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人》绮非

10、别不理我

　　陈非缓慢眨了眨眼，笑容不变，语气也不变：“你说，什么？”

　　“对不起……”燕雨微微皱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陈非笑不动了，平平静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从专业上考虑，我——”

　　陈非温柔但强势地打断他：“——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为什么，签了协议才告诉我？”

　　“因为你是北大的嘛，我……我没法……嗯。”燕雨垂着脑袋，“学长，对不起。”

　　“你觉得我会拦着你，不让你去隔壁？”陈非稍稍歪着头，有些不解，有些难过，“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我就只是个招生的……销售吗？”

　　“我不是……但你对我太好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燕雨抬头看他，“你别生气，可以吗？”

　　“嗯。”陈非把筷子一丢，极力平复心情，尚算语气温和，“燕雨，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还有别的吗？”

　　“……啊？”燕雨无比心慌，脑子一团乱，语言系统也垮台，“我……我……嗯。”

　　“你说了，我就不生气。”陈非仍是很平静。

　　“还有……什么啊？”燕雨却耷着眼睛说，“我不知道……”

　　“嗯。”陈非勉强笑了一笑，“没事，没了，就这样吧。”他语气淡淡，整个人却像沉进了水，漫起了雾，结上了冰。

　　沉默半晌，他没再看燕雨，撑起身径直往外走，神情自若地结账，还套近乎让老板给打了个折。

　　两分钟不到，车子嘀嘀启动，再拐个弯，没影儿了。

　　只剩张国荣歌声悠扬回荡：「风继续吹，不忍远离，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燕雨心里酸酸的，对着没吃完的串和冷得发腥的生蚝，在烧烤摊硬是坐了两小时，一听见车声就眼巴巴地探头，却终究没等到陈非那辆小破电驴回来接他。

　　十点半，边上来了一群喝酒抽烟猜拳的，燕雨堵着耳朵却塞不住鼻子，被二手烟熏了十分钟，终于放弃。

　　就在上回糖水铺子的拐角，暴雨忽至。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燕雨没让车子开进小区，抱着自己的头盔，一路闷头从南门跑到北区第二栋，跑回了家。

　　睡前，删删改改，扯一些有的没的：[学长，明天来我家打游戏吗？]

　　半小时过去，喝了感冒药，量过体温，对话框仍是安安静静没回复。

　　燕雨再斟字酌句地编辑：[对不起学长，是我做错了。我不是担心你会阻拦我，而是因为，一旦我提前告诉你，我就很难做出这个决定。其实那天在翠翠夜宵的时候我是想说的，但是后来我喝醉了，第二天醒过来，我又没勇气再提。无论如何都是我考虑不周全，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对不起学长，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

　　发送。

　　好了，这下不用等了，红色感叹号是那么地醒目。燕雨愣愣地，看着一字一句翻着跟斗砸回脸上，没有办法，只能逐一咽下。

　　燕雨好难过，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着。

　　一年后，如情景再现。和刘羽书见面的前一晚，燕雨同样没睡着。第二天揉着太阳穴去赴约，丧到爆炸，面上却强撑着恭喜，好像参加爱慕对象的婚礼。

　　下了车，搭乘电梯往上，浑浑噩噩，只求今天不要遇到前任……不对，现在什么情况？前任和现追求对象成了？那他燕雨算什么？

　　更不对了，谁是前任？哪来的前任？！燕雨狠狠一闭眼，克制住敲脑门的动作，后仰靠上电梯。

　　“……以后有机会常约饭啊，反正就在隔壁。周末假期出去玩什么的，互相喊一声，北京好大，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

　　“好啊。”刘羽书笑着点点头，“学长，我们下周打算去一趟市里的福利院，你要一起吗？”

　　“嗯？”邀约来得太突然，燕雨倒饮料的动作顿了一下，捻了捻指尖，婉拒道，“下周……不一定有空。”

　　“时间还没定。”刘羽书受人委托，硬着头皮说，“我们都有空的，可以按你时间来。”

　　“可是……陈非不一定愿意和我一起。”燕雨坦诚，“我们前几天闹了点不愉快。要么……你俩去吧，我就不凑他面前讨嫌了。”

　　“啊……”事情被挑破，刘羽书有些尴尬，“这样啊……那我再看看。”

　　“嗯，我还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燕雨也很尴尬，“就是，我欠陈非一笔打车费用，但我没他联系方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转——”

　　“——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刘羽书说。

　　燕雨收住话，抿着唇，勉强笑了一笑。刘羽书眨眨眼，也陪着笑了一笑。

　　“好吧。”燕雨明白他意思了，低头扯扯嘴角，主动退一步，“是不该让你夹在中间。不说这个啦，聊聊后面的假期安排吧……”

　　一顿饭还算顺利，没有人来搅局，没有意外发生，更不至于针锋相对撕破脸皮。为了报志愿而吵架……那也太不成熟了，燕雨想。

　　回到家，看着推过来的微信，燕雨万般犹豫。

　　加了说什么？没话说！加上转账就删？太幼稚！被人删了还巴巴地往回加，丢不起这人！

　　归根到底——加屁加，不加！

　　应该问刘羽书要他手机号码，陌生人转账多省事，燕雨懊恼。

　　想起来……电话号码，曾经也是问过的，就在一年前燕雨被陈非丢在生蚝摊子的……第二天。

　　“——喂，老师您好，我是燕雨。”

　　“你好呀。”对面还算挺客气，“听说你确定报清华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燕雨很是心虚：“老师，我想问你要一下陈非的电话号码，我联系不上他……”

　　“嗯？”老师有些意外，“联系不上吗？我和他半小时前还发了消息……可能在忙吧，你找他有急事？”

　　“我……没有急事。”燕雨小声坦白，“是他昨晚把我删了……”

　　“哦。”老师一噎，笑道，“这小子，闹什么脾气呢……这样吧，你别着急，我帮你和他说说，让他把你加回来。”

　　燕雨很容易听出来这是婉拒。号码要不到，向老师道了谢，委屈地挂断电话。

　　也合理，毕竟他们才是一家的。

　　在哪里能找到陈非呢？燕雨把头埋进懒人沙发，蹲跪地上，侧着脸细细查看红色感叹号之上的聊天记录。

　　里头有陈非分享的专业信息，掰开了揉碎了讲解，生怕误他前程；有陈非不知道在哪找的苍蝇小馆，一二三四排了序等待品鉴，目前还没吃到三分之一；有陈非发的游戏攻略，只可惜脑子会了手跟不上，只能随便看看；还有……陈非大半夜指导他点的炸鸡外卖，教他备注“悄悄地，别按门铃，楼下接头”。

　　——！！！外卖app第一张截图，右上角，定位停留在默认地址——陈非的家！

　　垂死病中惊坐起，燕雨立即换衣服穿鞋子出门。

　　车程二十分钟。外卖定位只显示个大概，燕雨下了车，立在杂乱无序老居民区，愣是找不着入口。又或者说处处都是入口，处处又都是出口，怎么都绕不进去。

　　看着手机上灰扑扑，没有楼栋编号的地图，一片茫然。

　　找不着人，那就找车。燕雨盲目投医，看见电动车就跟着跑，妄想能正好撞进某片停车区，找着熟悉的那辆小电驴，然后守驴待陈非。

　　但失策了，老旧小区哪有什么停车区，大姐车子嘀嘀嘀嘀直接穿过敞开的单元门，往楼梯口边上角落一架，下车扭身就上了楼。

　　燕雨傻眼了。这怎么找？！

　　只好另寻出路。汗粘着灰，进了拐角一家小卖店。咕噜着冰水，燕雨脑子活络，去和老板套近乎。

　　“叔叔，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考北大的啊？”

　　“北大？什么北大？”老板笑，“你说北京大学，还是什么北大青鸟啊？”

　　燕雨挠挠被晒得通红的脖子，认真说：“北京大学，三年前考上的。”

　　“那我不知道了。”老板摸摸啤酒肚，“这片儿连个像样的中学都没有，还出了个北京大学的高材生呐？”

　　“好吧。”燕雨想了想，灵光一闪，再换个角度问，“有一个长得特别白的，一米八几，男的，开一辆灰色电动，戴小狗头盔，老板你有印象吗？”

　　“白的啊，白的是有一个。”老板说，“来这儿买过冰棍儿。”撑着桌面往里喊，“老头，那个俊俏小白脸是住里头的不？”

　　燕雨暗暗不爽，小声但认真地反驳：“他不是小白脸。”

　　“什么？”货架钻出来一个耷拉着老花镜的爷爷，“找谁？”

　　“白的，那个白的，不是小白脸。”老板传话。

　　“你找小非啊？”老爷爷开口就给了答案，“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燕雨压着惊喜，半真半假地说，“我联系不上他，嗯……有点担心，所以来他家看看。”

　　“我昨天还见着他呢，这么大一小伙子，能出什么事……你住里头，右拐，然后第三个路口左拐，见着树墩再往里，靠菜市场那栋。我不知道哪层，你就在楼下喊他，能听见。”老爷爷指了个方向，见着燕雨一脸懵，又摆摆手，“你在这等等吧，莲姐等会儿要来买鸡蛋，你跟她一起走。”

　　“莲姐？”

　　“和小非住一栋楼，你得叫莲奶奶。”

　　“哦哦，好的。”燕雨感激地买了两桶冰淇淋，往贵的拿，刷了二十几块，叼着小勺乖巧坐在门口小板凳等人。

　　冰淇淋吃不完，放冰柜里暂存着，又买了一块面包当午饭。左等右等，在下午三点等到了颤颤巍巍走来的莲奶奶。

　　十分钟后，燕雨左手一兜子鸡蛋，右手红豆绿豆□□糖，陪着莲奶奶，慢悠悠右拐到第三个路口再左拐，往陈非住的那栋小楼去。

　　“好孩子。”没人不喜欢温和礼貌大男孩，莲奶奶说，“你别担心，小非可能是睡着了，没注意看手机。你一会儿上楼敲敲门，他就醒了。”

　　道了谢，燕雨上楼敲敲门，门开，对上陈非冷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