可以了解情况……”

　　“我了解到了，这里的仿生人成了精。”韦德斯的声音颤抖而冰冷，“把你的终端打开，现在是什么时候。”

　　“联盟时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联盟历……”

　　“那他们怎么会他妈的不知道他们被困了多久？这种大事怎么可能用当地星球的日夜判断，现在谁他妈的还有这个习惯，何况还是总督。”

　　安塞尔特愣住了，然后韦德斯快步走过去，检查登陆舱。勒尼愣了几秒钟，然后迅速带着几个人开始检查四周布防。

　　“只有仿生人，没有被影响太多，还没有办法知道时间。但是如果他们有意识，城里面的没理由没有意识。而且，”韦德斯声音顿了一下，“管道断了，他们就是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

　　“嗯。联系白，让他送自卫队和科研部的下来，赶紧修复。”

　　“韦德斯，有情况。”勒尼突然开口，“城市里面有不少人出来了，打着火把。”

　　韦德斯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端着火把沉默的走过来，打头的便是那个服务员。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安塞尔特莫名想到了哈利法克斯三号星，想到了那些沉默的仿生人工人。

　　那些人走到一定距离，就停止了，站在那里，最后，还是那个服务员开口:“我记得你们。”

　　天空，几个登陆舱砸下来，一群人冲出来，修登陆艇的修登陆艇，戒备的戒备。

　　“是，那时候你也祝我们过得愉快。”安塞尔特扯出一个笑，“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也不是朋友，对吧。”那个男人也笑了，他继续说，“我不想为难你们。”

　　“那你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我们以前也是联盟的公民。”

　　“没有联盟了。第三星区成立了人类自治联邦，很快就会到这里来。”安塞尔特声音平静，“他们…也许会接纳你们，我不清楚。”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这么几分钟，登陆艇修好了，韦德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决定让科研部和医疗部先走。

　　“你们走吧。”服务员开口，他顿了顿，继续说，“韦德斯先生，我见过你，在电视上。”

　　“是吗。”韦德斯语气冷静。

　　“你是个好人。我不想当坏人。”服务员说着，似乎为了表现诚意，带着人后退了一些距离，“你对我也很好，你当我是一个人。”

　　韦德斯愣了一下，应该是说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习惯性没有要找零，给他当了小费。他笑了笑，点点头。

　　一群人此后没有什么交流，几分钟后，剩下的人也登上登陆艇。隔着玻璃，安塞尔特看见那个服务员在学着微笑。

　　几分钟后，几艘登陆艇离开了地面。那个服务员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旁人看着他，开口:“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艾尔森先生。”

　　“你知道我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