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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

  •   自那天之后,应循声开始自发地孤立自己,放任自身沉溺在情绪乱流之中。

      下课就带上耳机,在纸上写着混乱的句子和乐段;上课也会拍拍马牧野的背,让他挺直点,就开始睡觉。作业也开始不写,老师找她也不管用,只说自己会尽快调整好,不影响到成绩。找家长也无济于事,无非是吵一架,再继续我行我素。

      许观昨起初以为她是忙于创作,就没去打扰她。但慢慢发现,好像不止如此,她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反常。他捡起过她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手稿,感觉其间充斥着自我诘问和自我攻击。

      他很担心,却分析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因为她不止对他如此,对所有人都如此,江霁月和马牧野甚至习以为常。

      这天,应循声又不跟他们一起吃饭。

      “都好久没看到她这样了,还以为她从良了。”江霁月说道。

      “她以前也会这样吗?”许观昨问,他只会对与她相关的问题产生好奇心。

      “艺术家总有点怪癖。估计是被什么问题卡住了,等她想通了自己就会好。上回更吓人,她拿着一大堆东西来我家,说她妈妈把她房间锁全给撬了。”

      “后来呢?”

      “后来她就把宝贝全存敏姐那里了。”

      “这次怪我。”薛行敛放下餐盘坐了下来。

      “也只能是你了,原来她变正常是因为你走了。”马牧野感叹,“你是不是为了催她写歌,故意激她了?”

      “我没那么无聊,不小心的。”罪魁祸首还正在他对面坐着呢,“时昼说找她聊过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还得是时昼,敢给老虎顺毛。”

      吃完饭后,许观昨叫住了薛行敛:“我可以知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薛行敛冷笑了一下,说道:“想知道吗?这事儿还真跟你有关。”

      他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但我不想告诉你,你自个儿去找她问吧。”

      说完便离开了。

      许观昨一回到教室,就看到应循声趴在桌上,不太自然的姿势。他连忙走了过去,坐下问:“应循声,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她声音闷闷的。

      “是哪里呢?”

      “头疼。”

      “可以让我摸摸吗?看看有没有发烧。”

      “嗯。”

      许观昨靠近了些,伸出手,用手背贴了一下她的脑门。

      “应该是烧了,感觉你好凉快。”她说着蹭了一下他的手。

      “嗯,我送你去校医院。”

      “不要。”

      “为什么不要呢?”他的手还被她垫在脑门下,都被捂热了。

      “麻烦。”

      “不麻烦的,我想送你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应当互相帮助。”

      “只是朋友吗?”她用手把他的手推开了。

      “可以不只是朋友吗?”许观昨小心地问,她的温度正从他的手背逃逸。

      “……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想好再告诉我。”

      “许观昨。”

      “我在。”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我吗?”

      许观昨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桌上的书和杂物都推开,趴在了她旁边,慢慢地说道:“应循声,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看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那你可以来摸摸我,我的心跳得很快。”

      马牧野的大嗓门在走廊就能听见,应循声自然也没有摸上去。

      “这是怎么了?”江霁月看到他们俩,赶忙问。

      “她发烧了。”

      “哎呦,那还不赶紧送校医院。”

      “她在闹脾气。”

      “我没有,你不要把我说得像小孩儿一样。”

      “我错了,可以去校医院了吗?”

      “嗯。”

      应循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众人一齐准备向外走。她赶紧说:“不要那么多人,不是要去抬棺。”

      “我去就可以了。”许观昨说道。

      “你离我远点,别被传染了。”走廊上,应循声轻推了一下许观昨。

      “没关系的,我免疫功能很好。”

      “一般说完这种话就得生病。”

      “那你也送我去医院吧。”

      医生对她进行检查后,开了吊针,应循声看着头上的吊瓶想到了从前。

      她挂水时总是会睡着,护士又很忙,所以经常会回血。沈溪看到就会说她,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还有谁会上心。

      她不明白,生病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被骂呢?后面她就不爱去医院了,觉得很麻烦。打针还要定个闹钟,这也显得她太惨了。

      这次,她又睡着了,不过醒来发现已经换到了新的一瓶。

      许观昨感受到她呼吸变了,说道:“还有一瓶,可以再睡一下。”

      “你不麻吗?”她正靠在他的肩上,他在写竞赛题。他身上的那股香味更明显了,总觉得不像是洗衣液。

      “还好,我喜欢你靠着我。”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许观昨好像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看起来就好难,不能理解怎么有人会喜欢数学。”他在写一些她不知道意义的符号,看起来像另一种语言。

      “做数学的时候,我会相信一定存在一个正确答案。但很多事,我都找不到答案。”

      “没有那么多对错的。人只能选择一条路,另一条路就永远作废了。所以,只是选择,没有对错。”应循声觉得他靠起来挺舒服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物尽其用。

      “但很多事,我依然会觉得我做错了。”

      “承担后果就好了。就像罪犯,法律已经界定了他应受的惩罚。他需要承担那些,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法律之外的呢?”

      “每个人的价值评判都是主观的,我觉得我承担了应有的后果,就会有人觉得还不够。但他没有权利对我施加私刑,硬来的话,就也得承受我反击的后果,变成一种无止尽的互戕。所以,只能仰仗法律这种客观标准。”

      许观昨没有回应,应循声接着说:“觉得我三观很歪吗?”

      “不会,我也会去承担应有的后果。”

      “嗯,这就足够了。”她又动了动身子,“我再睡会儿。”

      “嗯,流完我会喊你。”

      许观昨听着她的呼吸,觉得外公说得或许是对的。他可以期待,她会喜欢上完整的自己。

      ……

      应循声的反常状态伴随着这场病的康复结束了。她写出了两首新歌,乐队针对元旦汇演的排练也随之开始。

      “循声,我觉得这歌词还是不行。”薛行敛说。

      “大哥,我已经改了五版了。”

      “学校嘛,不就是想听正能量。你把歌词都填成古诗词,铁定过。”吉他手郑诠说。

      “要不来尝试一下器乐摇滚吧。”时昼说。

      “那您在这中间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吗?”应循声觉得这群人没一个靠谱的,“或者你俩结合一下,咱们来配乐诗朗诵?”

      “也算是一种新颖的表演形式。”时昼笑着说。

      然后他们就试着演了一下,时昼跟着他们的节奏随机背课文。演完觉得校领导应该会把他们赶下舞台。

      “这不是说唱吗?”许观昨听完她的描述后,认真地问。

      “你会被嘻哈社的人打死的。”应循声被他逗笑了,看来他真的没怎么听过说唱。

      “他们打不过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宛如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夸耀的成分。

      “知道了,你很强。”这么说起来,感觉他确实变壮了些。

      她想了一下,提议道:“那来掰个手腕。”

      说完把手立在了桌上做了个手势。

      “为什么?”许观昨看着她的手,想牵上去。

      “因为我力气很大,霁月两只手掰我一只。”

      “大姐,你礼貌吗?”江霁月转过身来,“我力气就是很小嘛。”

      许观昨起身,坐到后排没人的位置上,说道:“来吧。”

      应循声跃跃欲试,握上了他的手,说:“不要放水啊。”

      “嗯。”

      然后她开始倒数,随后发力,发现完全掰不动。

      “吃瘪了吧,我说了只是我力气很小。”江霁月凑过来看热闹。

      “我跟他们也掰过啊。”

      她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马牧野,边说边用力。他也不掰她,就是撑在桌上不动,这种姿势最费劲。

      “循声是挺大力的,手臂肌肉线条也很好。”马牧野为她正名。

      听到这话,许观昨想起了看演出那天她穿吊带的样子,深呼吸了一下。

      “好了,不要受伤了。”他慢慢松劲,牵着她把自己压下去。

      “我现在是信他们打不过你了,怎么练的啊。”他看起来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啊。

      “比较常搬东西。”她没有立刻把手抽走,他能感受到她手指上的茧。

      “说谎。”应循声看着他说,“不想说就算了。”

      “最近也有锻炼。”他补充。

      “知道了。”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课上,许观昨回想着和她握手的感觉。和她发生身体接触,会让他产生一种不曾有过的感觉。有时候,想到她也会。这种感觉既舒服,觉得满足;又不舒服,想要更多。

      “许观昨,上来写一下你的解法。”胡老师说。

      他并没有写,只得走上台,现场解题。

      “不要用竞赛的方法。”

      “抱歉。”他擦了重写,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

      应循声看他在上面出糗,觉得好笑,原来他也会上课走神。

      她想到了他第一次在上面说话,是开学时的自我介绍。他按照流程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好看且略带锋芒的笔迹,和他展现出来的气质不太一样。他介绍自己的名字,是要汲取过往经验的意思。

      应循声觉得,应该是来自阿多尼斯的那句诗,“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在他之后,她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她父母不希望她做音乐,却恰巧给她起了一个这么适合做音乐的名字。祝福她终有一天能站在台上,应和台下循环往复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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