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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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钰慈有点喝醉了。
他酒量本就不太好。
手攀上眼前人胳膊，揪住卫昶序的衣袖，小声地啜泣。
他们之间隔着一把吉他，卫昶序扶着他肩膀的手动作轻柔。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能算是一个拥抱。
但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
怀里人再次抬头的时候，卫昶序看见宁钰慈红彤彤的鼻尖，和婆娑的泪眼。
他扶了一把身上有些歪掉的吉他，想说些安慰的话。
却被宁钰慈的话音打断了。
他看着宁钰慈伸手，指腹轻轻磨过自己肩膀那片深色的痕迹，很小声地抱歉：“湿掉了，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卫昶序也学着他很小声。
说完，为了转移宁钰慈的注意力让人开心一点，他扭头看看自己肩头，指着那片深色的图案道：“你看，一只小猫。”
“哪里像？”宁钰慈吸吸鼻子，皱起眉头凑近，很认真地端详。
“尾巴，耳朵，身体，”卫昶序一一指给他，“爪子。”
“根本不像。”宁钰慈摇摇头评价道。
“那像什么？”卫昶序好脾气地接受他的反驳，问。
“像，”宁钰慈眯起眼睛比划了一下，“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语气有些沮丧，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想象力在这时候罢工。
卫昶序垂眸看着宁钰慈，嘴角挂起笑。
“那就是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他顺着宁钰慈说。
“但小猫更可爱。”喝了酒的宁钰慈话也变多了，有些絮絮叨叨的，“我又觉得有点像了。”
卫昶序点点头：“好，小猫。”
“你的小猫呢？”宁钰慈抬起头来，看着卫昶序问。
“生病，去喵星了。”卫昶序别开脸，答。
这答案让宁钰慈一下子没说话，沉默后道：“没想过再养一只吗？”
想过吗？
当然是想过的。
卫昶序瞥一眼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前人，感觉到自己脸有些烧了，又把表情藏起来：“未来再说吧。”
“未来，”宁钰慈的眼神迷茫起来，“你打算一直做音乐的，对吗？”
“嗯。”卫昶序毫不犹豫地点头。
“会用写歌赚的钱给小猫买猫粮，对吗？”
“嗯。”
“它会叫什么名字？”
“你觉得呢？”
“我，”宁钰慈想了一下，“如果是我的猫，也许会叫贝斯。”
简单而直白的名字。
卫昶序被逗笑了：“很可爱的名字。”
宁钰慈抿起嘴角：“嗯。”
夜风拂过，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哆嗦。
“冷吗？”卫昶序看着宁钰慈，“进去吧。”
但宁钰慈似乎并不想现在就回到室内。
“你有想过，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做乐队了，下一个贝斯手要找谁吗？”他忽然开口，问道。
卫昶序被突如其来落下的严肃问题砸得一顿。
他向宁钰慈的眼睛看过去，不假思索地回答：“combustion的贝斯手只会是你。”
或许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卫昶序答完，见宁钰慈垂下头沉默了。
良久，才再次开口，像是为了确认一般问：“没有替补？”
卫昶序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好不容易回温些的气氛又沉下来。
“为什么？”宁钰慈问，“贝斯明明是最没存在感的，换成谁应该不会有很大区别。”
“但我只喜欢你弹的贝斯。”卫昶序答。
宁钰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看向卫昶序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他原本还有许多话想问，想说，这一刻却全都堵在胸口。
全都稀释在呼吸中了。
那般笃定的说辞后，看着眼前的人，卫昶序又不安起来。
“你要，退出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宁钰慈垂下眸，答，“但，你应该知道的，我家人管我很严。”
卫昶序：“嗯。”
“我不想退出。”宁钰慈说，“可我怕我不得不退出。”
“他们不支持你做音乐，对吗？”
“嗯。”
“那你每次受伤……是因为被发现了吗？”
“不是，是因为成绩。”
大约是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宁钰慈的呼吸声有些发抖：“他们对我的要求和期望非常高。”
“可你已经很优秀了。”卫昶序的眉毛同心一起紧紧拧着，“分出这么多时间做乐队，成绩也只是在年级前五浮动。”
“但他们不这么觉得。”宁钰慈说，“他们希望我稳稳保持年级第一，高考考到首都去。只要我成绩比上一次考试退步，他们就会吵架，我爸会怪我妈没有把我教好，管好。”
他始终选择尘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此刻便很难关上：“从我记事开始，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是在争吵与拳打脚踢中度过的。”
“我爸是……情绪失控了会动手的那种人。我哥不经常在家，他们闹矛盾从来都是我在中间，拉住要打人的我爸，带走哭得失控的我妈。”
所以宁钰慈的伤，大概都是在父母吵架中被误伤的。
大段自述，自述者说时的语气始终冷漠，没有起伏。
卫昶序却觉得向心力仿佛失控了，随着眼前人的话音，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越来越沉。
“小时候发现我喜欢音乐，把我送去学贝斯的是我妈，”宁钰慈低下头，自顾自继续说着，“说学贝斯没用、影响成绩，要求我停止的是我爸。”
“其实我妈总凶我，逼我，我能理解，因为她总在被我爸逼着失控。”
“他们对我哥就没有这种要求，因为我哥从小成绩就不太好，小学五年级数学就考过不及格。而我总是满分。”
“可我也不是天才啊，”他下巴上又蓄积起泪滴，口吻却是不变的平静，“我只是做事情比较专注认真，只是，完成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为什么换来的不是表扬，而是指责和压力呢？”
“我没考过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的时候，我爸说，‘不要骄傲，继续努力，还没有做到最好’。年级第五的时候，我爸说，‘老子这么辛苦赚钱，你就这样报答我’。”
宁钰慈喝了酒本就昏沉的脑袋，此刻随着起伏的悲伤情绪更加眩晕了，讲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那天我坐在天台，你跑上来找我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拥入怀中。
卫昶序穿的单薄，抱住他时的怀却是温暖的。
吉他不知何时被他放到了一旁。
宁钰慈下巴搁在卫昶序的肩头，眼泪无声地落下，浸湿衣衫。
他嘴里的话语只是顿了顿，没有停：“……我在想，考差了，回去该如何面对那些麻烦呢？我到底为什么考不到年级第一？是不是我小时候也表现得很笨就好了，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他们也不会总是为了我吵不可开交的架。”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卫昶序收紧了胳膊，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怀里人的背，他柔声地安慰，“做到现在这地步，你已经是最最厉害的人了。”
“如果觉得很累，乐队排练你可以不用常来。你需要好好休息。”
“但和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感受到安抚，宁钰慈情绪平复一些，他闷闷道，“只要能来，我不会不来的。排练的时候，和你还有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他垂下眸，鼻梁与额头蹭过对方肩膀：“认识你很高兴，卫昶序。”
“你是我第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从小到大都是。”
“嗯。”卫昶序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凝结成白色的雾，“你也是。”
他沉声道：“——我的贝斯英雄。”
抱着怀里与自己同样十七岁的少年身躯，他们未成熟的骨骼碰撞在一起，苦涩的泪水浇灌肩头长出的枝丫，他几乎迫切地想要成为他的树荫。
可以遮风避雨就好。
可以被他依靠就好。
今年冬天的雪，怎么还没有来呢？
卫昶序想和宁钰慈一起看。
或许此刻他有些明白过来，“爱”是什么了。
在他渴望拥住宁钰慈的那一刻，在他为宁钰慈心碎的那一刻。
那些经历是可悲的。
而“怜悯”是“爱”的最高级。
“英雄有点夸张了。”卫昶序听见宁钰慈小声说。
没有哭腔了。
拥抱在此刻恰到好处地休止。
“不夸张，”卫昶序往后退半步，看着宁钰慈的眼睛，“你是披荆斩棘来到我们身边的，很勇敢也很厉害。”
“combustion有你才完整。”
他们对视。
耳朵都被风吹得泛红，令人难以分辨羞怯。
过了好久，宁钰慈别过脸：“嗯，我们进去吧。”
*
煽情就此结束。
回到客厅，他们无言地整理过后终于睡下，月光从窗外找进来，白晃晃的，把卫昶序沉睡中的脸勾勒得很漂亮。
宁钰慈偷偷地端详了很久。
乐队收到签约的邀请，是好事。
他却因为自己遭遇的麻烦，心中腾起不安。
还失态地又在卫昶序面前哭了。
宁钰慈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被子，听着身旁传来同伴均匀的呼吸声。
他反省自己最近的反常，反省自己哭得太多。
可压抑的情绪在被安慰与释放过后，他却觉得疲惫感都消去好多。
每一次卫昶序都有很好地在他身边，安慰他。
贝斯英雄吗。
宁钰慈想到这里，半张脸都埋进被褥。
最近的这一段时间，他在卫昶序面前展示的尽是些脆弱的东西。
卫昶序却把他当做拯救者。
他仍然觉得是卫昶序夸张了，言重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个称呼确实给了他力量。
他不会轻易放弃热爱的事情的。宁钰慈暗暗下定决心。
眼前的人却在这时忽然翻了身。
宁钰慈一惊，思绪断了，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自己。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偷看的行为被发现，吓得背后都冒出冷汗来。
但卫昶序似乎只是侧过身，与他面对着，呼吸仍然平稳，显然还睡着。
躲在被子里的人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努力平复心情。
宁钰慈抬手摸到自己发热的脸。
空调温度是不是开得太高了一些……？
*
第二日起床，四人整理过后，居宥律开车将他们送到学校上课。
元旦演出在即，作为学习任务紧张的校园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够放松玩闹的活动，每个班级的同学都有些兴奋。
早自习上课之前，教学楼里处处是喧闹声。
经过讨论，卫昶序他们元旦那天表演的歌曲定为《燃烧孤独的骤雨》。
并于放学之前将音源文件交给了学校。
晚会的时间是周四，乐队四人这一周都比较集中地编排了选定的这首歌。
而那天晚上之后，在排练室里时，卫昶序发现自己弹琴时偶尔偷看的目光，渐渐开始会与宁钰慈撞在一起。
他以为是宁钰慈察觉到了，有意开始克制自己。
一晃眼，终于到元旦这天。
全校上下都暗涌着激动。
卫昶序作为报名的节目负责人，中午的时候和许善宜一起去参加了彩排，熟悉了一下场地。
由于宁钰慈情况的特殊性，当时他报名时就没把宁钰慈的名字报上去。
和居宥律一样，宁钰慈是作为“编外人员”存在的。
在老师宣布最后一节课上完，吃完晚饭回教室集合时，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教室外面涌，卫昶序和宁钰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课桌，待人走得差不多后才起身。
“卫昶序。”班长却在这时逆着往教室外走的人流走近，在他们俩面前站定，表情看起来有些忧虑，“老师让我转达一件事。”
“嗯。”卫昶序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班长看着眼前男孩平静的俊脸，莫名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道：“学校那边刚刚发来消息，因为临时增加了一个爱国歌曲的合唱，考虑到晚会总时长，你报名的那个节目——”
“被取消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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