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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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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周日下午,沈廷轩按照惯例,去每次返程前都要去的小火锅店吃一顿。
熟悉的路线、熟悉的门脸、熟悉的老板小夫妻、熟悉的招呼、熟悉的座位……熟悉带给他安全感。
老板娘笑意盈盈地送上他每次来都会喝的茶水,脆声问,“沈先生,今儿还是吃跟往常一样的套餐吗?早上刚空运到的脆毛肚,卖的特别好。我老公看时间说您今天要来,给您在厨房留了一份,可要吗?”
沈廷轩点点头,说,“有心了。”
沈廷轩拿起桌上碗筷正打算用开水涮洗,突然发现隔壁桌已经坐了一个独自来吃火锅的人。
多看了两眼后,他笑了。
想了想,走过去拖开椅子径直坐下来,但是没有说话。
对方本来一个人吃着涮肉热火朝天。感知到动静,她举着筷子抬起头来,立刻有点惊愕,旋即沉下脸。
是苏季然。
沈廷轩托着腮,饶有兴致地在对面看着她。她的刘海被发夹别到了额头上面、两边头发也被捋到了耳后,露出了整张光溜溜如鸡蛋般圆润而一气呵成的脸。热气腾腾的火锅把她的脸烧的红红的,挺括的鼻子下面,嘴唇也被辣的像火锅里的红油,油润朱红。
原来她不是冰山美人。
苏季然在沈廷轩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促狭与戏谑,她平静了两秒,决定不理睬对方。于是,她又伸出筷子,继续捞起肉来。
沈廷轩转身对老板娘举起手挥了一挥,朗声道,“把我的东西搬到这里来,我和苏小姐凑个桌。”
老板娘走过来轻轻在他耳边提醒说,“沈生,一个桌子只能放一个锅,您看看您是吃鸳鸯锅的,这怎么放?”
沈廷轩说,“那不要锅了,我就在苏小姐这锅里涮了。”
苏季然听到了,依然没有说话。
没有反应就是同意了。沈廷轩心下一动。
没等自己的菜品上齐,沈廷轩就不客气地捞起锅里的东西吃起来。苏季然一言不发,看着手机吃着自己的。后来也逐渐开始捞到沈廷轩的菜,她也不以为意,爱吃的就继续大嚼,若是自己不爱吃的就重新扔回去。
沈廷轩发现她爱吃肉,但是吃相干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几乎没有咀嚼的声音,纸巾用完立刻丢在纸篓里,桌子面前也是干干净净的。而且她一个人的时候已经喝完了两瓶啤酒。简直豪气地不像是个女孩子。
他忍不住问:“苏小姐经常跟陌生人拼桌吃火锅吗?”
苏季然看看他,冷笑道:“沈先生经常到陌生人锅里捞菜吃吗?”
沈廷轩身子前倾:“我可不吃亏。”
苏季然头都没抬地说:“我本来也常做公益。”
沈廷轩笑了,嚯,嘴好利的小妮子。
他回头催完老板上菜,说:“不知道苏小姐的善心值多少钱?”
苏季然挑挑眉看看他,没有再说话。
沈廷轩的菜还没全部下锅,苏季然已放下筷子,端起了茶杯。沈廷轩一个转念,伸手过去拿起苏季然的手机。
苏季然神色一凛,站起身来刚想回抢,沈廷轩一手挡着苏季然,一手拿着苏季然的手机给自己的私人号码打了个电话。
桌上自己的手机亮了之后,沈廷轩把苏季然的手机递还回去,说:“你在手机里存一下我的名字,我叫……沈非,在沪浦市工作。今天我吃了你的菜,以后请你吃饭。”
苏季然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吃完要走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和你出去吃饭?”
沈廷轩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托着头促狭地说,“从我进来之后,你一直在吃东西,开始很快,越吃越慢,直到你放下了筷子,又挪了一下椅子,脚尖朝外。到这个时候,我还能不知道你已准备要走了吗?”
他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观察的对吗,苏季然。你可真能吃。”
苏季然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她先是望向忙碌的小店老板和老板娘,感觉不对,又盯回沈廷轩。
“你调查我了?”
沈廷轩摇摇头。
苏季然松了口气,想了想说:“你的观察力确实很强……那,只能是在飞机上你坐我旁边,当时被你看到了我的登机牌?”
“肯定是这样。不过无所谓,名字只是代码。”
她擦擦嘴巴:“今天这顿饭不贵,你也吃得不多,不必放在心上。大家的手机号还是删掉吧,萍水相逢而已,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呢。”
她对着老板娘挥挥手,“老板娘买单呀。”
一直在远处察言观色的老板娘走过来笑吟吟地说,“哎呀苏小姐,沈先生刚才已经用手机买完单了。真没想到你们二位是朋友,简直是缘分。以后请多多关顾小店生意啊。”
苏季然看着沈廷轩,无语道:“现在换我欠你一顿饭了呗。”
沈廷轩正色说:“是的,希望苏小姐记得回请。”
苏季然沉默了一会后掏出手机,当面编辑好了沈廷轩的手机号,在姓名栏慢慢敲下沈非两个字。
“你知道你们男人的演技都很拙劣吗?我很忙,要等有空了再请你。如果时间久了,也可能忘记的。”苏季然说完,不等沈廷轩反应就转身离开了。三宅一生的灰色长裙随着她的身姿打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和她一起消失在了店门之外。
沈廷轩坐在原地,脸上浮起笑容,慢慢夹起一片嫩牛肉放到锅里荡了几荡。粉粉的肉被烫地卷了起来,还未大熟,但却是沈廷轩最喜欢的火候,他缓缓放进嘴里,任凭它滑下肚去。
嗯,美味。
四、
吃完饭,刘师傅的车在火锅店外的路边接到了沈廷轩,旋即开往机场。
贺东发来沈廷轩接下去一周的行程,都是和不同的企业创始人聊行业、商业模式和财务情况,密密麻麻满满当当。这本来是沈廷轩的坚持,既然做投资,就一定要比对手更了解行业的最新动态与资讯。有时候,比别人早知道、多知道的那么一点点信息,都会给他的判断带来天翻地覆的影响。
沈廷轩看了一遍,删除了两家,又发回给了贺东。
贺东的电话打过来,“廷轩,长城文旅你不去也罢了,金銮娱乐的陈董我可是好不容易约到的。你知道的,最近他们拿到了好多稀缺影视的版权,炙手可热,我们的死对头鸣志投资也约到了他家。陈董优先把时间排给了我们,你这次不去,我们以后想进都挤不进去了。”
沈廷轩只说了两个字:“不去。”就挂断了电话。
这次在别墅放空的两天,他又想通了一些事情。他觉得现在资金量大了,反而更需要聚焦,因为犯错成本太大了。是时候调整自己的投资范围了,进一步剔除自己不熟悉、不喜欢的领域或行业。
几乎很少会被影视作品打动的他,对影视娱乐这一块的判断一直以来都是不准确的。之前迟迟没有下手,就是因为看不懂市场结果与预期之间的差距。整个周期里,不可控因素太多。这个周末他在冥想时把这件事想了一遍,最后决定彻底放弃这个行业。
人只能专注于一些特定的领域,而不能妄想着通吃。贪欲会让人迷失方向。而他,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家公司,是不能犯大错的。
至于鸣志投资,沈廷轩想,只要他们的老板安濂一天没有成功抢到他迫切想要的标的,那就暂时还不算心腹大患。鸣志目前对他的主要威胁是哄抬标的价格,但是贺东已成功地在鸣志投资那里收买了一个眼线,通过反向渗透假方案和假价格,反而比从眼线那里获得对手报价更方便打击对方。当然,眼线将会很快被识破,后续应对措施也是要开始考虑了。
回沪浦市的航班,沈廷轩继续坐在自己喜欢的左翼靠窗位,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财经报纸。这次身边座位是空的,他莫名感到有些异样。
对他来说,女人很早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他承认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需要女人的□□,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期待与任何一位女性进行精神交流了,因为他害怕失望。
不是没有女人送上门来、也不是形形色色的女人扑上来的太少了。他只是觉得,免费的最贵,反而不敢要。相比那些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找上门来哭着要爱他的女人,反而是那些明码标价的女人更让自己放松。□□的寂寞好排解,但是其他的呢?
平心而论,如今的他保养得宜、头发浓密,头小肩宽腿长,除了皮肤略黑外,他的外形应该是可以碾压大部分同龄男性的。偶尔回次老家,遇到曾经的男同学们,他们大腹便便青春不再的样子令他惊讶与警觉。
“做男人必须大肚,向你们的幸福肥看齐。”他举着杯,不走心地说着场面话,想着散场后要立刻回到健身房举一会铁了。
他太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财富水平与外表,在择偶市场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手到擒来?但他一直提不起兴趣来与女性进入稳定的关系。
对他来说,市面上大部分的女人,都面目模糊得像他每个失眠夜后早起看到的清晨。她们从小就被规劝地毫无个性,娶回家就像是娶了个吉祥物。他并不想与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分享自己的财富。
而有的女人,刚接触时表现得热爱生活、兴趣爱好满满,好像拥有着有趣的灵魂,但还没深入了解多久,她们就会在知道他的财富水平后,露出一副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贤妻良母模样,令他瞬间兴致缺缺。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段普通的、从交换金钱与生育资源而出发的凑合的婚姻。
去年在酒吧,难得喝多的沈廷轩,唯一一次对自己的发小程渊吐露了真言:“你以为我他妈不想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人开着灯等我吗?我不寂寞吗?我多希望能找到一个女人,她能真正地欣赏我,理解我,发自内心的爱我,而不是只爱我的钱啊。”
声嘶力竭地喊出口后,沈廷轩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一个像他这样心如止水的男人居然渴盼着爱和理解……他从来不敢承认自己的孤独,哪怕是在梦里。
程渊抚慰似的拍拍他的后颈,叹道:“你啊……都说爱情令人盲目,但你却那么精明,根本盲不了,哪里找得到你想要的爱情呢。”
是啊,根本找不到……
还是,你根本没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