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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高中时,瞥开生理上大一岁的黑尾不提,孤爪和今井作为同级生,却整整三年都没有被分到过同一个班,距离最近的一次,她也只是在他隔壁。
      偶尔她会帮同学过来借书,通常那个时候他会在教室内抬眼,而她在门框边含着笑回望,两人目光在空中友好而仓促地交接一秒,而后各自错开。
      今井从小就是人群中的魅力中心,这个特质到了高中仍旧不改,甚至愈发变本加厉。她过来借书,根本不用特意招呼他这个理论上最熟的朋友,随便叫住一个路过的同学就能在三句话内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就是那样的人。
      而他跟她的路线背道而驰。
      今井习惯成为视线的中心,所以走到哪都致力于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氛围,孤爪很佩服她的这种行动力,但他同样非常吃不消她这点。
      他的性格偏好独来独往,中学时期因为修行还不到家,即便已经有在火速点闪避,但偶尔还是会因为一些走位上的小失误把自己送进尴尬的局面之中。
      就比如说,修学旅行。

      修学旅行是一项国民传统,学生时代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同吃同住,在体验安排好的固定行程之余,也有着大把的自由活动时间。这种集体空闲时刻,原本不认识的人突然碰到一起,飞快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他敬谢不敏。
      又是一个所有人可以各自自由活动的傍晚,孤爪没有出门的打算,洗好澡换过衣服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打游戏,就在他操作着的水管工即将顶下金币的一刻,门被敲响。
      他暂停界面站起来,门外站着的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同班男同学。
      男同学脸上挂着如梦似幻的笑容,兴冲冲地说:“运气超好,今天我们居然和2班住在同一间旅社,现在大家决定一起联谊,你要一起来吗?”
      按照平时作风,此刻他应该随便找个理由推辞掉,然后继续窝在房里打游戏,但或许是隔壁班的校园女神带来的冲击过大,跑腿的男同学不自觉的就把通知到每个人这一任务执行得过分卖力了一些。
      屋内的他只是一时错愕,回神时就已经被拽着手腕拉出了房门。
      他在心里就想:要糟。

      跟在一大群同样被叫出来的男生身后,孤爪不情愿地走到了集合的广间门口。推拉纸门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悠扬的口琴声隔着门板飘出来,即便是外行也能听出来吹奏的人技术极好。
      男生们默默停住了动作。
      ……会在这种地方随身带乐器的家伙,除了他自小熟识的那一位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份笃定的熟悉感令孤爪心下稍定,其他人都沉浸在美妙的乐音中,唯独他对她折腾出来的种种动静早已免疫,一时大意,竟伸手直接拉开了门。
      今井盘腿坐在榻榻米中央,她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有男有女,同班的外班的,大家都其乐融融地拥成一圈。
      听到响动,这一圈人的视线也整齐划一的投向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孤爪撞个正着。未曾设想的场景让他汗毛倒竖,条件反射地把门重新合上了。
      回过神来的同学纳闷地用手肘捅了下他的胳膊:“……不是,你在干嘛呢?”
      孤爪无言以对,孤爪心中涌上淡淡的死意。
      今井饶有兴致地盯着紧闭的纸门看了几秒钟,把口琴放下,亲切地招呼起门外的一大群人。
      她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别在外头站着了,一起过来坐吧,刚刚我们出去买了蛋糕,要不要吃?”
      门内的女声温和,夹带一点只有熟人才能分辨的亲昵,他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开门,一步步走进去。

      屋内人对新加入的伙伴表示热烈欢迎,他们端上来的除开蛋糕,屋里还有一大壶店主送来的自酿甜酒。
      负责分发食物的女生提起这个酒时语气很崇敬:“多亏了今井同学,店主说这个平时从不拿来招待外人的。”
      围观群众此起彼伏地附和:“哇,真不愧是今井啊!”
      “像今井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拒绝的吧?”
      “看来我们今天真的有口福了!”
      “请给我倒一杯!”
      “我也要我也要……”
      孤爪对甜酒并不那么抵触——去新年参拜时也会被分发这种饮料。它的酒精度数很低,大米发酵过后的甜香介于醇厚和清爽之间,无论是加热还是冰镇,口感都很不错。
      生面孔的女生走过来,笑嘻嘻地在他面前放下盛得满满的一个纸杯。
      周围的人要么在笑着吃蛋糕,要么三三两两围成一圈划拳喝酒,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反而会显得很古怪。
      深知平静的校园生活离不开在适当的时间点将自己隐入人群,他随大流地端起纸杯,小口小口的啜饮起来。
      这时,有人提议:“这里有一副牌,大家要不要来玩国王游戏?”
      他心中暗叫不好,迅速拉响警报,正想找个空隙偷偷溜出去,避开这一起麻烦事。只是还没想好借口,手里就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张纸牌。他低头,和一张红桃4面面相觑。
      第一局的发牌很快结束,抽中国王是他班上的一位女生,大概是彼此之间都不熟,也不敢玩太大,她想想,说:“那就6号和8号站起来模仿一下小狗叫吧。”
      第一局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混了过去,第二局他分到方片2,国王是2班的一个男生,他要求4号和9号以骑马打仗的姿势绕房间一周。
      4号和9号恰好是两个运动系社团的男生,两人很快就完成了要求,打打闹闹地回到座位上。
      连续两局轮空,他不仅没有放松,反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孤爪暗下决心,下一局他一定要找到借口溜走,哪怕是自掏腰包去给所有人买零食都行。
      象征麻烦的纸牌再次被发放到他手中,这次的牌面是黑桃5,而本局的国王,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题份子。
      只见他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貌似直到现在各位都还没有放下心防啊,不如玩大一点如何,5号和2号请出列,深情地亲吻对方一下吧!”
      ……预感果然成真了。
      他看着手里的纸牌,生出了一种甩下牌起身走人的强烈冲动。
      “2号是谁?5号是谁?大方点站出来嘛,大不了不强制亲嘴唇行不行?”
      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突然僵住,国王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当之处,他尴尬地抓着头,出面打起了圆场。
      太好了,看来这场的另一个倒霉蛋也不想配合游戏……这倒是一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他不动声色地藏好牌面,默默观察起围坐众人的神态。出于习惯,他第一个看过去的人是今井。
      这一眼,恰好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今井正低头和坐在身侧脸色苍白的女孩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她安抚的拍拍那女生的腿,快速地把手里的牌和对方调换了。
      “我是2号,5号是谁?”她站起来问。
      拖时间计策被过分主动的另一方破坏,他恹恹地亮出纸牌:“……是我。”
      今井转过头,让他意外的是,她脸上竟然也是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女生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她在一圈或沉重或倾慕的目光中站定,大方地拉过他的手。他身体僵硬得像个发条玩具,她的唇瓣寸寸逼近,就像蜻蜓点水一样,手背上有一个重量一触即离,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突然想喝清爽的饮料,比如汽水之类的——不如我去买吧,还有谁需要吗?”
      完成惩罚游戏后,她非常自然提议到,因为发起人是她,所以也很快就被采纳。
      饮料毕竟是有点沉的东西,在出门时,她成功把孤爪也一并带了出去,声称这是临时征用的苦力。
      “你刚刚,为什么要主动和别人换牌?”
      从人满为患的广间走出来,空气都显得清新了很多。两人穿着旅店统一发放浴衣,没走几步路,很顺利的就在门口处找到了自动贩售机。
      今井弯下腰,隔着玻璃垂头思考究竟喝什么口味的汽水,他忍不住向她追问。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介意亲陌生人吗?”
      她挑了下眉:“怎么可能……说实话,刚刚发现另一个被抽中的人是研磨,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来着。”
      女生把纸币塞进投币口,按下葡萄和苹果两个按钮,“咣当”两声闷响,她蹲下取出带着冰霜的易拉罐。
      “主要是跟我换牌那个女孩子真的很为难嘛,感觉她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快暂停了,我一冲动就跟她换了牌,其实当时根本没想太多。不过……还好另一个人是你啦。”

      他们两人提起的是同一桩旧事,黑尾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或许他没有,总之,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脸上带着非常官方的表情接话:“听起来的确是很特殊的经历,如果让老师给那个吻的体验打分的话,十分满分会是几分?”
      她想了想:“我应该会给十分吧。”
      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孤爪目光微动,忽然出声道:“下一局是不是轮到我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cue流程,黑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嗯,确实是,好的,那你开始吧。”
      得到满意的结果,他屈起手指敲敲地板:“我,从来没有上过一天班。”
      今井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在座唯一被伤害到的现役社畜发出一声悲鸣:“你这根本是在针对我!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吗?”
      孤爪无视了他的大呼小叫,平静地转过脸:“下一个到你了,我们尽快结束这场游戏。”
      接收他话音里的信号,今井沉吟片刻,马上有了主意。
      黑尾警惕地看着她,只觉得纸袋掏出的圆洞中发出的尽是不怀好意的视线。
      她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坐山手线时从来没有低过头。”
      这个攻击点怪到被当做靶子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黑尾不明所以地摸摸后脑:“为什么是山手线……山手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因为这里是东京都,而山手线被称为东京市民线。”她用手画出环状线的大致形状。
      “而且山手线车门的高度是185,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187,超过了这个限高。”孤爪补充说明。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折下两根手指,半真半假地抱怨:“为什么你们连这种事都知道啊?而且干嘛联合起来针对我,明明你们俩的收入都比我高吧?”
      “因为我很讨厌输。”她说。
      “我也一样。”孤爪用严肃的表情看向他,“现在该你发言了”,他说。
      黑尾把袖子挽到小臂处,沉声道:“好吧,看来我也要动真格的了……!咳咳,我从来没有在家宅着不出门五天以上过。”
      据他所知,孤爪的最新不出门记录长达一整个月,同样的,今井也是那种只要没通告就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的类型,她的这一特性甚至被文春吐槽成“人际关系贫乏到好朋友只有手机”。
      孤爪和今井都是绝不耍赖的性格,听完他的发言就乖乖折下了手指。
      不费吹灰之力掰回一局,黑尾气焰嚣张地报臂挑衅:“别太小看我啊,你们两个的弱点我可是知道很多的。”
      “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返还给你。”今井不甘示弱地回敬。
      孤爪则是直接用攻击当做了答案:“我从来不会用发胶处理不听话的头发。”
      他说的是黑尾第一天去排协报道时,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朴实可靠的形象,特意早起用发胶把炸了二十多年的头发强行抹成大背头一事。
      今井心领神会,从背后对黑尾的头顶发起了攻击。镜头前,纸袋人搓动着手里看似很坚硬,实际意外蓬松柔软的头发,锐评:“没错,大家不要以为我们这位特邀嘉宾的发型是发胶做出来的哦,其实完全不是,这家伙是纯靠睡觉睡出的这个形状——真是令人忧心的睡姿啊!”
      孤爪在旁边一唱一和:“小黑从小就是看起来特别不良的类型,结果毕业摇身一变,成为了公务员,为此还努力用发胶把自己打扮成良民。”
      今井把手伸到黑尾欲言又止的嘴边,模仿采访记者的样子提问:“不过那段时间也并不长,请问您是为什么不再努力折腾自己的头发了呢?”
      黑尾沉痛地低下头:“因为我发现比起维护形象,哪怕多一分钟睡眠的性价比都更高。”

      事不关己的快活气氛在录制间弥漫开来,将快乐建立在朋友的受苦实录上的今井和孤爪相视一笑,她发起了乘胜追击:“轮到我了对不对,嗯,那就——我从来没有在运动类社团当过部长。”
      黑尾边折手指边提醒她:“我也就算了,可你这是连友军也一起纳入攻击范围了啊……”
      孤爪淡定的用仅剩的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无所谓,我会在下一次发言时直接送你出局。”
      黑尾头顶挂下一排黑线:“你这突然燃起来的胜负欲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井拍拍手,提醒男士们注意风度:“速战速决吧我们,还有奶油要打发呢。”
      现在局势已定,黑尾自知打不过这两个联手干坏事的家伙,索性只为节目效果找话题:“好吧,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国。”
      他好意抛砖引玉,示意另外两人聊聊上回孤爪不远千里奔赴巴西打沙排的事。
      可能因为已经在镜头前坐了太久,孤爪显得没什么谈性,好在今井于这一道十分老练,在她润物细无声的引导下,两人聊了不少旅途中的细节(或者说糗事)。
      水了五分钟时长后,孤爪用一句“我从来没有骑摩托载过人”,果断把黑尾送出了局。
      游戏部分的录制顺利结束,今井拿起一台相机起身,她调整好机位,走到镜头前打开烤箱,把蛋糕连同模具整个翻转过来,倒扣在晾凉的网架上。
      “不要急着脱模,不然会有塌陷的可能,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去制作用于装饰蛋糕的奶油吧。”
      念完最后一句旁白,她关闭了机器,看向孤爪。
      “歇会儿再录还是直接继续?”
      孤爪已经瘫倒在沙发上,他抬起一只手臂,有气无力道:“等我十分钟。”
      “行。”
      她依次摘下头上的纸袋和手上的乳胶手套,摸出烟盒看向黑尾:“去庭院?”
      他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廊下,他从善如流的在口袋找出打火机,递到她唇边。
      今井站在阴影的边缘,唇间衔着的烟卷让蹿起的火焰烫出一个光点,烟雾很快就模糊了她的面容。
      他在手指间把玩着打火机,轻声问:“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合约快到期吗?”
      他的反应速度也只比孤爪慢了一天,她不置可否地点头。
      他又问:“那,你是要转型做演员了吗?”
      她扬起脸看他,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说实话,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在做偶像的这段时间里,她演过戏,发过唱片,拍过杂志也上过综艺……各种各样日常或不日常的工作她做了个遍。本以为,这其中总有一个能让她长久地产生兴趣,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可遗憾的是,她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扔进去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说:“我曾经觉得,我应该是喜欢表演的,但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接任何一个剧本了,可我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好像演戏不演戏,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影响一样——这很恐怖。”
      她重复了一遍“这很恐怖。”然后把燃烧的烟卷从嘴里抽出来,拇指与食指合拢,摁在那一点橙红上,掐灭了烟。
      黑尾让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摊到眼前察看——皮肉接触明火,立刻就烫出了水泡。
      情况虽然不算严重,但不得不引起重视。
      他冷着脸把她带到水龙头前冲洗,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完美的偶像面具上崩出一道裂痕。
      她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有跟你说过吗,当初之所以想去做偶像,是因为好奇被很多人需要、被很多人爱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后来我知道了,原来那种感觉就近似一种幻觉——说着会永远爱你的人,其实根本不在意屏幕里的人到底是谁;口口声声讲离开你就不能活的人,关上电视后也各自有丰富的生活……地球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偶像就停止转动,无论我做到哪种程度。”
      她的眉头深深拧在一起,看得出来,她确实对此感到困扰。
      “为什么那些人不可以爱我爱到没有我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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