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之后》姜鼠标

2、第 2 章

　　我躺在床上，眼前纯白的天花板上似乎还倒影着怪物的摸样，令我心有余悸。

　　我总算明白，那个怪物不能用现实规则解释，它无处不在，它掌控着这个家中发生的一切，想靠一扇门挡住它根本不可能。

　　而且这里，还是我家吗？

　　我侧过脑袋，看着床边不远处的窗户被橘黄色的落地窗帘全盖着，一如每天早晨醒来时都能看到的淡暗的亮光，可再仔细听时才会发现，窗外没有任何声音。

　　太安静了。

　　车流、吆喝、怒极的喇叭，小区就在闹市里，楼不高，窗户恰好也正对着大马路，怎么可能一大早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里果然不是我家。

　　这是哪？为什么和我家长得一模一样？我还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我继续静静地躺在床上。再怎么挣扎都会回到怪物的手上时，便会丧失挣扎的动力，干脆躺着，胡思乱想之间我重新梳理了一遍之前发生过的事。

　　上一次最后我真的以为快要逃出去了，到底有几个怪物？卧室一个，门外一个，其他地方还会有吗？

　　再仔细想想，那个怪物和卧室里的长得很像，会是同一个吗？它从卧室瞬移到门口？为什么一定要在门口才抓我？

　　对了，上一次意识丧失之前，我好像隐约看见怪物嘴里张张合合的，好像说了什么，说什么“不能……不能上班”？

　　不能上班？

　　它说的是这个吗？

　　我甚至怀疑是我自己把不想上班的想法投影到它身上，可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是想上班的时候吧？

　　所以它真的说了这个？怪物认为我出门，是要去上班？

　　因为我要上班，它出现了。上次我没起床，它也出现了。

　　它想让我起床，又不想让我上班？不对……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悄悄握紧了拳头，静静等待。

　　滴答——

　　闹钟一响，我立马从床上坐起，转身拿起手机，指尖一划，四周重归寂静。

　　我把手机扔回床上，抓起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衣服就换上。

　　幸好昨天挑了一件衬衫，换衣服时能看到四周的环境，不至于在脑袋刚从衣领里钻出来时被可能出现怪物又吓一跳——当然，怪物没有出现。

　　然后我走进了厕所，洗漱时眼睛继续通过面前的大镜子继续观察周围环境，脑子里不免想起了一些和镜子有关的鬼故事。

　　现在好像就是鬼故事。

　　收拾完我又走到厨房，微波炉那半透明的屏幕里能看到刚放进去的面包片在缓慢旋转，我抓着双肘的双手不再像一开始强装镇定时的抖个不停。

　　应该是这样了。

　　我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它可能想让我正常上班。听着奇怪，但我从闹钟响了起床到现在，它都没有出现，而这些不都是我平时上班都会做的事吗？

　　一切都好解释，我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连眼前的微波炉灯什么时候暗下来了都没注意到，发现时心跳都漏了半拍。

　　热乎的面包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我真想一口把它们都吃掉，可惜这不是我的习惯，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嚼。

　　看不见的时间一点点向前，手中的面包一点点减少，看着这个安静得有些压抑的厨房，我心里闪过一阵恍惚。

　　现在几点了，我和平常一样吗，一切就像呼吸一样平常的事，一旦开始留意却会感到什么都不对劲，就连呼吸本身也会在注意力下失去节律，呼也不是，吸也不是。

　　要是当初在家里多挂几个时钟就好了，记得之前好像有过一个，坏了之后是丢了还是放起来了也不知道。

　　怎么说也是有些后悔，现在不知道几点、吃得是快了还是慢了，不过谁会想到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呢？唯一能看时间的东西是卧室里的那台花哨的手机，但我不会碰它。

　　那手机怎么看都有问题，肯定是陷阱。

　　各种想法从我脑子里闪过，手中的面包片也终于见底，被拉长的每一分每一秒化作巨大的压力充填了我大半的胃，吃到最后一口时我已经有些撑了。

　　所幸之后一切都很顺利。

　　我穿好鞋子，挎上小包，在大门口前站定。

　　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到门锁上，咔嚓一声轻响，如同每天出门前都会听到的，是终点也是起点。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着眼睛，手往后一拉——

　　门后空无一物。

　　惊喜几乎淹没了我的神志，身体比思考先一步行动，迈出了通往门外世界的第一步。

　　咚——

　　心中重重地跳了一下，不知为何。

　　我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眼前只剩几厘米就能走出去的家门，心跳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不能……我不能出去……

　　不明白，没有缘由的恐慌涌上心头，像凭空出现一样，身体里似乎有股力量在拼命阻止我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我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止住了脚步，突然停下身体向旁歪去，手向一旁伸出想抓点什么东西稳住身形。

　　手臂碰到了冰凉的东西，心也一凉。

　　焦黑的大脸从我耳边探出，枯裂的长发垂落到我的肩头，然后扫下，手臂传来一阵酥入骨的痒意。

　　我僵硬地转了半边头，对上怪物空洞的眼眶，一滴黑如油的泪水沿着脸颊落下——

　　【你为什么……不上班……】

　　眼前顿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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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又闭上了。

　　不明白，都不明白，最不明白的还是为什么会陷入这种情况。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要一遍遍重来？

　　为什么会有个怪物盯着我？

　　为什么它想让我规矩去上班？它有什么好处？

　　我为什么……不愿意？

　　我真的想不明白，上一回走到最后心里怎么会那么不愿意离开，按怪物的要求走出不好吗？明明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离开了或许也不对，一切早已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我又怎么能认为离开就一定得救？离开不是从一个魔窟逃进另外一个魔窟？

　　一切都仿佛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念想。

　　后背的闹钟发出了第一声震动，我伸手把它捞了出来，盯着那花哨的手机壳多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翻过来，关上闹钟。

　　嗯……已经能很冷静地做出这一切了。

　　被抓就抓吧。

　　我无所谓地想着，却没有把手机放下，手指下意识摸了摸手机的外壳，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解锁的按钮。

　　哦？和我的手机一个型号……啊，还有密码……嗯？

　　亮起的手机屏幕跳出了一行字——

　　“识别人脸成功”

　　一个新的画面跳了出来，漆黑的底色上，猩红的数字“5”填满了屏幕。

　　画面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缩成一小块退到了屏幕角落，露出底下熟悉的手机壁纸和桌面布置。

　　这是……我的手机？！

　　我惊得从床上坐起，抓着手机翻来覆去看，越看越心惊。

　　这真的是我的手机。

　　可我……也没喝醉啊，日期……日期也对，我的记忆没问题。

　　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还有这个七点半的闹钟，可我什么时候设置了这个闹铃。

　　我决定无视这些小问题，先研究一下我的手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就很快发现了端倪，手机的桌面上多了一个十分突兀的图标，在我的一群习惯把所有软件分类收到一起的文件夹中显得非常醒目。

　　我认识这个软件，它不是凭空出现的，再仔细看时会发现它原本的文件夹空了一个位置，后面的软件也不填补上去，十分不合常理，就像在明晃晃地提醒这个软件有问题。

　　如它所愿我点开了这个聊天软件，熟悉的界面停留在熟悉的地方，没有新消息，也没有特殊的提示。

　　我尝试着给某个好友发了一个表情，不出意料收获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果然，没有信号。

　　我又切出桌面，改看手机里其他软件，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离开的线索，但一无所获，最终我又打开了那个聊天软件——毕竟有那么明显的提示。

　　这个聊天软件我其实用得不多，往下翻看聊天记录，划拉了两下就到了两三年前的聊天。

　　好友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是游戏好友，没说过几句话，列表里全是陌生头像，我一个也认不出。

　　这样的软件能有什么用？

　　我继续研究，视线落在屏幕最底下，点开好友动态，第一条就是我昨晚发的说说——

　　“好想死”

　　我怔住了。

　　这是，我发的？

　　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手指却没停，轻碰上屏幕继续慢慢往下划，看到了更多的动态。

　　“好累”

　　“不想动，不想说话”

　　“死了会不会更轻松”

　　每一条都不长，几乎要溢出屏幕的负面情绪没有人点赞也没有人评论，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这些都是我发的。

　　我有些喘不过气，心揪得紧，每看一条动态就有一份记忆被激活，难受着，强忍着，都要把一条条遗忘的过去塞进脑袋里。

　　啊，是了，为什么我会忘记？

　　日复一日的工作，麻木枯燥的生活。

　　找不到意义的日子里我就会往动态发一条对生活的控诉，无用的控诉。

　　我竟然……把它们全忘了。

　　记忆找回得越多，心就越空，世界被巨大的水泡包裹着，连身旁的怪物什么时候出现我都没注意到，突然抬头才发现它在一旁不知道站了多久。

　　怪物没有攻击我，只是盯着我看。

　　我也盯着它，视野逐渐模糊。

　　【……上班……该上班了……】

　　怪物嘴里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很小，仅是嘴唇微动，也许说了很久，但我这时才听见。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上班？”

　　我壮起胆子朝它问道。

　　它突然扑了过来。

　　眼前又是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