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河》叨叨姐

61、河豚鱼

　　叶萍家。祁可欣在外屋洗衣服。叶萍低着头走了进来。
　　“萍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求今天要到生产队干活吗？”祁可欣停下手问女儿。
　　“不去了！”叶萍怏怏不乐地说道。
　　“怎么不去了呢，那你回师训班怎么跟人家说呀？”祁可欣担心地问道。
　　叶萍头也不抬径直向屋子里走去，坐在炕沿上沉思着。祁可欣湿着两只手走了进来。叶萍仍坐在炕沿上沉思着。
　　“你到生产队去了吗？是不是去晚了人家都下地了？那也得让人家知道你去了，你怎么的也得让人家看见你呀！”
　　叶萍仍低着头沉思着，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
　　“萍儿，你怎么啦，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祁可欣走到叶萍的面前，大声地问道。
　　“哦，什么？你说什么了，妈？”叶萍一愣，这才缓过神儿来。
　　“你怎么啦？在想什么呢？”
　　“妈，你猜我刚才看见谁啦？”
　　“看见谁啦？”
　　“我看见省城里来的老夏家的孩子了！”
　　“别提他家！”祁可欣转身就向外屋走去。
　　“怎么啦？妈！”叶萍起身撵到外屋问母亲。
　　“不怎么的，我不愿意提他家人。那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家！”祁可欣继续坐下来洗着衣服。
　　“不会吧，妈！怎么啦？”叶萍蹲在祁可欣旁边，看着母亲的脸儿问道。
　　“行了，咱不说他家了。”祁可欣停下手，看着叶萍的脸儿，“我问你，人家让你回来参加劳动，你不到生产队去干活，回去怎么交待呀？”
　　“没事儿！”叶萍站了起来，“一个星期呢，耽误一两天的没事儿。反正培训班也不能来生产队调查，鉴定书是我战大伯给开，他不写我旷工就行呗！”
　　“萍儿，那样不好吧？”
　　“妈！我战大伯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的！”
　　“萍儿，以后不许这么说话，别总不把自己当外人，咱们就是外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外人！”
　　祁可欣放下手里洗的衣服，转身走了出去。叶萍撵了出去。
　　祁可欣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抹着眼泪。
　　“妈，你怎么啦？”叶萍单腿跪在地上，看着母亲的脸儿吃惊地问道。
　　“萍儿，没事儿。”祁可欣用手背抹掉眼泪，“妈没事儿，是刚才胰子沫弄到眼睛里去了！”
　　“妈，你怎么又在家里洗衣服，多费事儿呀，还得挑水回来。到河套子里洗多好！妈，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见到人呀？那你到生产队出工，不是也得见人吗？”叶萍摇着母亲的膝盖，“妈，我都当老师了，你别再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好不好啊？妈！”
　　“嗯。”祁可欣又用手背去擦着眼睛。
　　“妈，你别碰眼睛，你再弄，又进去胰子沫了。来，我给你擦！”
　　“好啦，好啦。”祁可欣站了起来，“我去把那两件衣服净出来，咱们做饭吃。下午，妈跟你一起到生产队去干活。你当上这个教师不容易，张代国现在还眼红呢。咱们娘俩命苦，要是你爸爸还活着……嗨，不说了，说这些干啥！以后，咱就把这个教师干好了。妈以后可就指望着你了！”
　　“嗯，妈，我知道了。”叶萍也站了起来，“妈，你去做饭吧，这两件衣服都洗好了吧，我来净！”
　　夏家里屋。若春、若夏、若秋、冰冰和雪雪都在炕上，翻看着若春带回来的画报，阳阳也在炕上听哥哥和姐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若冬急匆匆从外屋进来，爬到炕上在冰冰和雪雪的耳朵上耳语着。两个小双子骨碌碌就往炕外爬，急忙下地，鞋也没穿，就向外屋跑着。
　　外屋，夏世纯拎着高级的保鲜箱已经跨出了门槛。两个小双子跑过去，一面一个拽住夏世纯的胳膊。
　　“爸爸！爸爸！不许送人，我要吃鱼！我要吃鱼嘛！”两个人拽着夏世纯的胳膊不放手。
　　“冰冰雪雪最懂事儿了，那鱼不好吃，咱们不吃了，让爸爸去送人！”项淑贤上前拽住两个小双子说道。
　　“不嘛！不嘛！就不嘛！那鱼好吃，我们要吃鱼！”冰冰和雪雪不松手，使劲拽着夏世纯的胳膊。
　　“要不，咱就不送人了，给孩子们吃了吧！”夏世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项淑贤。
　　“自己吃不吃的能怎么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还是送给战队长家吧。咱不是欠着人家的人情吗，人家送给咱现成的地，还大敬意地分给咱家小猪崽。那小猪崽可以分给咱家，也可以不分给咱们家。河豚鱼是高贵的东西，山沟子里的人这辈子也见不着，还是给战队长送去吧，平时咱也没什么可送给人家的！”项淑贤坚持道，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夏世纯。
　　两个小双子看着若冬，若冬背着父母，给两个小双子递眼色，做出哭的样子。两个小双子拽着夏世纯不松手，坐在地上就开始咧着嘴大哭，干打雷不打雨，只有声音，没有眼泪。
　　“不送了，不送了，咱们自己吃，真是的，就权当宁厅长根本就没送给咱们鱼。她不送给咱家鱼，咱拿什么送人，对不对闺女？”夏世纯转身回来，将高级保鲜箱放在了灶台上。
　　“噢，噢，不送人了，不送人了，吃鱼喽，吃鱼喽！”两个小双子立刻就拍着手笑着，跳着。
　　“好啦，好啦！都进屋吧，咱不送人了，自己吃！”项淑贤往屋子外推两个小双子，“若冬，把两个小双子领到外面去洗洗脸！”
　　若冬和两个小双子来到外面。若冬用盆打水，看着两个小双子洗脸。项淑贤关上了门，拽了夏世纯一把，两个人用身体挡着在弄箱子。若冬和两个小双子洗完脸进了屋子里，看到锅台上放着一个小盆，小盆里有两条身上有好看花纹的河豚鱼。
　　“妈，怎么就两条鱼呀？”若冬失望地看着那两条鱼问项淑贤。
　　“先到屋里，给她俩擦擦脸！”项淑贤向屋子里推着若冬。
　　若冬拽着两个小双子进了里屋。项淑贤推了一把夏世纯，夏世纯拎着箱子走了出去。
　　“妈，怎么就两条鱼？”若冬又从里屋里跑了出来，奇怪地问项淑贤。
　　“嗯，珍贵，什么叫珍贵，物以稀为贵。多了，还不叫珍贵了呢！”
　　若冬伸手要摸鱼。
　　“不许动！”项淑贤打了一下若冬的手。
　　“我就摸摸嘛，这鱼可真好看！”若冬欣喜地看着盆里的两条鱼。
　　“这鱼好看是吧？可是，它有毒，剧毒！小孩子不能随便动的。”项淑贤认真地对若冬说道。
　　“有毒？那还能吃呀？”若冬吃惊地看着项淑贤。
　　“它的毒是在血液和内脏里，只要清除干净了，就没事儿了，它的肉是没有毒的。每年厅里聚餐，都少不了这个河豚鱼，都是你爸爸帮着处理的，就你爸爸懂！”
　　“我爸爸可真厉害！那为什么就我爸爸懂呢？”若冬好奇地问道。
　　“嗯，那是日本人在的时候，他们最爱吃这河豚鱼了。每次他们到咱们家来做客，都拿着这个河豚鱼，教你爸爸怎么处理，怎么烹饪。所以呀，整个纺织厅，就你爸爸会处理河豚鱼！”
　　“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那时你还没来咱们家呢！
　　“日本人可真好，给咱们这么好的鱼呀！”
　　“哼，他们才不吃亏呢！每次来，我都包饺子给他们吃，吃完了还不满足，跟你爸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你爸爸就让我把剩下的饺子全部给他们拿走。我问你爸他们说什么，你爸爸说，他们先是夸饺子好吃，但他们不会做，他们的老婆孩子最喜欢吃饺子了！那是什么意思呀？你爸爸就把剩下的饺子全部给他们拿走了。”
　　若冬认真听母亲说着。
　　夏世纯拎着箱子在山路上走着。他左右看了看，放下箱子，脱掉外衣，包在箱子上，抱着箱子继续快速走着。
　　战队长家。战队长叼着烟袋，低着头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战勇在炕上数着玻璃球，战妻坐炕上缝衣服。夏世纯抱着衣服包走了进来。
　　“你这是？”战队长有些吃惊地指着夏世纯。
　　“我两个儿子刚从省城带回来的！”夏世纯把衣服放到炕上打开，露出了高级精美的小箱子。
　　“什么东西这是？”战队长抻着脖子看着精美的小箱子。
　　“哎呀，这可是点好东西呀！这个箱子，是法国货，是我们厅长的丈夫在法国带回来的，是保鲜箱，新鲜的东西放在里面好几天都不会变质！来，战勇，你去拿个盆来。这里面是河豚鱼！”
　　战勇起身到外屋拿了个盆放到炕上。夏世纯打开箱子，从里面往外拿河豚鱼，一共拿出来八条。战队长背着手，眨巴眼睛沉思着。
　　“哎呀，这是什么鱼？咱这河沟里可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俊的鱼！”战妻欣喜地看着身上有花纹的漂亮的河豚鱼。
　　“停，停，停！”战队长走过来，翻弄着眼皮，把住了夏世纯的手，“你说清楚了，你给我这么高贵的玩意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点高贵的东西，咱这山沟子里见不着，这可是我们厅长特意让孩子拿回来的。是顶好的东西！”
　　“我知道是好玩意儿，你不说清楚了，我不敢收！”
　　“哎呀，战队长，我就给你点鱼吃，这有什么可说清楚的！”
　　“不对，你是不是拿它来顶那块地和小猪崽儿。你还是不想接这个会计，对不对？”
　　战队长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夏世纯，情急之下，他把送现成的地和小猪崽的目的全部都给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