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毛毛帽

2、佐歌②

　　稍远处，倚在吧台的两位女士正在谈话。
　　“刚才晚到的那个女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好像一直在看她。”蓝色连衣裙的姐姐轻声问。
　　“她好像有点摸不清状况，应该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第一次过来应聘相关工作。”西装女士说罢小啜一口马丁尼，微微一笑，“她让我想起了自己以前刚入行的时候。”
　　“不过那女孩真的好美啊，刚才离近了说话的时候我都被迷住了。”
　　“嗯，是张很有味道的脸。”
　　聚光灯会偏爱她的，女人心想。这少女身上有种吸引人视线的特质，聚光灯会将它加倍放大。她放下马丁尼酒杯，在小本子上记下一笔，然后离开吧台，开始游移在餐厅内的各张桌椅之间，观察众人在灯光下的脸庞，十分钟过后又去跟拍照的摄影师沟通，看成片效果。大概半小时后，她宣告首轮面试结束。
　　“好，大家辛苦了，麻烦都坐下休息一会。”
　　说罢她转身去跟灯光师和摄影师们小声讨论起来，边讨论边整理笔记。蓝色连衣裙的姐姐端着托盘，努力给每桌送上一杯水——这导致托盘上边足足有十几杯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送餐技术并不熟练，她似乎在努力保持平衡，杯中的水不断地摇晃，略显颤巍。佐歌看着那即将倒塌的雷峰塔，提出要上前帮忙，对方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
　　穿蓝色连衣裙的姐姐莞尔一笑，笑容甜得能够淹死糖罐里的蚂蚁。佐歌开始觉得一个人能这样无来由地散发亲和感也算是项相当了不得的才能，而这也使得她的内疚感更重了——这真的不是搞错了什么吗？自己好歹是来面试服务生的吧，就这样坐着没有帮上半点忙真的好吗？正当她下定决心去问下具体情况时，黑色西装的女士整理好了笔记。
　　对方朗声宣布结果：“各位面试者辛苦了，第一轮面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请听到桌面号码的面试者留下。”
　　有十个号码被报出，佐歌发现自己桌面上的数字赫然在列。
　　“其他面试者，很感谢你们今天前来应聘。进入下一轮的面试者，请跟我来楼上的练习室。”
　　餐厅的走廊位置有架客梯，按钮显示共有六楼，被按下的则是三层。攀升过后不到二十秒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门外是一段幽暗漆黑的走道，尽头有一盏指引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除此以外走廊内别无他物，几个房间大门紧闭，没有灯光透出。空气中一阵扬尘的气味。
　　眼前景象实在没法给佐歌留下什么好印象，加上前面莫名其妙的招聘流程，她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某种骗局。她暗自打开唯信发送了定位给舍友，就在这时众人穿过了走道，推开了尽头的防火门，进到了一个有着舞台灯光设备的开阔厅堂，光源聚焦到了室内的中央位置——那俨然是一个走秀用的小型T台。
　　“第二轮面试的考查内容是台步。各位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到时我们的三位面试官会过来给各位打分。”
　　“台步？”佐歌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有什么问题吗？模特考查台步，应该不是特别奇怪的事吧？”
　　“模特？”
　　“对呀，”西装女士环顾四周，“大家过来，不就是为了面试我们这边模特工作室的吗？”
　　这下子佐歌明白了，刚才楼下的俊男美女们全都是过来面试的模特，而面试内容则是一场餐厅主题的情景测试！
　　“我其实是过来……”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打断了佐歌的叙述——“啊！刚才马路上遇到的妹妹！”
　　声音从室内的另一角传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有三人刚从大厅的另一边推门进入，佐歌认出了他们——正是刚才路上遇见的那三个模特。
　　“你改变主意啦？”长发男子掩盖不住话语里的喜悦。
　　“没有啊，我是要到蓝岸餐厅来。”佐歌回答。
　　“但是，蓝岸餐厅，就是我们今天的面试地点。”寸头墨镜男子准确地、一针见血地补充。
　　“但问题是……我是过来做服务生兼职的。”
　　所有人都顿了一下，最后是西装女士率先理解了状况。
　　“也就是说，你兼职的地点的确是蓝岸餐厅，刚不巧工作室也在蓝岸面试，所以将你也加进了应聘队伍里。这么说的话……是我的问题，我的失误。我应该先检查投递简历，核对信息的。”
　　卷发女模特说道：“这不挺好的嘛，一个小小的误会，谁都没有损失。而且既然通过了第一轮，肯定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干脆把第二轮面试也面完好了。”
　　“没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西装女士向佐歌伸出右手，眼眸灼灼生辉，冒散出某种满怀期待的光芒，如此看着佐歌，“我是模特工作室的总监，朱玛茜。”
　　佐歌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你好，我叫刘佐歌。”
　　“佐歌，你不妨上去试试，兼职的事一会由我去楼下说明。刚才下面那位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士才是蓝岸的老板，我会跟她好好解释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提起过，你其实很适合模特这个职业。”
　　“但是……”
　　“不用纠结嘛，先上去试一下，等通过了再来决定也不迟。”那位墨镜寸头男模说道。
　　佐歌听完轻轻一笑，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激将法意味。确实有道理。
　　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工作室众人的提议。
　　于是乎佐歌最后登场，看完了前面所有面试者的台步。她以前看过一个访谈，说是近年来由于市场和品牌观念的变化，模特的T台步伐逐渐倾向平实风格，以便于凸显服装本身，零零、一零年代那种彰显模特个人风格的台步不再被青睐。这一轮看下来也大概印证了这一观点，大家都没有过分强调某些肢体动作或是夸张的身体幅度，只是保持姿态舒展，目视远方，走出展现精神风貌的步伐，剩下的部分交由服饰和模特自身的出色身体硬件来表达。大致的感觉找到之后，佐歌如法炮制。
　　所有环节结束之后总监朱玛茜起身，感谢大家参加面试，说结果会发到各位的邮箱。众人离去，唯独佐歌被留了下来。
　　“上去走了一圈，感受怎么样，佐歌妹妹？是不是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卷发女模特笑着问。
　　“跟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紧张，可以很放轻松地投入到里面。”
　　“那么，决定要接下这份工作了吗？”她问。
　　“不是说回去等结果吗？”
　　“因为对几位面试者的评价我们意见还不太一致，仍需讨论，”朱玛茜回望了一眼同事，再作补充说道：“不过我们一致同意，你通过了。”
　　“我没有看走眼，你在T台上的表现非常棒。”女模特补充道。
　　“你刚一上台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没夸张。So gorgeous! Breath-taking！”金发男子尖叫起来。
　　“那么，你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工作室呢？”朱玛茜温和地追问。
　　“这个决定马上就得做出来吗？”
　　“不必是今天，但是最晚得在明天给出答复，不然就是对其他应聘者的不公平。”
　　对方递来一张名片，佐歌收下。名片之上，磨砂质地的蛋壳纸被印上了艺术字体的“白夜”二字，下方是工作室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
　　“如果有意向，请在明天下午两点来这里报到。这栋建筑的三楼，“白夜”模特工作室。跟鸣谣姐——也就是下面蓝岸餐厅的老板——说一声就行，她会给你指路的。有疑问的话直接E-mail我们，邮箱在名片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是个很突兀的问题，但我想直接一点：这一行的报酬如何？”佐歌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
　　“那我也直白点说吧，相比起蓝岸餐厅的服务生要多出不少，至于具体如何会在签合同之前详细聊到。”可能是意识到话语中有某些不妥，她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任何工作的意思，只是用最直白的话语回答你的问题。”
　　“我也没有往那个方面想。社会分工本就决定了不同工种之间会有收入差异，这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总监轻轻点头，感谢对方的理解。
　　“回去考虑一下吧，从我个人私心出发，很希望你能接下工作。别的不说，对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肯定会是份有趣的工作。”说完她拍拍佐歌肩膀，说道：“走吧，我们一起下去跟蓝岸的老板解释。鸣谣她是个很好玩的人，你会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