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何辞酒

6、第 6 章

　　假期第一天陈序就被华女士叫了个大早，前一天晚上陈序回来跟她说了假期要去同学家的事，华女士十分高兴，觉得她儿子终于知道出去交朋友了。

　　锅里烧的水开了，陈序下了把面条。

　　“小序，我那小包你看见没呢？”华女士在屋里喊。

　　知道他这个假期不在家，他二姨就邀了他妈过去玩。

　　洗了几颗小青菜一起扔进锅里，陈序这才从厨房出来。

　　“你看看柜子上面？华冬女士，不是我说你，你的包成天乱放的，上次居然还出现在我的床底下。”

　　华冬对着镜子来回转圈整理身上的新裙子，一边笑嗔道：“你娘就这记性不太好，你担待担待不行？”

　　“行，怎么不行，”陈序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老妈臭美，眉眼也不自主柔和了，“谁不让你，我跟谁急。”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华冬没功夫接，示意陈序去。

　　陈序过去看了眼，是他爸。

　　镜子边上，华女士还在朝他问：“谁啊？”

　　陈序没回，兀自接了电话，语气有点冷：“喂？”

　　“小序？”电话那边倒是有些惊喜地感觉，“是爸爸，正要找你呢，这样的，你不是放假了么，爸想问问你要不要过来爸这边玩玩？瑶瑶也说想哥哥了。”

　　陈序歇了半天，没说话。

　　他爸跟他妈两年前离的婚，他爸出的轨。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妈一直跟老家这边的人说的也是两人过不到一起，没什么意思了，就离了。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这边的人有时还会对她说上几句“糊涂”，说她只想着自个儿，也不知道考虑考虑孩子，华女士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意，陈序却听着难受，其实他知道，他妈是为了他，才没把他爸做的那丑事往外说。

　　那叫瑶瑶的，是他爸和那女人后面结婚生的，他名义上的妹妹，一岁多的小不点，懂什么想不想的，不过是想要他过去的借口。

　　当初他爸妈离婚，他妈要了他，他爸理亏没敢吱声，这两年怕是心思又起来了。

　　陈序突然就觉得心里一股火压着烦，没再跟人细说，回了两字“不去”就挂了电话，然后翻出通话记录，删除。

　　“谁啊？谁找呢？”华女士还在问。

　　陈序一边往厨房去捞他的面条，一边回：“传销，我给挂了。”

　　华冬没多想，还顺着他说：“这两年诈骗电话比前些时候都多了，估计也是觉得咱们国家日子好了，大家手里都有点钱了。”

　　“那可不，”陈序听着笑，将锅里的面条分了两碗，“这日子会越来越好。”

　　两人坐在桌前面对面吃早饭，华女士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要赶人了？”陈序听得好笑。

　　华冬也跟他开玩笑：“可不怎么的？你二姨要给你妈介绍对象呢，你不走妈也没这个脸跟人出去约会啊。”

　　陈序倒听进去了，抬头看她：“那这挺好。”

　　“真的？”华冬也不吃了，看着他问，眼里有些忐忑也有点期盼。

　　陈序就笑了，他看着眼前三十七八却仍被岁月眷顾，面容姣好的人，很认真的说：“华女士你放心去给我找，你儿子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那行啊。”华冬别了别耳边的垂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来接陈序的是范思宇，骑了辆大摩托，载着陈序在大山里弯弯绕绕就进了他们村。

　　在路上跟范思宇聊了聊陈序才知道，他们三人都住一个村的，这村名字还挺特别，叫姜苗乡。

　　等到进了村子，陈序才明白为什么叫这名，一路走过去，几乎家家户户门边都有个池塘种着姜，有的人家已经在开始收获了。

　　两人是从半山腰下的车，摩托被范思宇停在了他亲戚家，然后就带着陈序顺着山间小路往山下走。

　　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才到了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入眼就是一片姜田，陈学带着草帽在地里朝两人挥手，身边有几个大人，估计是他家里人。

　　“序哥！”陈学开心地跑过来喊人。

　　其实近几年正阳发展不错，乡里的人大多都在城里买了房，只是家里的老人都是守了这几亩地半辈子了，就都不愿意出去，是以一到农收的季节，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回了老家，帮着农收。

　　“你忙着，下午来我家。”范思宇说。

　　陈学点头应了，瞅着两人离去恋恋不舍，可他也走不掉，地里他爸又叫着他呢。

　　范思宇家是修了座三楼的小楼房，院子里陈桥早就来了，正帮忙洗着收来的姜，这一茬收的都是嫩姜，基本都是前一天收多少，第二天就拿多少到早市去卖。

　　陈桥他们家早几年就都搬出去了，老家早没人了，他回来就是单纯为了跟他们一起玩。

　　跟院子里几位长辈打过招呼，三人就上了楼，等陈序收拾完自己带的东西了，范思宇才说要带他去那片梨子地看看。

　　现在十一点过，工人都还在摘梨呢，陈序也正好学学。

　　三个人就沿着田边走，穿过了好几大片地，就又拐到了一人家里，这家人旁边有片小竹林，三人从竹林里穿过去就进了人院子里。

　　小院里有个石磨台，远远看着两人站那儿做着什么。

　　“周奶奶！”陈桥吼了声，跑过去，“陈姨，跟奶奶磨什么呢？”

　　“做点魔芋。”一位有些富态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说。

　　“来，桥儿，帮个忙呗？”周奶奶故意拿了块切好的魔芋给他，“帮奶奶切碎了？”

　　陈桥立马跳了老远：“不不不，我再也不碰这玩意儿了，痒死个人。”

　　陈序这才注意到周奶奶和陈姨都是带了手套的。

　　范思宇笑着给他解释：“咱们平常吃的魔芋就是这个做出来的，把魔芋根茎切碎磨出浆，再放碱，还得煮，挺麻烦的，而且这东西沾了手痒的很，一般人都嫌麻烦不弄，不过周奶奶就喜欢吃这一口，每年都要弄点。”

　　“哎哟，这又是哪家小伙？以前没见过呀，长真俊呢。”周奶奶望着陈序笑眯了眼。

　　“奶奶好，我叫陈序。”

　　“桥儿家亲戚？”

　　陈序笑了：“不是，就是刚好同姓了。”

　　周奶奶点点头：“陈是大姓，咱们县里陈姓人家是多了点。”

　　说完又对着几人道，“都来找草儿的吧？那小猪还睡着呢，快去把他吵起来。”

　　陈序这才听出来，这是周草生家。

　　相比陈学范思宇家的热闹景象，这里就安静了许多。除了刚刚看见的周奶奶和陈姨，就再没见到其他人。

　　范思宇又跟他解释：“本来有些事其实不好让我跟你说，但都到这儿了，你要是不知道也不好，我就先跟你说说，草儿他妈小时候生了他没多久就生病没了，他一直让周奶奶带着的，周叔常年在外面打拼，后面又开了公司，经营地挺好，一年就回不来几次。”

　　“更别说后面又娶了新老婆，还生了对双胞胎，就更不能常回来了，”陈桥接了句，又说，“其实周叔一直想把周奶奶和草儿接过去的，但小草儿倔，就不乐意去，周奶奶也惯着他，早些年还好，这两年周奶奶眼睛不太行了，草儿又要上学，也没法天天回来照顾人，周叔就在外面请了陈姨来帮忙照顾着。”

　　说着话几人也已经到了间房门前，范思宇陈桥两人轻车熟路就钻了进去，一把掀开了床上那人被子。

　　陈序在门口看着，没进去，只听见里面一声低骂，想来也是周草生了。

　　陈序望过去，就跟坐起来的周草生对了个眼。

　　周草生上半身没穿衣服，头发乱糟糟顶在脑袋上，眼睛都还睁不开，皱眉打量着门口的人，还没清醒。

　　“看什么？不认识了？”陈桥知道他这睡懵了就不认人的毛病，一个劲儿乐，指着陈序道，“序哥来了。”

　　周草生又盯了半晌才好像反应过来，淡淡收回视线，“哦”了声。

　　然后挥开挤着他的两人，从床上爬了起来，全程再没看陈序一眼。

　　陈序一直盯着他的，也注意到了，不由挑了眉：嚯，又不理人？

　　寻思这是害羞了呢，还是又跟他杠上了？

　　三人往客厅等着周草生收拾。

　　陈序打量了眼屋内陈设，都是些有价钱的，周草生家确实是有钱。

　　没过多会儿。

　　“走呗。”门口周草生看过来，没什么表情，穿着长裤长T恤，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个字——“懒”。

　　“你没事吧？穿这不热啊？”陈桥夸张地看着他说。

　　这时候虽然十月了，但中午还是热的很，陈序穿着短袖跟人走过来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周草生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率先往外走。

　　几人也跟着他出去。

　　陈桥转头就跟陈序乐：“他烦虫子咬他，你说好不好笑，在这山里从小跑到大的人，还怕虫子咬。”

　　“你就逗吧，一会儿要是又挨揍，我可不管你。”范思宇看着他似笑非笑。

　　陈桥闻言立马禁了声，又拉过陈序悄咪咪说周草生坏话。

　　“我跟你说啊序哥，小草儿那脾气，那叫一个坏，都是被周叔宠惯了，不经说不经逗的，惹着了就揍过来，别管你是外人还是内人，拳头那叫一个黑啊。”

　　想想四个人从小玩到大，那基本都是被周草生揍过来的。

　　啧，心酸呐。

　　“说我呢？”原本前面走着的周草生突然回头。

　　陈桥拉着陈序就往前面挡：“昂，就说你呗。”

　　范思宇跟他们后面笑：“这可不兴闹腾啊，这田上路窄，掉进去一身泥浆子。”

　　几人出门后又是绕着一大片水田走的，金黄色的水稻挂着穗，跟天上的太阳不相上下。

　　范思宇家的梨园还在另一片山坡上，有点远。

　　周草生就停那儿不走了。

　　陈序挑眉看了过去，突然就笑了下，硬是把人转过去，推着往前走：“热，别搁这儿闹。”

　　周草生顿了下，却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力就转回去了继续走。

　　几人在田槛上排成一长条，陈桥回头冲缀后面的范思宇挤了挤眼，范思宇摇摇头，示意他别闹。

　　陈桥不死心，故意放慢了脚步，离前面两人远了点，又跟范思宇悄悄地道：“我怎么觉得小草儿有情况？撮合撮合？”

　　范思宇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警告道：“别瞎闹，你看着序哥像是喜欢男人的？这事别乱搞，听到没。”

　　陈桥悻悻应了。

　　望着前面走的两人又忍不住感叹，他兄弟情路坎坷啊，前面遇着个傻逼，后面又是个爱而不得。

　　周草生如果知道他这心理感想，估计能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忒能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