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小事》记忆饼干

24、欺骗

　　周凌坐在机场休息椅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陆向寻自然地坐下了，和周凌隔了一个位置，他身姿挺拔，即便坐着背脊也没弯曲。

　　恩爱又年轻的情侣边离开机场边说聊着天，眼神里的甜蜜能拉丝，一家三口在查攻略，孩子乖巧可爱。

　　周凌和陆向寻同时开口。

　　“我今天情绪有些不好……”

　　“你最近又开始游泳……”

　　几个活泼漂亮的女孩互相簇拥着来到陆向寻面前，隔绝了两人的对视，一个女孩开口：“请问您知道雨旋涡瀑布在哪里吗？”

　　“在隔壁的购物中心，先出航站楼。”陆向寻不带感情但礼貌地回答了她们。

　　一群女孩还不愿意离开，似乎有话没说完，正互相推挤怂恿着对方，陆向寻干脆开口：“不好意思，我朋友……”

　　女孩们的眼神跟随他转向了周凌，一群人又像来时一样互相簇拥着走了，边走边拍打对方，还回身对陆向寻和周凌说抱歉。

　　周凌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有了这个插曲，陆向寻直接坐到周凌旁边，不留间隔。

　　“我今天情绪不好。”周凌说，“所以对你说话的态度也不好。”

　　陆向寻轻笑，他眉眼温润，笑起来极好看，看起来又斯文又有教养：“嗯，我了解了。”

　　“你不用这么紧绷。”

　　“我……”意识到自己又要下意识反驳的周凌止住了话头，“我尽量。”

　　“你刚刚停顿是在思考自己有没有紧绷吗？”陆向寻问。

　　周凌沉默地点了点头，陆向寻又笑了，周凌侧开头，不去看陆向寻的笑颜。

　　“我确实打算开始游泳了。”

　　“想把以前喜欢的爱好捡起来。”周凌认真地说，她又发文：“你怎么知道？”

　　陆向寻如实回答：“我朋友在NUS的游泳馆看见你了。”

　　他看到周凌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耐，“怎么了？你认识他？”

　　“……”周凌对陆向寻的敏锐感到诧异，最终还是如实开口：“那天他和我说了几句话。”

　　陆向寻解释道：“应该是酒吧那晚他见过你，就记住你了。”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周凌问。

　　陆向寻意识到周凌的语气激烈了一些，“他还告诉我了一些和你一起的男孩的情况。”

　　“他是不是说夏羽不稳重，说他粗鲁打架高高在上？”周凌的语气咄咄逼人，“他是不是还说我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你这样猜测是因为你也觉得那个男孩有这些缺点吗？”

　　“你不要反问我，也不要和我讲道理。”周凌心中积了一团火，几天前俞柏舟对她的冒犯在今天才化作实质的愤怒对陆向寻输出，“他有没有这些缺点都和你们没关系。”

　　“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周凌瞪大眼睛，有些呆愣。

　　“我说，你现在喜欢他吗？”陆向寻一字一句地重复，静静地等待周凌回答。

　　良久，周凌所有的压抑和情绪都如火山爆发：“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为什么要在意我和什么样的男生在一起？”

　　“为什么要凌晨来给我送拐杖？为什么要在我受伤的时候表现出那么着急担心的样子？”周凌的语气带着哭腔，“为什么要让我来送虞奶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

　　“我不是已经离你很远了吗？”

　　“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很关心我的邻居哥哥的样子。”

　　周凌手中还拿着冰淇淋碗，她双腿并拢维持着端庄镇定的样子，但没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出口已泣不成声，。

　　“不是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吗？”周凌努力压抑住哭腔，“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明明已经……明明已经想要开始新生活了……”她手中的纸质冰淇淋碗被捏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陆向寻轻轻开口，语气几乎轻得听不见：“是这样吗？”

　　“我的出现给你带了困扰了是吗？”

　　“对啊！”周凌直视着陆向寻的眼睛，像个女战士：“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你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所以你让俞柏舟来羞辱我。”

　　“俞柏舟……他对你说什么了？”在周凌的控诉和慌不择言中，陆向寻只听到了她受的委屈，“是因为俞柏舟你才和我说这样的话的吗？”

　　“俞柏舟说那个男孩不太稳重，大概是看到他打架的原因，还说了些他的背景。”陆向寻平静地说：“我去了解了一下，那个男孩平时很阳光开朗，应该是被惹到了，年轻人，脾气激烈一点也不是坏事。”

　　周凌想，贫穷、咳嗽和喜欢果然是无法控制的，即便她那么自欺欺人，如此用力地忍耐，即便六年没见，只要陆向寻亲近一些，她深埋在内心的喜欢还是会挣脱出来，让她的行为变得怪异，随意干扰她的情绪，控制她的大脑和泪腺。

　　她骗不了自己却可以轻易骗过陆向寻。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周凌的异样情绪的原因，仍在认真地为夏羽解释。

　　“他的家室是很显赫，俞柏舟看问题太片面了，所以觉得你们不合适。”陆向寻用纸巾将周凌眼角的眼泪轻轻擦掉，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一用力周凌就会碎掉，“但是你足够好，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试试。”

　　周凌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你让我试试吗？”

　　“你还这么年轻，应该什么都去试试。”陆向寻手上动作未停，但周凌白净的脸庞上，眼泪越聚越多。

　　“他并没有和我表白。”周凌偏头避开陆向寻的擦拭，“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但我确实挺喜欢他的。”她盯着陆向寻的眼睛说，企图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些破绽，但陆向寻神色未动。

　　周凌像是在示威一般，斜睨着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夏羽的事都告诉我好了。”

　　说来奇怪，她的眼泪止住了。

　　她今天因为送虞奶奶离开，没有化妆，白净的脸发着光，此刻写满了小女孩的傲气。

　　陆向寻刚想开口又被周凌打断，“算了，我自己去问他。”

　　离开机场后周凌拒绝了陆向寻送她回家，直接坐轻轨离开。

　　家门口多了一把遮阳伞，她推门进去，玄关多了一双从外面穿进来的鞋子，她面不改色地换好鞋子，转进客厅，果然沙发上已经坐了她的两名室友。

　　谢如如更瘦了，身体单薄得仿佛风能把她吹走，她靠在沙发上胸前环着抱枕。王潇穿着家居服，头发扎成丸子头，坐在另一个沙发上。

　　见周凌进来两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周凌直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谢如如没忍住开口：“周凌我们一起聊聊吧，我有好消息和你们说。”

　　没有听到周凌的回答，谢如如有些着急，“真的很对不起那天让你受伤了……”

　　“我当时太心急了……”

　　“我只是去换件衣服。”周凌改变了主意，她打断谢如如的话，“如果你想道歉，我不希望是在挽留我的时候。”

　　身后鸦雀无声。

　　换完家居服，周凌才感到舒适和安全。她挑选了王潇和谢如如中间的位置，但离两人都隔了些距离。

　　“周凌……”谢如如一向大小姐作风，强势又任性，难得在清醒状态下低姿态地和周凌说话：“林海要离婚了。”

　　“那你什么打算？”

　　王潇沉默地坐着，眼睛却一直在看谢如如。

　　“林海说，他可能会离职，去面试中东航空。”谢如如脸上的甜蜜无法掩盖，“我想也许我也要离开这里。”

　　“他的前妻在这里，以后我们在一起了，可能会有闲言碎语。”

　　“你的合同还没到期，需要赔付违约金……”周凌提醒。

　　“这个不是问题。”

　　周凌笑了起来，“我忘了，这对你来说确实不是问题。”

　　“不过就是去面试其他航空公司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影响，但没有关系的，我可以克服。”谢如如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女孩，眼里只有她的爱人和她的爱情，并天真地认为爱可以克服万难。

　　“周凌，林海离婚后，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谢如如殷切地和周凌解释，“那样我就不是……我就不是……”

　　“你还是小三。”一直沉默的王潇冷静地开口：“你伤害了林海的妻子，一个无辜的女人。”

　　谢如如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王潇，我……”

　　“他们本来关系就不好的。”

　　“我喜欢了他十年。”

　　“这和你插足了他们的感情没有关系。”好脾气的王潇一改平时的柔和随意，坚持道。

　　周凌看了一眼王潇，她惊讶于王潇的决绝和干脆，两人在此刻达成一致。

　　“你不用在我们这里寻找认同感，也不需要向我们证明你得到了真爱。”周凌说：“我不在乎。”

　　“如果你想辞职，也不需要和我们报告。”

　　“你真的在意我们的话，应该不会一意孤行伤害别人。”周凌表情未变，缓缓道。

　　谢如如又去看王潇，王潇则点头赞同周凌的话，“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得到我们的认同。”

　　“你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了吗？”

　　王潇也感觉到了周凌的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隐藏自己。

　　待周凌和王潇离开客厅，谢如如也开始陷入思考，她不是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了吗，为什么只是在林海告诉她自己要离婚的时候开心了一瞬间，很快便平静下来，直至现在，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被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