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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狱友是大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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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淮樾再回到车厢,秦也已去睡觉。
讲清楚后的第二天,她明显话少了很多,也没先前那么热情,还时不时唉声叹气的。
周父大概猜出什么,安慰秦也总能遇到好的,他儿子性子冷,除了那张脸能看看,其他也没啥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秦也真是钟情于周淮樾的那张脸,外加特别有边界感的高冷。她偷偷地一看再看,想把他的脸印在脑子里。
火车到站是下午一点钟,周淮樾又帮两个姑娘把行李搬下来,在站台分别时,人家跟他讲再见,他只点头。周初琢在边上对秦也说:“看吧,没啥好的。”
......
身穿白大褂的陈桢桦同往常一样,正在记录显微镜下的一组数据,门被重重地推开,李姨喘了两口粗气,“你家初琢跟淮樾都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儿子电话里只说快回来,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陈桢桦是夜夜盼天天等,越是到跟前,越是心急,在实验室找点事情做,总比在家里干等,好受许多。
“真的?”
李姨住隔壁单元,下班时看到陈桢桦家亮着灯,上去敲门一看,盼星星盼月亮的两个人都回来了,激动的她抱着周淮樾就哭,说他怎么这么狠心,不回京城看他们。
哭完,她让父子俩在家休息,自己蹬自行车去叫周母回家。
从遗传所到家属区,骑车十分钟,陈桢桦坐在后面,激动的心快跳出来。
等家门打开,陈桢桦望见满头白发的周初琢,哭着扑到他怀里,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当晚,在李姨家,炒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为周家父子接风。饭桌上他们又是哭又是笑,感叹人生无常、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
......
再次躺回自己的床上,周淮樾脑子里想得都是怎么开口,他这一趟完全是为了送父亲,可看到母亲满是泪痕的脸,周淮樾实在张不开嘴。
转天,周父平反回城的消息传开,以前的朋友同事都来家里看望他,陆陆续续好多人。周淮樾在家待得心焦,打算去看看狱友,那位爱抽烟的狱友。
在清北大学校门口国营商店,周淮樾买了两条最便宜的大前门,放在自行车前框。
他那位狱友,就喜欢这种便宜的拉嗓子的烈烟。
自行车停在央美家属院内。往里走,是一楼带院子的老单元房。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裹着长款斜襟蓝棉袄,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正仰头看红色梅花或者蓝色的天,手中的烟快燃尽时,他递到嘴边猛吸一口后,辗灭在树上挂着的铁皮罐头烟灰缸中。
“老头。”周淮樾像之前在监狱里那般称呼他。
两人同时进去,同时出来,又同时被下放。只不过,周淮樾跟着知青去了云滇,老头被送到大东北。
“淮樾!是你这个狗东西。”监狱室友的昵称,差了四十来年的忘年交,一段奇特的友情。
!谁说文化人都有文化,外号起得像骂人。
“快,快进屋坐。”老头拉开院子的半扇木门,伸手将周淮樾拽进来。
客厅一大半是书房,摆着个长条案,铺着最近正在画得画作,满墙也都是国画作品。
“阿姨怎么没在家。”周淮樾随手把大前门放在条案边的书架上。
“去大女儿那边。快来看看,我最近的作品。”青绿山水,三层叠进,近景深壑、小桥、流水,桥上有童子捧瓯而过。小溪洞口的水边有一位仙者弹琴,两位仙者于旁静听,传神入微。山间浮云缭绕,斜晖之中,几组远山,一派云海,画面境界无尽。
周淮樾边看边摇头,点着画中的小人说:“怎么,老头也会向世俗低头。”又是童子又是仙人的,弹琴听曲好不雅致。可老头先前画得都是八大山人那种猫狗鸟鸡,癫狂可爱的形象。
而面前的画,更像是定制件。
“你个狗东西,就会欺负老头。抽烟。”虽贵为画院院士,央美教授的陈洪昱,仍不能摆脱人情世故,这是画给喜欢青绿山水的大领导的。
一支大前门香烟划出道弧线,掉进周淮樾手中。
“不能陪你抽了。”
“怎么?有人管你?”陈老头点燃烟,吹出一口白雾。
“嗯。她不让抽。”表情有点傲娇是怎么回事。
“听老婆话会发达。狗东西有前途,对象是哪儿的啊?”陈老头夹着香烟的手,点了点他沙发旁边的位置,让周淮樾坐下,好好聊聊天。
两人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讲述分开后各自痛苦又难得的经历,遇到过哪些有趣的好玩的人,在绘画上有哪些突破。后来,就聊到‘字好会赚钱’的沈柔娇,聊到‘遍地是药材’的河东村,又聊到‘失踪多年‘的沈母时,周淮樾说他想回去。
“你暂时别回去,打份电报,地址说清楚,让沈家人自己去找,而且尽快走。”陈老头的表情突然变凝重,他不大会这么严肃的讲话,除非真有事。
“?”
“你说得地方,我家二丫头带着外孙跟女婿在那边,昨天她打电话,说过年回不来。那边最近得病的人多,之前都以为是感冒没当回事,可好几家得病的人全没了,才开始查。又遇到年关,害怕当地人恐慌。目前封锁消息,正在查到底是什么病。”
“这几天的事?确定是我说的地方?”周淮樾不大敢相信,怎么可能感冒会死全家那么严重。
陈老头从书架上翻出个本子,里面夹着几个信封,他拿出来递给周淮樾。
信是女儿陈红寄来的。她刚到那边,不太适应,经常写信给他们。所以,周淮樾聊到县城时,陈洪昱总觉得耳熟。
信封上明晃晃写着:云滇省小南川市本源县。周淮樾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只有一个念头,消息是否属实,“我要打个电话。”
“走。”央美每个系办公室都有电话。
周淮樾本想打给陆青岚陆市长,问他绝对错不了,但政府部门根本打不进去,最后还是打给了陈老头的女儿陈红。
电话接通,陈老头先介绍了周淮樾也在当地,对方听到名字,竟问他是不是沈柔娇的师傅,还说沈柔娇是她儿子的学姐。
陈红,顾景年的妻子,顾长庚的母亲,沈柔娇的姐姐。
在电话里,周淮樾确认了两点;那个疾病会传染,正呈扩散趋势,市里很重视,已在梳理病情,危重病人收治到固定医院;沈柔娇放假后回到河东村,暂时是安全的。而关于找沈母的事,周淮樾没说。
因为,没说得必要,他决定明天就回去。
一来避开疫情,二来立刻带沈柔娇去南山村找沈母。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必须站在她身旁。
陈老头,叮嘱周淮樾一定要戴好口罩,如果需要帮助,打系里电话,他白天基本都在。
确实有提醒到他,周淮樾从老头家出来,先骑车去火车站买票,无座,从京城到云滇坐50个小时的火车,一路无座,可想而知有多难捱。但归心似箭,他没得选择。
回家途中遇到国营商店、供销社,周淮樾就进去买口罩,十个十个买,买得太多容易被人怀疑,等到家已有一百来个。
父母见他提一兜子的口罩回来,挺纳闷,等他们要问时,周淮樾说他要回云滇,火车票已买好,明早就走。
陈祯桦哪里肯舍得儿子走,刚回来两天,盼了六年的团圆年,年还没过人就要走。儿子的心一点也在京城,全在外面。
周淮樾只能把几件事都讲了遍,尤其是大师父跟沈母的事,至于传染病,他简单提了两句。
“我不同意。在没弄清楚到底是何种疾病前,你回去本身就很危险。而关于她母亲的事,你只需告知他们地址。他们找不找,怎么找,什么时候去找,都与你无关。淮樾,妈希望你慎重考虑个人问题。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穷山沟里,跟个没见识的姑娘待在一起,你会后悔的。多少下乡期间结婚生子的,却又在返乡时走得义无反顾,祸害姑娘祸害孩子。”
到底还是说到分歧最大的地方,陈祯桦没想年前跟儿子谈他的个人问题,因为从周父那里隐隐得知,儿子是动了真心思的。
谁都年轻过,但年轻不是借口,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陈祯桦不希望周淮樾因一时情感上头,做出错误的决定,害人害己。
“不是,她不仅有见识,还有抱负有想法。妈,你若见过她,定会喜欢她的。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我答应过要帮她,就不可能随便扔个地址。况且那是她失踪了十几年的母亲,这么最重要的时刻,我要陪着她。”
听完儿子的话,陈祯桦的脸色越愈发难看,她拉住周淮樾的手,捂在自己手心,满目愁云道:“儿子,你该找个能力、相貌、年龄,都能与你相匹配的姑娘。两人相差太多,是不能长久的。”
“我已经在努力,努力跟上她的思维,她的速度。妈,我什么都想过。我能对自己的事负全责。”
负全责,大抵就是:
他救了她,她也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