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别艾

6、风霜自挟

　　冰凉的水珠滑落，镜中人面色素白，神情无波。
　　谢卿卿随意擦了擦水，回教室时又看见许观止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这些天，他好像一直这样。
　　今天是……星期三了吧。
　　谢卿卿回想起他上个星期问过的问题，果断转身从前门进。
　　虽然做了一学期的前后桌，细想下来，他们也没怎么说过话。
　　和不熟的同学聊天，挺尴尬的。
　　谢卿卿自认不是高冷，按谢皎皎的话说是社恐，不会主动交流。
　　当初谢皎皎一脸悲痛，以她为主角，定了好几个男频文的书名。
　　《高冷校花是社恐，被我拿下》
　　《社恐老婆暗恋我》
　　又或者换成男主浪子回头的类型。
　　《不舔高冷校花后，我遇到了富婆姐姐》
　　《和青梅好上后，高冷校花悔断肠》
　　谢皎皎捧着脸笑嘻嘻地看她，谢卿卿只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并指出她的漏洞，“我们学校没有校花这种东西。”
　　谢皎皎一脸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有啊，我们校花是垂丝海棠哦。”
　　谢卿卿：“……”
　　仔细想想，校园里确实种了不少海棠树。
　　她无言以对。

　　回到座位，谢卿卿左后方就是权允执。
　　从某种程度上讲，许观止和权允执不愧是一对同桌。
　　一个上课睡觉，一个上课看书。
　　旁若无人到了极点。
　　谢卿卿对这种人一向敬而远之。
　　因此，当权允执起身走到她身边时，谢卿卿纳闷的同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双凉薄的丹凤眼弯起温和的弧度，问出的话语也实在礼貌：
　　“谢同学，你捡到的灰蓝色围巾，可以给我吗？”
　　谢卿卿：“可以是可以，理由呢？”
　　权允执说：“我认识失主。”
　　谢卿卿果断把一个小纸袋交给他，里面装着阴霾色的蓝围巾。
　　权允执：“谢谢。”
　　奇怪的道谢，谢卿卿不明所以。
　　说实话，她同样不清楚权允执是怎么知道她捡到的。
　　低眸思考间，错觉似的，谢卿卿听到很轻的一句：
　　“……辛苦了。”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晚自习下课，谢卿卿在楼下等着谢皎皎出来，匆忙的人群中，相互碰撞间，不知是谁，掉了个盒子。
　　恰巧落在谢卿卿脚边。
　　她捡起来时，谢皎皎拍了下她的肩膀，看向盒子，“这是什么？”
　　谢卿卿目光落在空旷起来的楼梯：“捡到的，我上楼一趟。”
　　谢皎皎：“……哦。”
　　逸夫楼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四楼，年级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和会议室。
　　导致比例失调，逸夫楼多出来一截，相当于两个楼的长度。
　　晚上九点五十放学，谢卿卿看了办公室的钟表，已经十点十五了。
　　开着灯，但没人。
　　谢卿卿放好盒子，没多观察，便转身走出去。
　　在门口转角处，一个陌生男生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好疼，谢卿卿皱起眉头，对方连串的道歉已经脱口而出。
　　谢卿卿没说什么，转而下了楼梯。
　　蹲在地上的谢皎皎无聊地拔草，听见谢卿卿的脚步声，扑到她身上，“好慢哦。”
　　人形挂件沉甸甸，谢卿卿无奈道：“站直了，谢皎皎。”
　　“不要嘛，”谢皎皎撒娇似地蹭着她的侧脸，看见十五班灯灭暗下来，冲出来的女生挥挥手，“班长班长，最近走的很早呀。”
　　宋玉舒收好钥匙，笑了笑，“因为都没什么人留下来。”
　　谢皎皎：“说起来，最近丢东西的人也特别多呢。”
　　“你们也丢东西了？”宋玉舒想了下说，“丢了什么，我顺便帮你们找找吧。”
　　谢皎皎摆手，“我们倒是没丢啦，是捡到挺多丢的东西。”
　　宋玉舒：“那就行，丢的东西你们放到失物招领处了吗？”
　　谢卿卿：“嗯。”
　　“我上去看一下，”宋玉舒说，“你们也早点回去，快到查寝时间了吧。”
　　“啊我忘了，”谢皎皎惊恐地叫道，反手拉着谢卿卿跑走，“班长再见！”
　　谢卿卿被拖着，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
　　临到宿舍楼，谢卿卿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好饿。
　　今天的食堂，也没有开通夜宵服务。
　　谢卿卿目光收回来时，掠过食堂前面的一个台阶，上面放着一块布？
　　事先声明，她真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谢卿卿只是找了个纸袋放进去，准备明天早上放到失物招领处。
　　没想到第一节下课就找到失主了。
　　谢卿卿下意识看向窗外，许观止却不见人影。
　　人呢？

　　“数学老师她人呢，我题还没问完啊？”同桌低头记了下笔记，抬头找不到穆老师的身影。
　　“谢卿卿，你会这道题吗？”同桌碰了下她的胳膊。
　　谢卿卿看了片刻，扶着额头，“我们还没学到立体几何吧。”
　　同桌丁湘挠头，“预习一下嘛。”
　　“题给我，我拿去给老师看看，”谢卿卿起身，“顺便问一下课后作业。”
　　丁湘：“多谢啦。”
　　当初谢卿卿填职务时随便填了个课代表，被钟侃安排成数学课代表。
　　穆老师是个沉稳的女老师，总是一本正经的，偶尔有点反差的可爱。
　　同学们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老师。
　　谢卿卿也是，所以她很想尽好职责，“老师，我们今天有布置作业吗？”
　　穆老师写好思路，摇头道：“没有。明天上午的课，怕布置了你们今天晚上没时间写。”
　　“提醒同学们预习新课，把课后习题做做。”
　　谢卿卿应好。
　　“年级出了一套练习题，明天早上大概会印出来，你记得去抱过来。”
　　谢卿卿：“好。”

　　隔天，谢卿卿照常冷水洗脸清醒一下，碰见捂着额头的许观止蹲在教室饮水机边。
　　谢卿卿跟他聊了几句，隐隐有种感觉，有什么在改变。
　　无声无息，又必然的。
　　听到许观止问：“你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定义，很微妙。
　　她否认，“没有。”
　　谢卿卿寻思着他们也不是可以谈论八卦的关系，便给了个理由离开。
　　找到本班的柜子，谢卿卿抽出一沓卷子，旁边的同学激动交谈着什么。
　　谢卿卿的耳朵偷偷竖起来。
　　是的。
　　平时无所喜好的谢卿卿，对听八卦异常感兴趣。
　　“所以说啊，那个打篮球的男生真的超帅的……”
　　“他是哪个班的啊？”
　　“不清楚，好像是十六班的……”
　　“那个偏科战神云集的班？”
　　“我懂我懂，偏科的痛……”
　　谢卿卿：“……”
　　我不懂。
　　外界对十六班误解颇深啊。

　　谢卿卿在第三节上课前发完卷子，一阵冷风刮过脸颊，她转头，窗户敞开。
　　魏南华站在窗边，眺望外面。
　　谢卿卿奇怪他怎么没被同学揍，她抽一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丢进教室外面的垃圾桶。
　　随意往下看，宋玉舒似乎在跟一个老师聊着什么。
　　谢卿卿不感兴趣，拐角处上来的男生问她，“谢卿卿，你看见楚凌微了吗？”
　　谢卿卿：“没有。”
　　“谢谢。”杨临池又从楼梯下去了。
　　搞什么。
　　谢卿卿目光停留在垂眸看书的权允执身上，眼眸微眯。

　　下午放学时，谢卿卿找钟侃签留宿条。
　　钟侃打量着这位孤僻的女生，忽觉责任重大，“开学第一个星期不回家，是有什么隐情吗？”
　　谢卿卿：“没，就是离家太远，车费贵。”
　　有谢皎皎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钟侃理解地点头，潇洒签名，“记得按时回寝，别在外面呆的太晚。”
　　谢卿卿对这事很熟，“嗯。”
　　她在教室写作业，七点的时候去校外的便利店买了泡面，在热心店主的热水支持下，谢卿卿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吃泡面。
　　面无表情地咬着小块鸡蛋，谢卿卿透过店里的玻璃，看到张惜墨甩着手中的紫色围巾，似是头疼。
　　门外有个垃圾桶，谢卿卿把泡面桶丢进去，张惜墨眼睛一亮，过来问：“谢卿卿，你有看到杨临池吗？”
　　“嗯。”谢卿卿说，“上午见到了。”
　　“能帮个忙吗，我现在有点急事，围巾先放你这里，遇见楚凌微或者杨临池，就把围巾给他们。”
　　张惜墨口齿清晰地说完这一大串，谢卿卿觉得这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便道：“好。”
　　好个鬼！
　　谢卿卿听着外面震天的吵闹声，头疼地捂着耳朵。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忍无可忍，拎着那条紫色围巾推门出去，楼下聚集了一群男生，在高声交谈。
　　“打羽毛球吧还是……”
　　“也行。”
　　“诶――别了吧，我作业没写呢。”
　　“那找个地方坐坐。”
　　“鲸落街开了家新店，听说饭菜很好吃。”
　　“就去那儿吧。”
　　“骑上我心爱的摩托，哈哈。”
　　“未成年大放什么厥词。”
　　“……”
　　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大笑着走远，谢卿卿皱了下眉。
　　她没记错的话，楼下的十五班还在上自习吧。
　　谢卿卿下楼转了一圈，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溜达。
　　以前听杨临池提起过，学校花坛的三叶草最多，幸运的话，能找到不少四叶草。
　　谢皎皎好像挺想要的。
　　也是无聊，谢卿卿转到东侧的小道上，停在一号楼和二号楼的间隔处，那里植物茂盛。
　　她蹲下，慢慢挑拣着，不知哪来的幸运加成，谢卿卿不到几分钟就收获了五六棵四叶草。
　　手上沾上泥土，要洗一下的。
　　谢卿卿捏着草的根茎，冷水冲刷掉泥，她把草放在一边，洗手。
　　关掉水龙头，谢卿卿伸手拿过四叶草，手指碰到了一个盒子。
　　有点眼熟。
　　谢卿卿陷入诡异的沉默，杨临池的小灰盒怎么跑到女生洗手间的。
　　而且还是高二的。
　　走出洗手间，谢卿卿就着阳光，那个独特的标识凌霄花散发出鎏金色的光芒。
　　也不费事，一起给他吧。
　　谢卿卿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条紫色围巾去哪了？
　　她记得她拿下楼，然后放在了……呃，找四叶草的地方。
　　哦豁。
　　完蛋了。
　　紫围巾上有不少黑泥点。
　　谢卿卿打道回宿舍，起码把这洗干净了还回去。
　　看着晾在衣架上的围巾，谢卿卿面无表情地搓了搓冻红的手。
　　宿舍的热水器没到开放的时间，但这冷天气也不给她时间。
　　希望明天能晾干。
　　谢卿卿安详地躺在床上，闭眼想着谢皎皎收到四叶草的惊喜表情。
　　等等。
　　四叶草呢？
　　杨临池的小灰盒呢？
　　谢卿卿的表情逐渐空白。
　　又忘了。
　　她心累地回去找，心累地发现不见了，又心累地躺回宿舍床上。
　　谢卿卿学着谢皎皎的口头禅，无声地骂了一句。
　　毁灭吧，这世界。

　　星期日，谢卿卿找遍所有洗手间，一无所获。
　　星期一，紫围巾没有干。
　　谢卿卿本想下课去找楚凌微或杨临池说一下这事，总是扑空。
　　好吧。
　　世事无常。
　　虽然这样想，谢卿卿每回对上许观止看好戏似的眼睛，忍不住尴尬。
　　但话又说回来，许观止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春水洗过似的，含情脉脉。
　　谢卿卿面无表情地想，如果不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就更好了。
　　她从那双眼中，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火树银花，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