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昭》鱼不与

66、命题

　　祁明轩工作室的邮箱因为工作需要，在简介置顶一直都处于公开状态，这两天没消停过，诸多媒体与合作方的八卦质疑填满了邮箱，还有大批粉丝私信发在邮箱里，一打开就被邮件弹了满屏。
　　团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问过了姜猗，决定暂且放着，不能轻易回应。
　　这一放也放掉了谭杰的邮件。他等了一天没等到回信，如是告诉了廖格，廖格让他想办法打通姜猗的电话，他说：“打了，但是关机。”
　　“我还去他们公司楼下蹲点了，但是没见到人。”谭杰又说。
　　廖格看了他几秒钟，莫名觉出几分欣慰来，“可以啊，知道自己多想几步了。”
　　谭杰被夸之后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耳后，又问：“那我们还要接着等吗？”
　　廖格盯着电脑网页看了半晌，现在关于祁明轩性向的事情已经很难在网上搜寻到了，热度来的快，撤的更快。
　　再等下去那些照片都要折在手里了。
　　“是他们自己不要这个机会。”廖格说着又很快决定下来，“去私下里联系几家流量大的媒体，问他们要不要。这些东西跟了这么些天，可别砸手里。”
　　***
　　齐落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待在卧室里，还安抚了发了消息来问的宋祈言，让他不用太过于担心。
　　有人发消息过来他就总跟他们说一些宽心的话，事实上齐落帆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放宽心。
　　他也有在刻意避开那些或恶或善的言论，但其实到处都能看到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和评价，甚至于手机只要连上网络，各种推送就会争先恐后的跃将出来，在锁屏角标和信息通知栏闪着明显又刺目的字眼。
　　齐弘方找人转移热度之后这种情况有在好转，第二天就已经弹不出什么相关内容了。
　　所有人——包括齐落帆——都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慢慢消失在大众视野，但显然情况不尽人意，事情在第四天的时候又出现新的麻烦，几家媒体几乎同时贴出了他和祁明轩各种不同角度和场景的同框照甚至相处时的动图和视频，融洽的、亲密的、中规中矩的……
　　很奇怪，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
　　首轮热度被迅速压下去的时候，旁观者轻易就能看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来，以至于二次曝光被几次顶到热搜榜前排，始终居高不下。
　　通知栏里再一次弹出娱乐推送，齐落帆难以克制的感到窒息——像赤裸裸的被迫示众。
　　他以前从不主动关注娱乐新闻，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但活在大数据下又难免被笼罩其中，浏览电脑网页或社交软件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扫到过两眼，与祁明轩相熟后偶尔也会注意到他的新剧推送，想起来的话就会停留下来看看，想不起来就直接刷走，几乎没有在娱乐新闻上花过太多心思。
　　但他从未想过，就是这样从不在意的娱乐新闻，某一天发生的事件当事人会是自己。
　　齐落帆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言的恐慌。
　　祁明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刚从推送中退出来，还留存着压抑的难受，直到接起电话时仍觉得乱糟糟。
　　“会很麻烦吗？”他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有点哑，这样问祁明轩。
　　祁明轩说：“不会，我会解决好的，你不用担心。”
　　齐落帆垂下眼睫，还是选择相信他。
　　“嗯。”齐落帆轻轻点头，攥着手机沉默了一阵，听见听筒里传出的细微的祁明轩的呼吸声，就贴着耳，这么近的距离。
　　“祁明轩，”齐落帆轻声喊他，说，“我想见你。”
　　特别想。
　　明明几个月不见一面的情况也有过，但这几天却显得格外难捱。
　　齐落帆的不安被无限放大，睡了这么些年的卧室都笼罩着压抑，像覆盖着一层巨大的黑色编制网。
　　祁明轩屏息了两秒，然后哑声说：“落落，我现在……走不开，我会尽快解决好这件事的，到时候去找你。”
　　齐落帆抿紧了唇，他早该想到，祁明轩的情况应当比他还要焦灼，这么多媒体和粉丝都在盯着，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能被察觉。
　　“嗯，没关系，”齐落帆扯了扯嘴角，想表现得轻松一些，说，“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电话挂断，齐落帆垂下手，深呼了一口气，却发觉连呼出的气音都在颤抖。
　　他抬手盖住了眼睛，坐在床边兀自平复杂乱的心绪。
　　齐落帆在房间发呆放空，没有再碰手机，回过神时已经忘记了几时几分，窗外有些阴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他变得有些迟钝似的，后知后觉，站在窗边看了半晌，然后把窗帘关上了。
　　家里很安静，楼下客厅也没有齐弘方的身影。
　　齐落帆以为他去了工作室，经过书房时却听见里面细小的说话声。
　　他站在书房外，隔着一道紧闭的门，窥听到齐弘方与人说话的内容。
　　“他情绪很低，这几天话更少了。”齐弘方低声道，“我本来想跟他谈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况且你也知道七七的性格，他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齐弘方的声音变得有些气馁，“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想跟我聊这个话题。”
　　“我要因为这件事去责怪他吗？这不是他的错……”齐弘方顿了两秒钟，又说，“这件事对错难论，根本就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齐落帆垂眸听着齐弘方有些懊丧无奈的声音，心理防线像将倾的大厦。
　　事情已经掀起这么大的浪，齐弘方还在说不怪他。
　　他宁愿齐弘方大声跟他说这种事就是错误的，哪怕互相争论，可能也不会显得像现在这样无力。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敞着，傍晚的风吹过来时带着几分闷热，楼外的树梢颤动，顺势飘进来一片落叶。
　　齐落帆偏头看过去，半晌后才想起来动身，过去关了窗，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手机在桌上亮着锁屏，消息铺满了不大的屏幕，LED闪烁不停，在昏暗的卧室显得格外刺眼。
　　宋祈言的消息在最上面，还在不停更新。
　　齐落帆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拿起手机上滑解锁。
　　宋祈言自言自语很多，上面还有一些已经被撤回的消息提示。
　　齐落帆扯了扯嘴角，隔着屏幕已经感受到宋祈言的纠结和踌躇。
　　他想问齐落帆什么时候回学校，下一条消息又自问自答说算了，说学校也不是清净的地方，还是呆在家里好。
　　齐落帆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学校论坛和表白墙有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原本称不得什么，但齐落帆作为新媒体社团的副社长，因为长相性格和优异的成绩被很多人熟知，也就间接导致论坛热论程度陡升。
　　齐落帆打字回他：“不用担心，会很快回去。”
　　宋祈言：“你终于回我了！”
　　“我让我哥去看祁明轩那边的进度了，他那边也不好处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宋祈言说，“好像跟公司那边有分歧，公关方案一直定不下来。”
　　祁明轩没有跟齐落帆说他那边是什么状况，齐落帆几天没有上微博，关于祁明轩的消息也无从得知，如今听宋祈言说起来，想来大概真的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齐落帆安抚了他几句，又把其他人的消息都大概过了一遍，刘雩风没敢表达的太直白，但齐落帆猜他应该是很震惊的。
　　“所以你上次说的‘在谈’，是在跟祁明轩？”
　　齐落帆抿了下唇，回道：“是。”
　　刘雩风：“啊……”
　　齐落帆等了一会儿，页面顶端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刘雩风跟陆清挤在手机屏幕前，争论到底要发什么。
　　“不能这样发，你会不会说话啊……”
　　“给我！我来说。”
　　“你表达能力也强不到哪里去。”
　　“比你强就行。”
　　“……”
　　好一阵，齐落帆终于收到消息：“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学校不少同性情侣呢，你们这件事讨论度高只是因为祁明轩是公众人物。”
　　“你不用在意网上说的那些，这是很主观的事情。”
　　齐落帆垂首看着消息，思绪不由得向别处发散——如果他跟祁明轩像普通的同性情侣那样，没有这么多的关注度，这件事是否就能迎刃而解呢？
　　齐落帆放空半晌，而后动了动手指，回复：“嗯，我知道。”
　　关于他上一秒想到的问题，看起来也是无解的。
　　——因为只能是假设。
　　假设最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