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阳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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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遂八年，春三月。
正逢天气晴好时，桃红梨白，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南川楼今日朋客满座，二楼雅间，回时春饮下一口西湖龙井，单手托腮，她瞧着桌案另一侧的少女，一双杏眼灵动，含水的眸子里尽是期待，“如何？可有风靡京城之势？”
谢萄饮下一杯菊花茶，将手中回时春递来的话本拍在桌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有狗爬之姿，不堪入目。”
回时春：“……”
回时春受她爹影响，自小刻苦读书，发愤图强，无奈天生便不是读书的料，于学习之道是一窍不通。
更加令人咋舌的是她那一手“好”字，可谓是别具风骨，自成一派。就连最疼爱她的娘亲都曾调侃过她：“我们阿鸢当真是狗啃派最杰出的书法家……”
她虽不是读书的苗子，却也不是胸无大志之人。她希望有朝一日风靡京城的话本能够出自她手。
近日她构思多年的第一册话本写成，立刻拿来给自己好友谢萄过目，不想却是出师不利。
谢萄道：“这样的话本你送去书肆，人家只会认为，字尚且如此，遑论内容。”
回时春倒也并未泄气，只道：“那当如何呢？我这字一时半会也练不成端正的模样。”
“简单。”谢萄斟了一些回时春的西湖龙井，“我给你指条明路。”
从茶楼二楼望出去，正瞧见人流熙攘的街口。那里支着一方小摊，少年正欠身搁笔，衣袂翻飞，修长手指拎起方才写好的字递给来客，墨浸熟宣，一撇一捺间尽是风骨。
那少年眉眼清俊，在春日日光中甚是好看。
“顾约，咱们学堂堂生中最是才华横溢之人，可是清贫得很，靠接代写糊口。”谢萄缓缓道，“你不如去找他代抄。”
回时春收回视线，杏眼眨了眨。
她盯了谢萄半响，问：“……可若是他看我字太丑，不肯接怎么办？”
她从前也不是没找过代抄，不过无一例外，均在见了她的字迹之后婉拒了她。
谢萄放下茶杯，“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不过我听闻这顾公子甚是缺钱，应当是会接的。”
“好！”回时春抄起话本站起身，面上掩不住迫不及待，“茶钱我付了！你且慢用！”
回时春蹦跳着跑下茶楼，一身豆绿色春衫翻飞，少女肩膀蹭过茶楼下的桃花树，缤纷花瓣落了些在她发间，她未注意到，便这样穿过人群到了那当小摊前。
她掏出话本，一双杏眸亮亮的，开口音色清亮：“听闻公子才华横溢，不知可有兴趣瞧瞧我这话本？”
少女刚跑了一段路程，脸颊泛着红，她似是才觉失态，面上绽开一个歉意的笑，“令顾公子见笑了。”
顾约视线落在她发梢一片桃花瓣上，只停了片刻便移开，他低头理了理微皱的袖口，才道：“无妨。”
“公子。”回时春将话本递给他，“我想找你代抄。”
顾约翻了翻回时春递来的话本，面上神色未变，口中应声：“好。”
“当真吗！”回时春面露喜色，这是头回有人应得如此爽快，她当即想掏荷包，动作又忽的顿住——
顾公子如此月朗风清之人，若是她直接掏荷包，岂不戳了他的痛处？
她这里纠结着，顾约忽然道：“小生瞧姑娘眼熟，不知可是在哪里见过？”
“是的。”回时春应他，“顾公子与我是同窗呢。”
“那便好说。”顾约收起话本，清润的眸子望着她，端的是温润有礼，霁月风光，“待小生抄完话本，便到学堂给姑娘便是。”
“若姑娘看了觉得满意，再付银子也不迟。”
回时春想了想，觉得甚好，便满口答应。
“那便说定了？”
“嗯。”
回时春在摊前转身，忽而注意到日头高悬，竟已近正午。她一拍额头，“完了，忘回家吃饭了！”
顾约立在原处，望着少女匆匆的背影，从怀中掏出那本话本，翻了翻，面露为难之色。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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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时春匆匆踏入回府大门时，她爹回启声正在门口候着，见她回来，立刻问到：“怎么不回家吃饭呢？是不是上午又未去学堂？”
回时春是逃学惯犯了，她知道瞒不住她爹，只好承认：“是……”
“哎呀！”回启声恨铁不成钢，“爹就盼着家里出个读书人！你真是……”
回启声原先是个书生，却于读书之道半窍不通，参加科举多次未考取半点功名。当时家里穷得要揭不开锅，回启声只好放弃读书，选择经商。
未曾想读书不开窍，经商却是如有神助。
常人不敢想的一夜暴富，回启声却做到了。
回家发达后，他把妻儿接到京城，从此回家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暴发户，谁看了都眼红。
也正是因为自己苦学多年未果，回启声才想要家里出个会读书的。
“爹您自己也不会读书，更别指望我了。”回时春嗔道，“干女儿会读书也算咱家出了读书人吧？您让谢萄去读。”
回启声从年轻那会就是犟种，谁说都不听，不过对亲女儿也别无他法，只能道：“你这孩子……”
“不过阿鸢，你下午莫要再偷懒了，学堂总是要上的。”
“嗯嗯。”回时春满口答应。
她也不是不爱读书，她从前也奋发努力过，无奈收效甚微。回启声走上经商道路，更加让她深刻认识到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既然这条路她走不通，为何还要硬走呢？
下午，回时春背着书箱，远远便见谢萄懒懒散散迎着她走过来，她招手，“阿萄！”
谢萄打了个哈欠，“阿鸢。”
回时春追上来，“你怎么这么困？晌午不是喝了茶么？”
“上学堂就困。”谢萄摆摆手。
回时春：“……”
她有些没话说。
虽然谢萄懒懒散散的，但是她书读得很好。
她羡慕不来。所以不羡慕。
回时春往学堂里张望一眼，先生已经在里头念书了，她和谢萄来得迟了些。
她张望几眼，却并未见顾约的影子。
平素里他不是来得最早的么？今日为何……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谢萄说过顾约家境贫寒父母双亡……
回时春越想越不对，谢萄见她神色不对，便问：“你怎么了？”
“我看顾约没来。”回时春实话实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谢萄皱眉，“你是要去寻他？”
回时春点头。
“可是你们……”谢萄欲言又止，“罢了，我与你同去。”
“不必。”回时春拒绝，“我爹要是知道我耽误你课业，非要揭竿而起。”
“你好好上课！不用担心我！”
谢萄望着回时春咋咋呼呼的背影，皱眉想，“揭竿而起”是她那样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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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后，街上没什么人，回时春沿着来时的路跑，想去顾约晌午摆摊的街角找找。
“不还钱还读书！装什么清高！”
回时春还未跑到街口，忽然听得巷子里一阵吵闹，摔砸东西声伴着骂声，回时春顿住脚步朝里张望。
却见晌午还月朗风清的少年衣衫凌乱，被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大汉制住动弹不得，旁边敞着两扇木门，不断地有书从门里被扔出来。
回时春被这场面吓住，也知自己能帮上的忙甚少，她攥紧书箱带子，心下快速思考着对策。
眼见着另一个男人举起拳头要往顾约脸上招呼，回时春什么也顾不上，张口喝道：“住手！”
一时巷子里所有人都望向她，顾约狼狈的面上难掩惊诧，几个男人也没料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有胆子拦他们。
他们手上一时松了力气，顾约趁机挣脱开来，回时春一把拉过他护在身后。
回时春既然拦了，心里害怕，但面上气势要做足，她一只手拉着顾约，另一只手攥着书箱带子，抬着下巴一言不发。
因为她怕一说话就暴露她其实很害怕的事实。
为首一个男人见回时春此番动作，竟是笑了一声，“小丫头，你确定你要护着这小子？”
回时春不说话。
她不清楚顾约同这些人有什么恩怨，但她相信顾公子的为人，肯定不会是他的错。
想至此处，回时春也不打算多在这里耗着，她忽然动作，一把将顾约推到巷子外，另一只手摘下书箱，毫不留情地砸到为首男人的头上。
书箱是檀木的，结实得很。
得亏回时春平日上学堂什么都不听，书箱里一本书都没有，她才能拎的动，
“快跑！”回时春拉上顾约，趁着一群男人未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她跑的是回府的方向，回府离得近，门口还有侍卫，只要跑到了就安全了。
回时春边跑边大声喊：“救命啊！”
远处回府侍卫闻声赶来，回时春拉着顾约一路跑到回府门口才停下来，前者气还没喘匀，便急着问：“他们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顾约似有犹豫，“……父债子偿。”
回时春眨眨眼睛，义愤填膺：“追债也没有这种追法！你一个人住，他们下次再来，你怎么办？”
顾约：“我……”
回时春还拉着他的手，“你到我府上当门客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阳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