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名花有主》芝士投手

12、掉马

　　当年赵宏将军被诛九族，几乎惊动了六界。魔界和冥界一些野鬼蠢蠢欲动，暗戳戳地准备迎接新主人或者分食一批极强的怨气，仙都负责外务的仙官和冥界阴神不眠不休地加了小半个月的班才让赵宏安稳地度过了头七，摁住了往外冒头的魔头。

　　头七后，怨气减弱，需要找一家凡人修行者接管此事，周氏第一个报名，并在几家仙门中脱颖而出，拿到了资格。

　　周勤脑子很乱，额角不断冒汗，而后爬着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求：“仙君，赵宏那事……我们的确缺少调查，但后续工作一样不少啊，我们把赵家的怨气净化了，接连守了三个月，确认无事之后才撤的人，后面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我没说这个，”萧以安有些烦躁，站起来走到别的地方，语气也有些差，“别避重就轻，赵宏被全城百姓痛恨有没有周家的功劳？”

　　周勤一下子噎住了。

　　萧以安特别讨厌别人动不动就下跪。
　　把用来求人的精神劲儿放在修炼上早就成仙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泽却抬了抬眼睛，挡在萧以安前面，冷声道：“站起来。”

　　萧以安眉梢轻挑。
　　冰冷的栀子花香随着南泽飘过来。很奇怪，萧以安心里那抹烦躁好像莫名消散了些许。

　　周勤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跪也跪不住，只能瘫在地上。他哆嗦着看了一眼南泽，又看一眼萧以安，慢慢沉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修仙路算是彻底断了。

　　“自己说吧，我懒得探灵。”萧以安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垂眸倚在桌沿。

　　周勤缓缓站起来，似乎是又恢复了高傲。他不升仙了，也犯不着看谁的脸色，神仙不能把他怎么着。
　　……不对，这里可是有一位杀人不眨眼的杀神。周勤胆怯地看了一眼南泽，后者毫无反应。

　　“赵宏来到凌阳的第四年，我便收到信说京城有官员打算联名上书揭露他通敌叛国一事。”周勤话音还是不稳，他颤着手端起茶杯，一口喝光杯子里早就凉了的茶。
　　“说是人证物证俱在，跑不掉了，我就添了把火，把这事透露给了凌阳百姓，很快百姓就对他极其怨愤。”

　　等他被诛九族，百姓自然害怕，理所当然地找周氏寻求帮助，周氏民心所向，顺利拿到了处理这件事的资格，并借此声名鹊起。

　　“先不论通敌叛国之事真假，周掌门，”萧以安手指叩了叩桌面，上面常年摆着很厚一本《升仙管理条例》和《仙门自我修养》，“造谣赵宏贪污千万救济金，你对得起百姓么。”

　　周勤一惊。若说方才他底气回来几分是因为他彻底放下了升仙之事，仙君不能拿他怎么样，那么现在就是真的被抽走了最后一张底牌。
　　造谣百姓一罪，严重的话会把他钉进罪恶谷，永世不得翻身。

　　“走。”萧以安不想再受跪拜礼，随手取了一枚墙上挂着的木牌，迈步出了门，南泽紧随其后。

　　……不行，得想个办法，不能进罪恶谷。周勤眼神涣散，双手颤抖，浑身冰凉。

　　*

　　周家门口已经没人了，周青霖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等萧以安。
　　萧以安把木牌扔给他，随口问道：“修的什么法派？结业考试如何？”
　　周青霖恭敬回道：“传统的轩辕剑派，结业考试排名第七。”
　　“第七？整个凡界么？”萧以安语气上扬，带着几分赞赏。
　　周青霖点头，又不好意思道：“是我超常发挥。”

　　“不错，资质可以。你……”

　　“仙君，”南泽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的微笑，“天快亮了，你需要休息。”

　　萧以安啧了一声：“管我吃管我穿还管我睡觉？要不这老师你来当？”

　　周青霖一阵心惊，替这位不礼貌的学徒捏了把汗。

　　南泽面向萧以安，温声道：“仙君也是人，会饿，会冷，会累。”

　　萧以安眸底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小狼崽子小时候身体不好，萧以安总会格外注意他的吃穿用度，南泽从小便拥有着最好的生活条件。
　　虽然代价是每日被仙君满嘴不着调的话气跑，南泽也依然每日准时找仙君报到。

　　直到某日，南泽吃着仙君亲手调的桃花羹，突然意识到仙君已经很久不曾进食了，也很少休息，白天照顾他，晚上就会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彼时的南泽还小，性子又闷，觉得仙君这么久不吃不喝一定受不住，当天晚上泪洒听风阁，任萧以安怎么哄都抱着他不撒手。

　　萧以安无奈地拍了拍小人的背，有些好笑：“到底怎么了？谁抢了你的糖葫芦？”
　　南泽努力抑制住眼泪，话音闷在萧以安怀里：“你会死么？”
　　萧以安：“……？”

　　“你跟我一样，也会饿，会冷，会累，”南泽吸着鼻子，“月老说不休息不吃饭的人会死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

　　站在周家朱红色的大门前，萧以安神情一下子柔和了一瞬。

　　“你也先回去休息。”南泽跟周青霖说了一句，就强硬地把萧以安揪回了平溪院。
　　萧以安吱哇乱叫：“哎哎哎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奇怪的是，萧以安挣扎几下，居然没挣开。

　　“尊师重道，首先要保证老师周全。”南泽把他塞进门，看看窗外：“想吃什么吗？”

　　萧以安确实有几分疲惫了。
　　但于神仙来说这点疲惫本就不算什么，他也从未按时按点休息过。

　　他打个哈欠，摆摆手：“不吃了，我睡一会儿。”

　　南泽把被子展开，窗户关上，除床头外所有灯都灭掉，磨磨蹭蹭欲言又止。

　　萧以安笑了，坐在床上看着他：“想说什么直接说。”
　　南泽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有些犹豫：“你……”
　　萧以安眉梢一挑。
　　“你不会再撇下我跑了吧？”
　　“……”他是什么负心汉么。

　　他微笑着指了指门：“出去。”

　　即便是连轴转了一天，天亮才睡下，萧以安依旧没睡多久。
　　不过一个时辰，他便被吵醒了。
　　有人在房间里。

　　萧以安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地像是压了千斤秤，怎么都醒不过来。

　　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熏香，让人头昏脑胀。

　　他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眼睛也睁不开，听觉就格外敏感。

　　步伐重，是个男人，呼吸很急，在翻找什么，刻意压着声音。
　　穿着宽袍，袖子拖沓，衣服质感华贵而厚重……周勤。

　　他想干什么？

　　萧以安暗自运气，面上不动声色，安静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怎么……怎么没有呢？不是说他带来了吗？”周勤急得满头大汗，翻箱倒柜，而后视线移到了萧以安身上。
　　难道随身带着？
　　周勤脚步沉重地动了两下，又犹豫地停住。

　　正当此时，房门轰然一声被破开，一道白光闪过，剑气破空的声音震得人耳端发颤。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周勤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结实地绑好丢在地上。

　　南泽的脸冷得像冰，浑身都是杀气。
　　周勤大叫着抬头，看到南泽后立刻哑了声。

　　墨阳真君的眼睛是墨蓝色的。

　　近百年来，整个六界但凡见过墨阳真君的都知道，眼睛变色代表墨阳真君震怒，兽性被完全激发。

　　没有人可以活着逃出来。

　　而他现在，就被绑在墨阳真君的剑下。

　　周勤已经叫不出声了，极端的恐惧让他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静谧。

　　“咳……咳咳……”萧以安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嗓音有些虚弱：“南陌。”

　　南泽握着剑的手猛然收紧。

　　“熏香里有毒，你先把香灭了，我还有点软。”萧以安说。

　　那双冰冷的眸子终于慢慢褪去颜色，棕黑色一点一点回来。

　　极端恐惧之后就是后怕，周勤用尽全力让自己没在两位上仙面前尿裤子。他惊恐地求饶：“墨……”

　　“闭嘴。”
　　“住口！”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一道低寒冷淡一道尾音上扬。

　　南泽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转头看向萧以安。

　　萧以安显然也没想到这种情况，顿时有些局促。他揉完肩颈又揉胳膊腿，把自己忙得找不到北：“哈哈……这软骨散劲儿还挺大。”

　　南泽眨两下眼睛，随手抓了一团布塞进周勤嘴里，尽量让自己音色自然：“仙君，此人该当如何？”

　　“那个……放着就行，我跟仙都打过招呼了，过会儿有罪狱司的仙官过来。”萧以安下床，环视了一圈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眸底神色不明。

　　想翻什么？

　　萧以安穿的随便，步子也随意，走到前面慢慢蹲下，黑发从肩上滑落。
　　是很明媚的美人。
　　他一字一句，语速缓慢：“你看上什么了？”

　　周勤再一次感觉到极端的压迫。

　　等萧以安再想问，面前的人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啧，没劲。”萧以安轻嗤一声，站起来，对上南泽之时又是一阵尴尬。

　　两人一个比一个手足无措，南泽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

　　罪狱司仙官效率高，来得很快，为首的仙子拿着罪狱册，见了两人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境灵仙君，墨阳真君。”

　　……这次没人阻止了。

　　一直到仙官把人带走，平溪院重归平静，热烈的太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里，萧以安才受不了了似的开口：“你……”

　　“我……”
　　两道声音又撞在了一起。
　　萧以安：“……”

　　南泽抿了抿唇，问：“何时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