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陪你走到这里》凌墨尘

11、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可可回来后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就被“请”到了学校。据金子韩讲，学校本来是要开除王可可的，是她的父母再三恳求院长，甚至不惜给校长下跪，这才使学校领导收回“成命”，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于是王可可背着“开出学籍，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回到了宿舍，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父母。
　　新生报到的时候我没有注意，现在才察觉王可可的父母是如此的朴素。她的父亲穿着一件灰白的夹克，布满皱纹、黝黑的面孔向人们暗示：这张脸的主人不是一位坐在办公室不用晒太阳的人。她的母亲短短的头发，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老式西装，下身是一条普通的黑色裤子，脚穿一双黑色的平底儿皮鞋，没戴首饰。
　　看着她父母的装束，联想到王可可平日奢华的生活，我顿时有种强烈的愤怒。我一直以为她是富家小姐——像电视剧中所演的，她的父母不是企业老板就是政界高官，有车有别墅还有仆人。她生下来就是受人服侍的，就是挥金如土的。没想到站在这么一位娇生惯养、出手阔绰的公主身后的竟是这么两位平凡的普通劳动者。我不能不愤怒，我最讨厌这种靠挥霍父母血汗来充当阔少的虚伪的人。
　　王可可的父母坐在刘丹的床上，他们一遍又一遍请求我们不要歧视王可可，一定要帮她。他们说她太单纯，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她本质是善良的。我们若不帮她，她只有死路一条。说到伤心处，王可可母亲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涌落。她的父亲虽没表现的如此脆弱，可那双粗糙的手不时地抹着发红的眼睛。
　　宿舍里气氛异常凝重。除了王可可母亲的抽噎声，我还听到轻轻的呜咽声，那是谢言在默默流泪。金子韩和刘丹的眼睛红红的，林梓清一脸怒火，右手的手指深深的陷入左臂中。顺着她愤怒的目光看去，是王可可那张木然的脸。她垂着眼帘，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没有羞愧，没有悔恨，没有痛苦，没有抗争，就像一张白纸，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的父母声泪俱下的哭诉仿佛只是对我们讲的。
　　这一刻，我有种绝望的感觉：任杰的脸是否和她的一样呢？她中了情毒，他中了网毒，别人深知其害，他们却甘之若醴，沉醉其中不愿自拔。对于这样一个自闭耳目心智的人，我们该如何拯救呢？

　　在我们一再保证照顾王可可的许诺声中，她的父母忧心忡忡地离开学校。开始一两周，她还算老实，基本没逃过课。可从第三周起，她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了。金子韩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林梓清经常对着王可可的空铺咬牙切齿地说：“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她要是我妹妹，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这个时候，谢言就会担忧地说：“她会不会被学校开除了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对于一个鬼迷心窍的人，所有的劝告都是徒劳的。明知那是一个深渊，我却无法阻止她跳下去。这种无力的困顿让我感到恐惧，我只能做只将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眼不见，心不烦。我用掩耳盗铃的方式在图书馆和网吧里渡过所有的课余时间。
　　一天晚上上网，遇见了任杰。
　　他说：好久不见，忙什么呢？
　　我说：英语四级。你过了没？
　　没有
　　还在玩游戏？
　　看电影
　　好像你很愿意别人说你
　　是。可他们总爱说我。
　　你不喜欢和熟悉的人聊天？
　　没什么可聊的
　　你怕他们知道你天天上网？
　　我不爱听他们唠叨
　　成天上网不好
　　你想教育我？
　　不，我喜欢“自省”这个词。一个人不愿意醒悟，别人是毫无办法的。
　　人好像总该自以为是，以为什么都懂
　　是因为空虚才上网？
　　也许
　　干嘛不找个女朋友？
　　没劲
　　你是怕受伤害
　　也许。那你为什么不找？
　　呵呵，没碰到合适的
　　我看你也是怕被伤害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
　　不对，只能说我们都是脆弱的人
　　其实挺搞笑，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一份真爱，可谁都不愿意先付出真心
　　先付出者先死，多付出者多伤
　　我们都在保护自己，同时伤害他人
　　每个人都是血淋淋的，他伤、自伤、伤人

　　我无语，心情变得很差，下了线回到宿舍，空无一人。我拿起电话拨通周舟的手机：“喂，周舟，我是程薇。”
　　“什么事儿？听口气，你好像有心事。”
　　“我问你，为什么高中越优秀的学生到了大学反倒堕落的越快？”
　　“没想过，可能是环境变化太大的缘故。”
　　“那些被众星捧月惯了的骄子，到了大学不再是学生间的中心人物，甚至被忽视。不被重视的他们就会被浓浓的失落感包围，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走出这片阴影。自我调整能力强的人会慢慢走向光明，那些不会调整心态或者没有调整好心态的人只能在黑暗中越走越远，越走越孤单。现实生活中的挫败会让他们走向虚拟世界，想从那里找到自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于是有些人沉迷于网络无法自拔。他们不是自甘堕落，他们只是一群找不到归路的孤独的孩子。”
　　“你不学心理学简直太浪费了！”
　　“他，现在好吗？”
　　“不好，听说挂了好几门课。”
　　“不会影响到拿学位证吧？”
　　“不知道，听说学校已经叫过他的家长了。”
　　“怎么会这样？”
　　“人变起来是很快的，尤其是朝坏的方面。你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他只是一个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王可可最终自掘坟墓，国庆过罢，学校下发了退学通知书。两天后，她的父母接她回家，国贸042班全体同学都去送她，我和刘丹没有去。谢言回来后就钻进被子蒙头大哭，金子韩和林梓清沉着脸一言不发。我的心忽然有些慌乱：王可可的退学真的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再次上网，又遇到了任杰（应该说是我专门找他的）。
　　我说：在啊
　　他说：在。呵呵，假期过得好吗？
　　还行，还没过足瘾，长假就完了
　　好几周没见你了，都在忙什么呢？
　　宿舍的事。有个女孩网恋了
　　哈哈，这有什么稀奇？
　　可她跟着网友跑了
　　那人不是你们学校的？
　　社会上的一个混混
　　还真有这样的傻瓜？相信网恋！
　　学校把她的父母叫来了
　　（沉默）
　　我说：在她父母的再三恳求下，学校答应给她一次机会
　　他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她回来没几天又跟那混混跑了，学校决定开除她
　　挺惨
　　我真想揍她一顿。你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宿舍哭得有多伤心
　　（沉默）
　　我说：看见他们哭，我就难受，就像揍她一顿。她班团支说，为了不让学校开除她，她的父母都给校长跪下了
　　他说：别说了
　　我说：我真的很想很想揍她一顿。天下哪有这样的子女？让父母承受这样的屈辱？
　　我要下线了，88
　　Sasori的头像暗了下去。我在电脑前坐了良久，在键盘上敲下：“拜拜”两个字，点击“发送”。

　　但愿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