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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黑风高,四人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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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璨无话可说,听话地动手脱自己的鞋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动作极慢。
细长的手指碰到自己华丽的高筒靴子,靴子两侧晶亮的宝石便哗哗作响。
他这双鞋子可不便宜,阮侍郎爱干净,喜打扮,出门定要工工整整的,他一身的装扮都是官家定做,不比那皇亲国戚的差劲。
方云鹤在一侧等着,等不来脱落的鞋子,她甫一转头,便看到阮侍郎那婆婆妈妈的样子,方云鹤急着去救安福弟弟和梅香姐姐,出口没细细思量:“哎,你怎么慢吞吞的。”她动手能力强,直接向前一步将阮侍郎的鞋子脱下,然后就是迅速地飞脚一踢。
“轰!”
整面墙壁受到第二次大力袭击,再也支撑不住,整片整片地向下滑落、塌方。方云鹤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她拍拍手上的灰尘,正要向前去救人,余光却瞥见阮侍郎的脸微微发红。
这不会是发烧了吧?这人还没救下呢,就要带着一个病号逃出去吗?方云鹤顿时两眼一黑,果然就怕猪队友啊。
她弯下腰靠近阮璨,伸出双手,想确认一下那阮侍郎是否发烧了,冰凉的手还没碰到额头,阮侍郎就麻利地往后一躲,抓紧自己的衣襟,神色有些慌张。
方云鹤:“?”
这是闹嘛呢?怎么一副要被非礼的样子?方云鹤再仔细看阮璨的脸庞,白里透红,竟更加绯红了!怎么个事呢?这是发烧的度数又上升了?
“你......”阮璨出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扭过头,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喘了口气,才说出完整的话来,“你干嘛?”
“看你是不是得发热病了,”方云鹤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轻轻在空气中送了几个字,“你的脸很红哦。”
阮璨低下头,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心脏砰砰直跳。
适才方云鹤为他脱去鞋子时,她细嫩白皙的双手覆盖在他的脚腕处,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他全身就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脑海里也在劈里啪啦地放烟花。
他倒是从未得到如此怪异的病,怎么今天就得了呢?莫不是被传染的?
等脑海里的烟花都哑然失火,阮璨再次睁开眼睛,眼眸中多了几丝清亮,再次看向方云鹤时,只觉得她是一个病毒传染体,不然他怎么又是脸红脖子粗,又是心跳加速,又是全身过闪电的?这病不得了呀!得速速远离传染体才行。
“喂,你没事吧?”方云鹤指了指前方,撇撇嘴,还是那散漫的神情,“没事就去救人。”
“没......事。”
两人调整好状态迅速奔向前方,越过塌方的大门进入地牢内部。越往里面,越觉得空气不流畅,胸中郁闷,呼吸困难。这里面更加潮湿,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
“他们人在那里!”方云鹤看到远处柱子下的两个紧缩的身影立即大喊。
两人来到柱子前,只见梅香和安福两人都已闭目不动,脸色苍白,浑身僵硬,方云鹤吓了一跳,抱着梅香的身体,用力摇晃,但梅香没什么反应,双目空洞。
难道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吗?刹那间,她的心中涌现出如潮水般汹涌的悲伤,这样的心绪堵塞在心口,好不郁闷。鸦色的眼睫闪闪,像一只只动态飞舞的墨色小蝴蝶。
“别急。”阮璨看到方云鹤失意的样子,便俯下身子,将白皙的手指伸到梅香与安福的鼻尖前试探,方云鹤也随着阮璨的动作变得紧张起来,双眼直盯他的手指。
感知到有微弱的气息后,阮璨松了一口气,用宽慰的语气道:“没事,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方云鹤这才大大地舒口气,只觉通体舒畅了许多,她马上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适才画线条的短刀,将捆绑安福与梅香的粗绳子一一割断。
“你背着安福,”方云鹤指了指一侧昏迷的安福,自己则轻轻扶起梅香姐姐,“我背着梅香姐姐。”
阮璨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背上安福之后,手中还拿着火折子在前方照亮,他快速向前奔跑几步,却未听到后方的动静,心中疑虑,转身去看,竟看到方云鹤歪倒在一则,额头沁出丝丝冷汗。
阮璨不知其故,心中却顿时一凉,只怕方云鹤发生什么意外,他也顾不得向来的儒雅和矜持,隔着空气大喊:“怎么了吗?”
方云鹤低垂着头,眼瞅着一枚硬邦邦的金属钉子钉入自己的脚心,脚心处流出鲜红的血液。刚才方云鹤顺利背起梅香姐姐,向前走几步,便觉得不对劲,脚心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疼的她脸部抽搐,说不出话来。
但一想到他们此行就要成功了,只差这一步就能救出安福弟弟和梅香姐姐,她便觉得不能因此止步,应该前行,无论怎样,都不该拖后腿才是。
方云鹤咬了咬牙,忍着脚心的疼痛,也对着空气喊,她知道彼方一定有人:“无事,你继续走,别管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到。”
她下手重,撕下一小块衣袍就要往伤口上擦拭,丝绸制作的衣袍碎片还未触及到流血的伤口,手却被人按下了。
那只手宽大,细腻,触感整体冰凉,那点冰凉从触碰的指尖慢慢向全身、五脏六腑蔓延,激得方云鹤一个颤抖。
她抬起眼皮,只见那阮侍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保持身体向前倾的姿势,一手按着她抓着衣袍碎片的手腕,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画有花纹的小瓶子,而那安福弟弟就躺在一侧。
阮璨推开瓶口的活塞,垂下眼眸,盯着方云鹤血流不止的脚,沉沉道:“失礼了。”
方云鹤想挣扎都无法挣扎,阮璨的力气实在太大,而擦药的动作又是那样轻柔,方云鹤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唯一令她不舒服、不自在的,就是阮璨低垂着头,细微的呼吸声拍打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感觉痒痒的。
方云鹤受不了这种感觉,开始时她还紧咬着嘴唇装作不在意,奈何这阮侍郎的动作轻柔不假,可实在是太慢,这样痒痒的感觉持续存在,缓慢而漫长,每分每秒都像是凌迟,方云鹤松开咬着的唇催促:“好没啊?”
“没。”
等了一会儿,方云鹤又耐不住寂寞问:“还没好吗?”
“没呢。”
这次方云鹤多等了一会儿,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她自以为是过了很久,其实还不过半炷香。
“到底还要多久呢?”
阮璨笑了,是那种真心实意被逗笑了的灿烂笑容,不掺假,不卖虚,纯粹而美好,他朗声道:“好了。”
阮璨拿起那片方形的白色小碎布,又从自己身上裁下几块黑色的,按住方云鹤的脚给她包扎。
完事后,方云鹤感到脚也不疼了,低下头一看自己被包扎的脚,那当真可以说是艺术品了,相当精致,这阮侍郎的手法当真是一流。
她背起梅香问:“你怎么这么熟练?还以为你们这种世家大族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阮璨轻笑:“怎么会?你也太刻板印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么熟练了,从接手那份工作起,他就亲历亲为,出去查案一次就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是大半年,途中并不轻松,总是会出现一些反扑的小老鼠,势气凶猛,甚至是好几家的小老鼠聚集在一起对抗他。
常在地下走动,自然不会毫发无伤,而郎中又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身边,久而久之,他便自己动手给自己包扎起来。孰能生巧,竟也被人夸技术颇佳了。
方云鹤闻言却低下了头,她低声道:“今晚,谢谢你。”
阮璨听到了,他直起身体,将安福弟弟再一次背到背部,“不谢,走吧。”
两人一起背着昏迷的人走出地牢,月色做掩护,四人顺利逃出杨府。
*
张敬如正在被窝里睡得美滋滋的,白天忙碌了一天,主要是照顾蒋书生,旧疾缠身多年,救治起来自然要费些心神,蒋书生近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张敬如不再像以往那样提心吊胆。
他的那扇破门是被猛力踹开的,踹门的人毫不犹豫,毫不心疼,抬脚就踹。
张敬如吓了一跳,他直起身子从被窝里爬出来,以为是进了什么贼,一想到此时此地,心中顿觉不爽,哪个狗崽子敢半夜袭击阮府?活腻了吧!谁给他的胆子。
他的怒火直接涌向全身,小心翼翼地从床下取出一把祖传的破剑,这剑有点年头了,通体都生了绣,但张敬如将它视若宝贝,祖宗一样供着,握在手中的一刻,一种远古雄性基因在他身上觉醒了,后来他才知道,这都是虚的,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他握着剑靠近门,黑暗中他看不到门口的人,但他能听到呼吸声,等等,好像不止一个呼吸声,莫非有好几位贼?
张敬如顿时就心怯了,他觉得这把剑此刻怪烫手,他只是一介郎中,家贫无田产,贵人一个都不敢得罪,怎么打得过一帮恶贼呢?
犹豫之际,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张医师?鬼鬼祟祟干嘛呢?怎么不点灯?”
这个熟悉的声音......原来不是贼人,而是阮侍郎呐!
张敬如心中大喜,只觉自己小命又保住了,他激动地将手中祖传的剑一扔,立马点了煤油灯,待烛光四射,房间内明亮如昼,他才发现,回来的不止阮侍郎一人,还有三个人呢!两个昏迷,一个瘸腿!
“哎哟!”张敬如快步走向那昏迷的梅香和安福,心里暗自发苦:“今晚又不能好好睡了!阮侍郎,你可得给我涨工资,不然我老张就要投奔其他人了。”
这话他只是在心里这么一说,可没想到那阮璨观察相当入微,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所想,“我会给你增五倍的薪资,快去照顾这几位伤者。”
张敬如两眼放光:“好嘞。”
经此一遭,方云鹤的体力严重不支,她在将梅香姐姐背到阮府时就也昏过去了,此刻阮璨将她抱到自己床上,打了一桶热水给她受伤的脚清洗换药。
一直忙到天边将要吐出鱼肚白,张敬如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去井边打了一桶凉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清晨的曦光照耀到千家万户的屋顶,此刻窗外几只小鸟争相攀爬到树枝上,一道嘹亮的声音打破了这清晨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