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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赵北辰托腮倚在罗汉床上假寐,侍女们围着他摇扇子,槛窗虚掩,有微微暖风吹来,齐嬷嬷捧着切好的西瓜进来,禁不住叹道:“这天气炎热,府里头的奴才们也惯会偷懒,让切个西瓜也费半天工夫。”

      赵北辰合着眼笑:“改日打两副凉茶,让嬷嬷你降降火。”

      齐嬷嬷把西瓜摆在他手边,叫走了两名侍女,收拾过几日去千佛寺带的东西。

      赵北辰动了动身体,睁开眼吃了两口瓜,见她大费周章,劝道:“少带些东西,三五日就回来了,每年都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嬷嬷不曾停下手里动作,只当是没听见。

      自打赵北辰出生,圣上每年都请千佛寺的大师进宫替他诵经,赵北辰开府后,更命他每年八月上西阳山千佛寺诵经礼佛三日。

      齐嬷嬷心里抱怨,这正月初八祭星节出生的也不只赵北辰一人,钦天监监正偏只说他命硬,却也不见他克了谁,指不定是后宫哪位娘娘搞的鬼,牟足了劲要断他们殿下前程。

      齐嬷嬷心中有郁气,赵北辰看破不点破,默默吃了半盘西瓜,道:“待着没趣,让人备马,我去太尉府溜达。”

      周一善打着瞌睡备好了马,自不必问,这么热的天还要出门,必是去太尉府无疑。

      赵北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弯腰钻进了车厢里。

      此去太尉府只消片刻,赵北辰提了一壶青梅酒,像回家一般,径直去了章之桥书房。

      章之桥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见赵北辰风风火火进了门,他禁不住露出苦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北辰凶巴巴道:“我为何不能来?”

      章之桥摸摸鼻子道:“天气炎热,咱俩保持安静,你觉得如何?”

      赵北辰气极反笑道:“我还没开始折腾你,你就嫌我烦了?亏我还给你带了酒!”

      章之桥把桌上的文书拨开,将杯盏里的茶水从窗户里泼出去,又另拿了一只空杯子,然后提起赵北辰带来的酒壶,各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道:“殿下请。”

      赵北辰这才高兴起来,拉了张椅子坐在桌边,捧着脸笑道:“不是咱俩喜欢的桂花酿,去年酿少了,今年多酿一些。”

      章之桥淡淡道:“你酒量见长,自是喝不够。”

      赵北辰哈哈笑,喝了口酒方道:“我来与你说一声,我过几日要上西阳山,若是山里凉快,兴许多住几日。”

      章之桥笑了笑,垂着眼把玩铜狮纸镇,漫不经心道:“近来审监司清闲,多住几日避暑也好。”

      赵北辰又抿了口酒,斜眼瞟他一眼,扬起笑容道:“那千佛寺什么都不灵验,唯独求姻缘最准,我每年去诵经礼佛也不知为着什么,我这回去前,不如让钦天监替咱俩合一合八字,万一合适,我正巧娶了你,你觉得如何?”

      章之桥忍俊不禁道:“这种话今后少说,叫人听去了如何说得清?”

      赵北辰乐道:“叫人听去怎么了?难道我赵北辰还配不上你吗?还是你不舍得这太尉衔?”

      章之桥疲惫不堪道:“北辰,你与我从何说起?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你是天潢贵胄,我是天煞孤星,你是皇子,我是朝臣,你十九岁,我三十三岁,无论你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都实在不像话。”

      赵北辰听见‘天煞孤星’四字便心情沉重,勉强挤出笑容道:“开玩笑罢了,竟还当真,也不照照铜镜,谁稀罕娶你这五大三粗的老家伙!”

      章之桥单手拿起茶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静默坐了一会儿,赵北辰借口要走,临走却突然问道:“章之桥,你信命吗?”

      章之桥沉默未答。

      赵北辰豁然笑开:“你自然是深信不疑,否则也不会成了今日的孤家寡人。”

      章之桥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赵北辰满心煎熬,他沉闷着脸登上马车,周一善见他心情不悦,哄了他两句道:“这天气炎热,难免心烦气躁,殿下回府喝几碗凉茶,再吃些果子解解火。”

      赵北辰屈膝坐在车厢地上,闷声道:“一善,你信命吗?”

      周一善不明所以,他钻进车厢里,蹲在赵北辰面前,低声道:“太尉大人那命格您不是查清楚了吗?怎么又纠结起来了?”

      赵北辰哽咽难言,真正的天煞孤星并非章之桥,而是他赵北辰。几年前,若非他缠着钦天监监正,让其重新替章之桥批命,便不会阴差阳错翻查出十九年前,他出生时钦天监监正周不愚对其批命。

      他赵北辰,终有一日将弑杀兄长,犯天下之大不韪。

      赵北辰缓了缓情绪,问道:“你信是不信?”

      周一善挠挠头:“该信还是得信,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让您年年去千佛寺诵经礼佛。”

      赵北辰喉头哽血般烧得疼痛,声音嘶哑道:“是啊,父皇他信命......回去吧......”

      *

      赵北辰无精打采了几日,于中秋后上了西阳山,千佛寺里的主持大师已经安排好了厢房,照旧是从前的院子,年前重新修缮过,虽不比皇子府奢华,却也十分讲究。

      赵北辰晨起便听老和尚念经,午后去佛前跪拜,每日三个时辰,以表虔诚。

      赵北辰独自进了殿宇,把蒲团拼在一起,环着手臂躺上去,仰面直视那参天高的大佛金身。

      老和尚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着急说道:“施主不可,如此亵渎佛祖,佛祖岂能感念施主真心?”

      赵北辰不以为然道:“佛祖大度,岂会与我一般见识?每日跪上三个时辰,膝盖都废了,也不知是谁的馊主意,到底是佛祖恶毒,还是你这老和尚狠辣?”

      老和尚满头是汗,又频频劝他。

      赵北辰哪里是听劝的主,充耳不闻合上眼。

      老和尚叹了一声,向着佛祖行礼,阐述罪过后离去。

      赵北辰苦笑,弑兄......他如何会弑兄?饶是他与赵成岚再不睦,也绝不会要他性命!他缘何要为了不曾发生的事情忏悔过错?!

      赵北辰满心愤懑,他无法睁开眼,他害怕一睁开眼便会掉落眼泪,他害怕批命成真,他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变成十恶不赦之徒。

      他蜷缩着身体,试图让自己忘记过往,然而那张写着“弑兄”二字的泛黄绢布却似噩梦一般,永远缠绕在他周身。

      赵北辰吸了吸鼻子,微微侧过身体,悄悄擦了擦眼角。

      耳边突然传来震天巨响,仿佛是山崩地裂一般,赵北辰吓得坐了起来,惊颤望向佛祖金身,呐呐道:“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赵北辰把周一善叫进来问话,周一善亦是茫然,连忙派人去打听,片刻后侍卫来报,千佛寺中有一位蝉空大师乃是武林圣手,今日逢旧友登门,便去了后山切磋。

      周一善心惊胆战,好奇道:“这蝉空大师的名号我知道,二十年前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内功高手,皈依佛门后便不再显露真章,也不知是什么朋友能与他较量?”

      赵北辰收拾好情绪,笑嘻嘻道:“走,咱们去看看,若是看得过眼,便收来当个侍卫,倒也是美事一桩。”

      周一善求之不得,也顾不上面前这似笑非笑的佛身,赶忙领着赵北辰往后山去。

      两人脚步匆匆,生怕去晚了看不上好戏,赵北辰更是心急如焚,眼巴巴要看一眼真正的武林高手,却不想到达后山时,比试已然结束,人群从各处围了过来,蝉空大师双手合十,低垂着脑袋,嘴角悬着血渍,正被师兄劈头盖脸地数落。

      蝉空大师诚恳道:“师兄怪罪得极是,师弟领罚。”

      赵北辰见他垂头丧气十分窝囊,对周一善道:“如此倒也看不出蝉空大师武功非凡,另一人是谁?叫出来瞧瞧。”

      他话音刚落,却见一人走近蝉空大师,那人面色懊恼道:“大师莫怪,是在下错失分寸,惊扰到了诸位。”

      赵北辰顿时面色难看了起来,他微微撇过脸,嗤声道:“怎么是他......”

      谢牧庭余光看见赵北辰的身影,他蓦地转过头去,目光怔怔望着赵北辰,他恍惚间想起徐凛所言,赵北辰容貌不过尔尔,问他是否认错了人。

      谢牧庭禁不住细细打量起赵北辰容貌,巴掌大的脸,丹凤眼高鼻梁,薄唇嫣红,此刻愁苦蹙起眉,眼神里有几分幽怨,又似是嗔怒,莫名显得楚楚可怜。

      谢牧庭挪不开视线,赵北辰被他看得不自在,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谢牧庭这才回过神,与两位大师寒暄了几句。

      赵北辰站去梧桐树下,蹙眉问道:“一善,你看见没有,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周一善迟疑道:“许是吃惊?”

      赵北辰冷笑道:“我看他是想挑衅!有其父必有其子,谢坤不是个东西,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师父们各自回去,待众人走后,谢牧庭忙走向赵北辰,行礼后道:“请殿下安。”

      赵北辰睨着他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牧庭从容道:“太子殿下不日就要成亲,千佛寺中有一块姻缘石十分灵验,下官代祖母前来许愿,愿太子太子妃姻缘美满。”

      赵北辰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镇国公府上下恨不得咬死行舟!好让谢沁芳当上这太子妃!”

      谢牧庭沉了沉脸道:“殿下慎言!”

      赵北辰厉声道:“放肆!本殿下说话岂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谢牧庭叹了一声,抱拳道:“下官失言,请殿下恕罪。”

      赵北辰敛了敛怒气道:“那姻缘石在哪儿?我来了千佛寺好几回也不曾见过,带我去看看。”

      谢牧庭领着他往寺院正门去,说是在千佛寺,但其实却在寺庙正门外,靠近山泉溪水边,人形大小,支棱在松树底下,黄褐色的石头,经年累月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

      姻缘石旁还支了个算卦的摊,一个老道士坐在桌后,拉长着嗓子喊:“前程难料,姻缘天定。”

      周一善失笑道:“你这老道士还挺会挣银子,跑来寺庙前支摊。”

      老道士笑而不语捋了捋胡子,须臾又道:“施主可去姻缘石前许愿,然后找贫道卜一卦。”

      周一善摇头,赵北辰却觉得有趣极了,连忙跑去姻缘石前双手合十许愿,周一善在旁咕哝道:“佛祖面前都没见您这么虔诚。”

      谢牧庭凝视着赵北辰的侧脸,待他许完愿,忍不住问道:“殿下许了什么愿?”

      赵北辰坦然笑道:“自然是许愿与我心上人白头偕老。”

      谢牧庭呼吸一滞,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已有心上人?”

      赵北辰瞪他道:“与你何干!多嘴多舌!”说罢连忙跑去摊前,让老道士给他卜卦。

      谢牧庭心中升腾起莫名的酸涩,他闷叹一声跟了上去。

      老道士卜完卦,欲言又止看着赵北辰。

      赵北辰不耐烦道:“照实说!”

      老道士语气沉沉道:“这位施主命中有两段姻缘,拜两次天地。”

      赵北辰琢磨了一会儿,面色淡淡道:“哦,我第一位夫人是死了还是被我休了?”

      老道士眼神闪烁,半声不敢吱。

      赵北辰扔了一个金锭子在桌上,瞪着他道:“说!”

      老道士低声道:“您命中无妻......”

      赵北辰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敢情他往后要为人赤子?还要改嫁?赵北辰恼羞成怒要砸了这摊子,拍案而起怒骂道:“你这牛鼻子老道!我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今日不杀了你!”

      老道士吓得抱头乱窜,周一善在旁偷笑,谢牧庭实在看不下去,擒住赵北辰的胳膊,让那老道士快跑。

      赵北辰闹了一通,咣火道:“近来诸事不顺!半点好事都没有!”

      谢牧庭下意识道:“这老道士胡说八道,挣几个碎银子罢了,你何必听他说?你便是为人赤子,夫君也绝不舍得与你和离。”

      “他还敢与我和离?!”赵北辰气急败坏道,“便是分开,也是我赵北辰休夫!”

      谢牧庭闷声称是。

      赵北辰冷静了些许,甩开谢牧庭的手,喘着怒气道:“姻缘石与这老道必然有一个不准!”

      周一善憋着笑,打圆场道:“殿下,已经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赵北辰又瞪了谢牧庭一眼,转身往回走。

      谢牧庭在那姻缘石旁站了一会儿,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笑叹道:“若姻缘天定,又如何求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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