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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单于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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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分离,那匹受惊的马狂奔乱跑的进了林子,消失在黑夜里。
姜凝曜单手持刀,将车厢上的沈阴阴和耗儿虫护在身后,目光冷冷的盯着围上来的山匪。
“怎么回事?”
这话是对着沈阴阴说的。
“山匪,人数不下五十。商卓他们还在林子了。”
沈阴阴此时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因此时的险境而抛之脑后,只能三言两语寥寥几句给他理清情况。
话音刚落,山匪中为首的一个大汉举着一柄形状怪异的大刀冲了过来,口中叫骂着:
“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找死!”
沈阴阴依旧紧握手中木棍,不敢松懈分毫,正担忧姜凝曜应付不来,就见他脚步一错,避开刀锋,同时手腕翻转,身型逆着手中横刀的方向移动,动作干脆利落极了。
耗儿虫只觉得眼前一花,黑暗中一股如雾般的鲜血喷洒在半空,染红了执刀人身上的银白色长袍。
他有些吓傻了,可眼中却充满敬仰,恍惚之间,他觉得眼前的王爷跟酆都城王府的王爷像是两个人。
耗儿虫扯了扯沈阴阴的袖子,语气激动:
“姑娘,殿下居然会武?你瞧见了吗?你快看啊!”
沈阴阴眸色渐深,耳边耗儿虫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看见眼前穿着银白衣裳的少年,还有一簇簇喷洒在半空的鲜血。
若说他会武,沈阴阴不敢确定,因为她见过许许多多武功高强的侠客,他们执刀持剑,招式赏心悦目,运用自如。
但说他会杀人,沈阴阴却否认不了。
银白色的袍子被鲜血溅染,像是在月光雪地开出的红梅,他的一招一式都果决极了,半分多余的花架子都没有。每一次举刀,每一次移动,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杀人。
思及至此,沈阴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踏地的声响,何闻英魁梧如山的身影破夜而来,大将军的威严展露无遗,只一声令下,身后十几个亲兵便加入厮杀。
密林中,商卓大腿上的伤口鲜血直流,他反手一刀砍下一个山匪的脑袋,可看着人势众多,杀也杀不完的山匪,心里却不免有些绝望。
这一回怕是真栽了!
没能完成将军交代的任务,他真是死不足惜,就算是成了孤魂野鬼也无颜面对将军。
商卓这番想着,一个失神便让面前的山匪钻了空子,锋利的大刀横冲直撞的朝着他的脖子砍过来,本以为命丧于此,却忽听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重击在刀刃上,发出刺耳的清脆响声。
马蹄阵阵由远及近,男人的笑声浑厚如雷,商卓心头一震,目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何闻英手持寒刀,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兵,但却宛如带领着千军万马,披靡而来。
“兄弟们!杀阿!”
“杀!”
商卓狠狠的将刀插入山匪的胸口,双臂再次变得有力,心间迸出一股热血,整个密林中都是振武军的齐声呐喊,带着勇猛无畏的斗志和不顾生死的决心。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候,所有山匪皆被剿灭,满地枯黄落叶染上了一层血色。
卫羊生一瘸一拐的被搀扶出密林,之前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腿上还被扎了一刀,着实狼狈。
他疼的呲牙咧嘴,可嘴上却在催促:
“走快点,快点!”
他担忧沈阴阴,一出了林子便四下去寻她,一抬眼,脚步便顿在了原地。
少女行容狼狈,侧身站在夜色中,面前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鬓发乌黑,下颚凌厉分明,冷白的脸上覆着点点腥红,少女正小心翼翼的为其擦拭。
纵然夜色深沉,卫羊生却真切看见了少女侧脸上那一抹小小梨涡。
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她有梨涡……
“所以,你与何将军收到商副将的传信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沈阴阴的手细细抠索着他脸上几滴已经干涸的血渍,有些不容易弄下来。
姜凝曜觉得有些痒:
“我和舅舅到了禹塘渡口,没有发现你们的行踪,便入夏绥地界来寻你们。幸好……”
幸好在禹塘渡口时他一刻也等不下去,幸好他马不解鞍的及时赶到,幸好她没事…….
沈阴阴看着他脸上的几滴血渍,已经用指尖蹭红了一片,却依旧没能下去。
她有些不悦,继续用力,姜凝曜看着她隐隐察觉到些许异常,却没做声,闭着眼睛,任由她折腾。
深邃凌厉的眉眼此时变得乖巧温顺,让人的心肠忍不住变软,过了一会儿,沈阴阴才开口。
“没见着你之前,存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真见着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声音柔柔软软的,像是一片云,姜凝曜睁开眼睛,入目是沈阴阴微红的眼尾,他的心仿佛被人重重一锤,胀痛厉害,直逼的他喉咙酸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又紧。
沈阴阴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酸胀逼退了回去,喃喃低语:平安就好,能见到你就好。
‘咳咳’
何闻英轻咳两声,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脸色有几分肃然。
“咱们得尽快启程,赶回单于府。今日之事,我会留下两个人禀告夏绥节度使,他与我有些交情,帮忙遮掩一下不是问题。”
这一路上实在不太平,继续停留下去难免横生枝节,若是被安康帝察觉端倪,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从夏绥边界到单于府有二百里,何闻英行军纪律严明,除却受伤严重的伤员,其余人全部都要赶路。
等到东方天际,那一轮光亮徐徐而生时,精疲力尽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单于府。
何闻英双眼血丝遍布,安排人把姜凝曜一行送去节度使府邸,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去了振武军营。
节镇府邸,朱红的大门前。得信儿不久的何老夫人慕容氏一身茶色缠枝福寿纹衣裳,一边捋平袖口的不平整,一边翘首以盼。
“来了没有?到哪儿了?”
老夫人的身后站着何府一家子,何夫人房氏,何家二郎君,另两个小娘子。
房氏轻声细语的安抚着何老夫人,朝着街道上一打眼儿便瞧见远处赶来两辆马车,车前挂着振武军的标记,她喜道:“来了。”
何家的二郎君何承武眼见着马车停靠,一个相貌极好的少年走了出来,依稀可见幼年时熟悉的脸庞。
舟车劳顿下面色疲累,衣裳上也溅染了脏污的血渍,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周身的矜贵。
何家老夫人看见姜凝曜的第一眼,便蹒跚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及他的脸颊。
灰白色的碎发风中漂浮,她定定的看着这张脸,浑浊的双眼中积满了泪水,两道薄唇不自觉的颤抖着。
“真像,真像……”
姜凝曜眼睛酸涩,他张张口,想要开口,可喉咙里那句‘外祖母’,像是石头一样卡在其中,吐不出来,咽不下。
当年何正年驻守宫门,珍贵妃才有机会把刚出生的他送出去,除了何问年父子,何老夫人也是知情者。他们从一开始,就清楚姜凝曜的身份。
如今他知晓了真相,又如何能若无其事的霸占着‘煜王’的名头,再唤一声外祖母?
何老夫人此时也渐渐回过神来,她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看不出姜凝曜眼中的为难和疏离。
她心下一痛,两行热泪争先落下:
“曜儿,我是外祖母,你不认得了吗?”
这声‘曜儿’像是一把利刀,贯穿了竖起压抑和愧疚的心墙,他哽咽的唤了出来。
“外…外祖母!”
听到这一声,何老夫人更是泪如雨下,哭的停不下来。
何夫人也一旁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她不知其中的缘由,只当是他们祖孙二人多年未见,一时情绪激荡罢了。
“老夫人快别哭了,当心身子。殿下一路奔波,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快快进府吧。”
说着,又赶忙招呼下人去另一辆马车上将受伤的卫羊生抬下来。
姜凝曜被他们簇拥着进府,回头看向沈阴阴,欲言又止。
何夫人见状宽慰道:
“殿下放心,将军之前来信叮嘱过,您身边的人不能怠慢半分,府里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姜凝曜点点头:“多谢舅母。”说罢,又看了一眼沈阴阴,见她对自己点点头,这才放下心。
“几位,请随我来。”
何家二郎君何承武负责安顿沈阴阴几人,他二十岁上下,与何闻英有五六分相似,小麦肤色,身型健壮,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领着三人朝府邸前院走去:
“几位舟车劳顿,先好生安顿洗漱一番,一会儿饭菜会送到各位的房中。”
何承武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三人。
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受了伤的卫羊生。
这三人中唯有卫羊生再正常不过,至于沈阴阴和耗儿虫,他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甚至想起煜王这位表弟在酆都城的名声,颇有些大胆的猜测,比如侍妾,庶子…….
沈阴阴把何承武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沈阴阴’在南禅寺已经死了,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来说越安全。
更何况,如今她只想着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单于府怕是很快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