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镖局》岚山晴

8、云歌离去

　　出了禹州，眼前的世界对苏静霜来说是全新的模样。她从前旅游大多是全国各地打比赛，这次走镖是在干燥的山林。踩着落叶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这藏不住的动静，无论是对贼人还是镖师队都不友好。

　　第一天才刚刚熟悉了气候和地形，没想到第二天就要与人对峙。

　　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贼像是专门冲着“苏”字旗来的。既不在路上放障碍物提示，也不与她们对话，直接从林子里钻出来。

　　叶青青见喊“合吾”不管用，惊道，“小姐，他们也太没规矩了！”

　　“保护好货物！”苏静霜拾起藏在布下的长枪，对着敌人刺过去。

　　既然来者没规矩，那就别怪她了！

　　可这帮人的行动与其说攻击，更像是试探，真到拼命的时候，反而逃走了。

　　女眷们虽然嘴上咒骂着贼人不受规矩，搞突袭，心里却默默后怕。倘若他们趁夜打劫，那就大事不好了。

　　苏静霜想到了这一层，为了安抚大家，她临时提出“轮流值班”的要求。值班的人无须直接加入战斗，把大家喊醒就好。

　　洛灵第一次目睹苏静霜制敌的枪法，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对她动手——苏静霜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另外令她不得不佩服的是，苏静霜初次走镖遇到劫匪竟还能保持镇定，有条不紊的给大家安排轮值。

　　如果她之前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还大病过一场，倒叫人好奇，她这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了。

　　遇袭的种种，洛灵到了驿站便传信给应渊，好让他提早准备，尽快想出对付她们的办法。走镖无法准确判定行程，面对着手里有去无回的信，洛灵深深的叹了口气。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客栈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客房爆满，只剩最后几间，算下来她们要三人一间房才行。

　　萧云争心下犯难，倒是苏静霜大大方方，“云歌，今晚你跟我和青青一间怎么样？”

　　要说保护她，萧云争在所不辞。但是眼下不管是洗澡还是如厕都很不便，他犹豫了几秒便遗憾的笑道，“最近睡觉总觉得热，要醒几个来回喝茶走动，怕是会吵到你们，我和店老板说说，去柴房睡吧。”

　　“那怎么行？”苏静霜脱口而出，云歌的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让她睡柴房简直是暴殄天物！

　　叶青青远处瞧着这两人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主动凑过来，“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云争只得面露愧色又重复一遍，谁知叶青青爽快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睡觉是浅些，小姐那可是从小听着鞭炮声都能睡稳的。我去洛灵她们那间大通铺吧，她们刚刚去看了好像还挺宽敞，小姐你要来吗？”

　　苏静霜没想到在睡觉这件事上，原主倒是难得的和自己保持一致。

　　再看云歌，虽然面上泛红，但至少不提睡柴房了，便安下心来，对着青青说，“再过去一个恐怕就挤了，那你去洛灵那屋吧，难得有客栈住，我们都好好休息。”

　　萧云争心下无奈，既然睡在一间房逃不开，只得想方设法别漏馅了。

　　客栈老板眼明心亮，看出苏静霜的当家身份，又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便主动领她去了所剩无几的客房中唯一的豪华间。

　　看见客房半透屏风后的泡澡木桶，萧云争扶住墙才没有昏过去。这一个小动作令替他们搬行李送进屋的客栈老板对苏静霜打趣道，“另一位小姐好像是乏了，这时候泡澡有益于睡眠，苏镖头如果想要皂荚或是艾草，尽管吩咐，小的差人给您送上来。”

　　苏静霜立即看向云歌，想听听她的意见，而云歌只是温柔道，“木桶不宜混用，我就不洗了，静霜你来定就好。”

　　苏静霜知道云歌好谦让，于是笑着嘱咐老板，“你说的两样各来一些，另外给我一把干净的猪鬃刷。我洗好后，你们再换水上来。”

　　客人洗两次澡，足以让老板多挣出一笔单人房钱。老板立刻鞠躬作揖，不愧是女子镖师，讲卫生，出钱也大方！

　　老板哈着腰离开了，萧云争内心已经石化。那半透不透的屏风，对男子而言，与其说是看女子泡澡的妨碍，不如说增添了诱惑。

　　他的笑容愈发牵强，他还没见过女子赤身，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番场面，于是决心在苏静霜洗的时候全程闭眼。

　　萧云争信得过自己的人品，可是在苏静霜眼里，他也是女儿身。两人之间没有回避的必要，要是她真的当着自己的面的很随意的走动更衣，他一直闭着眼，很可能引起她的怀疑……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坐在床上踌躇时，苏静霜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我看你在镖局时没跟她们去池子里混浴过，是不是曾经习惯了一个人洗？”

　　面对递到面前的台阶，萧云争毫不犹豫的接道，“嗯，夫君家在败落前条件允许，虽说都是女子，去混浴池总觉得难为情些。”

　　苏静霜点了点头，“云歌，我看你的举手投足，想必在出嫁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如今同我们走镖，真是辛苦了。”

　　苏静霜的宽慰让萧云争愣了愣，他行走江湖已有时日，还没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不免心中一暖，“不辛苦，有福远镖局收留是我之幸。”

　　门外，店小二们抬着水，脚步声很是沉重。苏静霜主动为他们打开门栓。他们也是麻利的性子，知道和女客人保持距离，倒了水，放下苏静霜要的东西便走了。

　　听了云歌的话，苏静霜便主动在准备泡澡时与她隔了屏风，方才脱下衣服，伸手入水，发现温度刚好，便整个身子探进其中。

　　还记得在华国女子武术队训练时，她和队员们习惯了回家前先去公共澡堂洗个澡。那里有许多隔间，隔着墙，还有门帘。环境很卫生，灯光也明亮。

　　如今没了白炽灯，也没有周围人聊天说笑。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在烛火摇曳的氛围中泡澡，水温刚刚好，甚是惬意，苏静霜不由得泛起睡意来。

　　萧云争早就合了眼，可没了视觉，水声变得更加清晰。

　　他不得不睁开眼，却因为床位在屏风的侧面，正好看见木桶对面的窗外有个庞大的黑影。

　　“静霜小心！”他喊出声的瞬间，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冲过去。

　　刺客听到屋内的声音，即刻动手。苏静霜则是整个人蜷缩着扎进水里。暗箭刺穿了屏风的织布，位置刚好是前一秒她的头所在的高度。

　　萧云争猛地打开窗，可还是晚了一步，除了窗纸上穿破的小孔，人早已不见。

　　苏静霜憋气到极限，从水中探出头，刚好和关完窗回头的萧云争四目相对。

　　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面颊的水如瀑布般滑落，双眼迷蒙着，嘴唇微张。萧云争僵在原地，云山雾绕的蒸汽下，他不知自己怎么能那么清楚的看见她雪白的肩上那一对棱角分明的锁骨。

　　保持平稳的呼吸居然这么艰难，萧云争别开头，但越是想要忘记，面前人出水芙蓉的模样便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苏静霜罕见的叹了口气，“怎么感觉有人是冲我来的......”

　　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止是劫镖。不然没必要在有人看护货物的客栈下手，更不该深夜偷袭她本人。

　　萧云争无言，速速退到屏风后，拾起那把箭头发紫的短箭，是吹箭筒内的暗器，淬了毒的。

　　除了冲着密信来的人，他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想要人命。

　　因为他被苏静霜所救，加入女子镖师队。他们把苏静霜当成他的同伙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没有她，这淬毒暗箭本是冲着他来的。

　　“云歌？”

　　等他反应过来，苏静霜已经换好寝衣站在他身旁。她注意到了箭尖异色，但仍然平和，淡淡道，“看样子有人要取我性命。”

　　高收益果然要高风险才能换。遇到劫匪在她意料之中，但是连住店都不安全则在意料之外。

　　“静霜，我今晚不洗了。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她是送物资的镖头，但更是他的恩人，也是在他最脆弱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考虑他需求的人。

　　看中她武艺的人，会很容易忽略她本是个娇瘦的少女。烛火映照着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苏静霜难得没有拒绝。

　　她沉默的坐在床上平复了半晌，还没有从刚刚险些殒命的偷袭中完全回过神来。

　　萧云争也没有打扰她，过了一会儿，苏静霜轻声道，“今晚你来，明晚由我来，你乏了随时叫我。”

　　他安静的望着她平躺在床上，不久便沉入梦乡。回想着自己来到福远镖局的种种，竟觉得宫廷生活恍若隔世。

　　在他享受奢华的那些日子，又有多少老百姓和苏静霜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仍坚定的守卫着自己的家园？

　　而只要他在这里，密信在这里，她就有丧命的风险。对于那些梁国人而言，密信的价值远高于物资，他究竟还要不要留在福远镖局？

　　虽然能助他保全自己，却连累了众女子。最重要的是，苏静霜命悬一线，可她却对真相浑然不知。

　　萧云争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近苏静霜的床，看着安睡的她微微蹙眉，不知在做什么惊险的梦，忍不住伸出手，极轻的抚平了她的眉间。

　　女孩有一瞬的困惑，但面色很快恢复平静。

　　萧云争思虑再三，最终下楼找店家要来纸笔，写下寥寥数语，搁在苏静霜床头。待到天色见明，他便悄然离去。

　　难得睡到自然醒，房里分外安静。苏静霜缓缓睁开眼，没见到云歌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看漏了，揉了揉眼睛才直起身。

　　轻唤云歌的名字没人回应，准备下床才瞧见床头留下的纸条：静霜姑娘的恩情云歌永世不忘。待你读到这里，我已离开多时。若有缘分，洪关再见。

　　既然她要去洪关，为何不与她们同行？

　　苏静霜左思右想，自认为走镖以来，环境没有一日比在客栈更好，虽然她们频频遇袭，但都化险为夷。最难的日子，云歌都挺过来了。唯有昨夜遇刺，是直接冲着她苏静霜来的，云歌才离开。

　　照理说，即便是新成立的镖局，走镖也不至于遇袭频繁到和她们一样，这一点苏静霜早有怀疑，但本以为是因为天价订单令人觉得她们运送的货物贵重。

　　但如今有人冲着她来，就说明和货物无关。莫非……是云歌有要事在身，怕拖累女子镖师队，才先一步离开？

　　待镖师队其他成员在客栈大厅内整装待发，却收到苏静霜深夜遇袭和云歌出走的消息，一时间对云歌的评价形成两派。

　　“小姐，云歌话不多，但温柔细心，我觉得遇袭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她肯定有难言之隐才走了的。”

　　叶青青始终坚信，云歌不是坏人。

　　洛灵则站在更加理性的角度剖析，虽然目的是为了瓦解女子镖师队内部的信任，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说辞有理有据，“静霜小姐，云歌离开，说明她一开始对您就有所隐瞒。既然她不坦诚了这么久，如今目的地又是洪关，很有可能是梁国派来的卧底。”

　　苏静霜并未透露，昨夜是云歌提醒她有刺客，才保住了命，目的就是想听听女子镖师队的想法，洛灵所说的“云歌是卧底”这个观点，自然被她置若罔闻。

　　“你们继续向前，青青来带队。我们在下一个驿站见。”面对众人吃惊的目光，苏静霜坚定的说道，“云歌是我们女子镖师队的一员，我们有义务保障同伴的安全，洪关路险，她一个人我不放心。等我见到她了，自会问她对我们有没有隐瞒。”

　　“小姐，我们支持您的决定！”叶青青首先起身回应，众人因她带头，也跟着站起。

　　有人问道，“小姐，如果下一个驿站我们没碰到怎么办？”

　　“那你们就在那里等我一日，如果我没有出现，就留张字条，继续前往下一个驿站。相信我，我会带着云歌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