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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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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将近,凌阳城酒旗饭馆纷纷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飘着勾人的香味。许是多数百姓得偿所愿,整个凌阳一派喜气洋洋,与逢年过节不遑多让。
“我记得这位将军。”永德楼二楼最东端雅间,南泽开口道。
萧以安手中筷子一顿,抬了抬眼睛:“怎么说?”
南泽答:“这位将军到了凌阳后,很平和地生活了一段日子,后不知何故旧案重提,有人弹劾他通敌叛国,诛九族。”
“他不是因为通敌叛国被贬到这里的?”
“不是,到了这里几年之后才下的罪名,”南泽道,“这将军很厉害,常年征战沙场,煞气重,诛九族后仙都几位相关仙官和冥界昼夜不休地忙了半个月,才没让他化厉鬼走火入魔。”
萧以安“嘶”了一声,满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南泽眸光微动,随口道:“学堂夫子当典例讲了。”
“……后来呢?”萧以安抿一口甜酒,倚在椅子上。
南泽说:“周家接了此事,大肆收了一波民心,一举成为凌阳最大仙门。”
萧以安一边眉毛挑了起来。
他聪明,很多事情一想就通。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要出意外了。
周氏接了这么大的案,并借此成名,想来应是以大快人心的方式处理了这位通敌叛国的叛徒将军。
可若是,将军是被冤枉的呢?
“这将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萧以安问。
南泽学聪明了,摇头:“不知,夫子只讲了案子。”
一股怪异感从心头涌上来,萧以安不置可否地看着南泽。
南泽低头喝茶,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仙君,我真不知。”
萧以安:“那你抬头看着我。”
“……”南泽淡定道:“不可冒犯神颜。”
萧以安嗤笑:“你没少冒。”
南泽:“……”
最后还是问了店小二。
饭馆里的店小二都有一个特征,说话喜欢一节一节说,银子是触发记忆的开关。
好在萧以安不缺钱,拿了两锭银元宝出来,小二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骠骑将军姓赵,叫赵宏,家有一妻一妾,五个孩子,还有年迈的父母。”小二掂了掂银子,脸上都是不屑与蔑视:“干什么不好非要通敌叛国,可怜了几个孩子,最大才十几岁,也跟他一起葬身断头台了。”
“噢对了,他在凌阳还有一处旧址,如今那里成了荒郊,若是房子结实的话应该还在。”
萧以安压低声音,指尖叩了叩桌面:“只是通敌叛国,怕是招不得全城百姓人人喊打吧。”
小二一噎,笑道:“那是,只通敌叛国谁管他,可恨的是,他在凌阳任县令五年有余,贪了上千万两银子!这些银两都是上面拨下来改善百姓生活救济鳏寡孤独贫苦人家的,这也贪,真是丧尽天良。”
萧以安点点头:“多谢。”
雅间门关上,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南泽说:“当年周氏全权揽下此案之后,日夜盯着乱葬岗和刑场,说是在那将军凝气化形当日便将其挫骨扬灰。”
“后续呢?”萧以安问:“仙官和冥界阴神有没有跟进?”
南泽一抿唇。
萧以安:“……”
默了一下,南泽又补充一句:“后来的确未曾听闻凌阳有魔头作乱,此功记给了周勤。”
“行,去那旧址看看。”
凌阳城很大,近百年的发展又蒸蒸日上不断扩展,两人飞了一会儿才飞到罗盘指向的荒郊。
这里一片荒芜,阳春三月却无半点生机勃勃之景,目之所及尽是枯黄的干草和干裂的土地。
视野的尽头是一片焦黑。
“嚯,这么大的风。”萧以安眯着眼睛,裹紧披风,顶着风往前走:“是这里吧?”
南泽点点头,收起罗盘:“那块焦黑之处,阴气浓郁。”
那里像是被大火烧了许久,本就荒芜的地方更是寸草不生。两人往前走几步,来到了山头,面前的土地已经完全变成黑色,往下看,山腰有一片废墟。
“嘶……这是火烧的焦黑么?怎么有点奇怪。”萧以安眉心皱了起来。
竟像是墨水倒在地上,墨汁渗透土地往外晕染一样。
萧以安顿时想到了那晚护城河河水打在岸上时的场景。
河边变焦黑的土地与此地一模一样。
“不是火烧黑的,”南泽肯定道,“有妖气。”
萧以安乐了,扭头:“你们妖都能闻出来同类的味道么?”
南泽看向仙君,认真回答:“我们不会随便闻别人的味道。”
说完又补了一句:“有点变态。”
萧以安:“……”
玉环倒是没什么反应。
“前面那处房子应该是吧。”萧以安带着他绕过那片焦黑,来到一处府邸前。
这里是曾经的县衙。
百年过去了,这里从往日的一片繁华变成了如今的满眼荒芜,四周除了这座县衙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建筑。
南泽有几分奇怪:“既是县衙,为何方圆数十里仅此一处旧址?”
萧以安也觉得怪。
百年前,凌阳城并未如此富庶,百姓搬家会带走一切能带的东西,带不走的……大概率也会被乞丐、流浪汉占据。
时间久了,能用的就都没了,剩余彻底不能用的,经年累月日晒雨淋也早便消失。
只有县衙,依然完整地矗立在这儿。
大门是暗红色的,如今已经锈迹斑斑,上面挂满了蜘蛛网,甚至还有许多破洞。
就连门口两侧的石狮子都有些走形了,瞧着比普通的镇宅兽身形更小,还有些歪。
萧以安走近,欲伸手推门,手刚接触到门板,南泽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怎么瞧着,那石狮子嘴巴好像长大了几分……
“退后!”情急之下,南泽喊了一声,飞快上前把萧以安拉开,抬手把他护到了怀里。
石狮子口中射出的箭堪堪擦过南泽的背扎到了门板上。
而后,随着轰隆一阵声响,两侧的石狮子竟转身对着两人,口中嗖嗖地吐着利箭。
南泽一手护着萧以安,一手挥出一道剑气挡开第一波攻势,两人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萧以安站定,手中凭空多了一把黑底鎏金的灵剑,而后红光乍现,强烈的灵力呼啸而去,石狮子发出惊天爆响后彻底碎开。
“可以啊你,反应力不错。”萧以安笑着夸南泽,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着调,而后轻松一跃挡在人身前。
石头崩开之后,原地剩下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狮子。
它们身长不足三尺,伏在地上,微微喘着气,浑身泛着不正常的黑,嘴角沁血。
南泽眸底闪了一下,语气少有地带着几分惊讶:“麒麟狮?”
离他们最近的左侧麒麟狮呜咽两声,似是在回应南泽。
“你认得?”萧以安收了灵剑,准备蹲下来看仔细。
南泽拉住他:“小心有诈。”
萧以安视线移回来,猛地注意到了南泽臂弯一处明显的深色。
他眉心一皱:“你受伤了?”
闻言,南泽也意识到自己胳膊被箭划伤了,立刻收回手,背到身后:“无碍。”
“……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伤硬撑是什么很美好的品德么?”萧以安哭笑不得地把他的胳膊拉过来:“我看看。”
但身为神仙被这样毫无仙力的冷兵器伤到真的很丢脸。南泽执着地避开萧以安,往外挪了几步。
麒麟狮微微抬起头,吐出一口黑血。
接着,两人听到了一道沙哑的、低低的声音,说了一串常人听不懂的话。
萧以安皱眉:“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南泽神色凝重,盯着麒麟狮看了许久。
而后转头,道:“它说,它是麒麟族的门兽,某次和弟弟一起随同主人下界办事,被困于石狮子内部。”
“为什么叫它麒麟狮?”萧以安问。
南泽答:“他们是被麒麟养大的狮子,比一般狮子更通灵性,修炼起来上限更高,亦可作瑞兽镇守宅门,几十年前被冠以麒麟名号,称麒麟狮。”
萧以安点点头:“就说了这些?”
南泽:“还求仙君网开一面放了它跟它弟弟。”
萧以安:“……”
衬得他像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萧以安蹲下身,脸上挂着微笑:“刚才就你们暗算我?”
麒麟狮瑟缩一下,想跑。
伤太重跑不了。
它喉咙里呼噜一声,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南泽。
而后又是一串萧以安听不懂的话。
“尊敬的墨阳真君,求您救救我们。”
“我们本意不愿伤害任何人,迫不得已要发动攻击。”
“我们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南泽这轻轻抬起眼皮。
“又说什么了?”萧以安问。
南泽道:“它说它们是被迫的,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萧以安不满地啧了一声:“我又听不懂你说话,告诉我又有什么用?”
片刻,麒麟狮气息微弱,呢喃着:“求……求仙君救救我们。”
“会说人话啊?”萧以安笑一声:“那你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他看起来面善啊你求他?”
南泽:“……”
他轻咳一声:“仙君,它们快不行了。”
*
傍晚,温度又降了下来。
县衙门口的一处茅草棚子里篝火旺盛,红彤彤的火堆映着逐渐变暗的天色。
萧以安和南泽坐在篝火一边,另一边是两只麒麟狮,如今已经能撑着坐起来了。
弟弟伤的更重,萧以安给它输了三次灵力,它才终于活了过来。
……早知道打伤它们还得他亲自来治,萧以安当初就应该只打碎石头。
收了灵力,萧以安不由分说拉过南泽的胳膊。
南泽抗拒无效,意图用语言唤醒萧以安:“仙君,我只是你的学徒。”
萧以安:“……”
他眸中带笑看着南泽:“所以呢,你在期待什么?”
“……”南泽抿了抿唇。
他似乎从萧以安的眼神中看到了“病得不轻”。
皮外伤好治,红光一闪便恢复如初,若不是烂了的袖子卷着边都看不出那里曾经伤过。
“我叫玄奇,弟弟叫玄玉。”恢复些许之后,玄奇的声音没那么低哑了,听起来舒服不少。
听声音,萧以安判断这两只狮子最大不过两百岁。
玄奇说:“不记得多久之前了,我们随公子下界办事,被掳到了这里。”
“麒麟公子下落不明,我们则一直被一阵十分浓郁的妖魔气包着,仿佛置身于法阵之中,昏昏涨涨过了不知多久,再睁眼便在这石头里了。”
“只记得,掳走我们那人,身形十分高大,一袭红衣,戴着鬼面,身上挂着许多铜铃、铜钱,阴气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