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我都在》Moonye

3、夜明

　　这话说得很绝，不管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都直接堵死了她所有妄想。

　　她想要的，会不惜一切去得到。即使是要无限放低自己，要耗费十几年的光阴。
　　黄瑶也都无所谓。

　　“没有，我就是那个意思，”她稳了稳情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虎叔，以后我不会操心这些大人的事情了。”

　　但她不能像个莽夫一样，毫无章法。对方如果没这份心思，那她的试探靠近都成了骚扰。
　　想要融入他的世界，想要靠近他，但更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从而疏远自己。

　　黄瑶没再吭声，沉默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粉。

　　虎叔开的还是昨天那辆车。比日常路上她见到的其他轿车略大些，通体都是黑色的。家里这样的车太多，她平时很少细看，前几天遇到徐青焰，想起他艳羡的目光。

　　黄瑶仔细看了圈，觉得确实不错。
　　和车主人的气质很搭，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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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京海街边霓虹闪烁，绿化带里几丛灌木，也缠上了一圈圈的灯带，绚烂夺目。黄瑶头靠在座椅靠背上，盯着车窗发呆。

　　唐小虎的影子虚映在上面，她用目光一寸寸临摹。

　　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指尖划过车窗上虎叔侧脸的轮廓，边缘几处与窗外的夜色模糊在了一起。

　　就在她看得入神之际。
　　车窗突然降了下来，晚风灌进车内。黄瑶愣了下，抬起胳膊，确认自己没一不小心按到车窗按钮。

　　她扭过头，瞪了眼毫无察觉的唐小虎。

　　?
　　影子都不让看？
　　这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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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十几分钟后，车停稳在高家别墅前。
　　别墅一楼灯火通明，二楼一两个房间亮着灯。小声道了句谢，黄瑶走出了车内。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寒风，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伸手，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

　　碰到不熟悉的硬皮革面料，她才察觉到身上这件不属于她的外套，被她穿了出来。

　　想起衣服的主人，黄瑶顺势回头望了眼。
　　虎叔的车还停在那，副驾驶的车窗也还开着。通过敞着的窗，她眯了眯眼，看清了车内的景象，空无一人。

　　车在，人却不在。黄瑶觉得疑惑，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脱离了视野盲区。
　　驾驶座外，车的前左转灯处，似乎站着个人影，半个身子倚靠在车上。

　　她能看见的画面有限，又是背对着。

　　只是下一秒，白色的烟雾从车后升腾起。

　　唐小虎在抽烟。

　　-

　　整理好情绪后，她才推门走了进去。
　　高启强在厨房里，听到开门声，他走出来，招呼黄瑶。

　　“瑶瑶回来啦？”他脱掉了白天应酬穿的西装，穿着睡衣，系着围裙，“吃过饭了吗？我在煮面，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爸，我在外面吃过了。”

　　“不用再来点？”高启强说，“我下了挺多的。”

　　黄瑶没好意思再推辞，索性应了下来。

　　几分钟后，高启强端上来两碗面，随后打开了扇窗户，将面放到窗边，好凉得更快些。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没打到车吗？”等待的功夫，高启强似是无意地问了句，“而且，我刚刚好像看到是小虎送你回来的？”

　　黄瑶没隐瞒：“我在咖啡店写作业，写得晚了，正好碰到虎叔，他就送我回来了。”

　　“怎么去那么远的咖啡店？”高启强面上带着和蔼的笑，“还是……”

　　“老高。”他话没说完，被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陈书婷打断，“面要凉了吧。”

　　高启强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我都忘了这茬了。”

　　话题就此被揭过。
　　扒完碗里的几根面条，黄瑶很识时务地找了个借口溜回了房间。

　　餐厅里只剩陈书婷和高启强。

　　陈书婷的怨气也终于发泄了出来，她一直不明白，高启强为什么会执着于试探一个甚至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孩子。

　　“她当年才多大，怎么会知道老默去世的真相，高启强，你有必要这样提防着一个孩子吗？”
　　“你想把她培养成接班人，又这样处处提防着她，高启强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得确保她没有这个野心，我们高家的家业，不能让别人夺了去。我不能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陈泰。”
　　“婷婷，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公司总得有人继承，这个人也不能是晓晨。”

　　提到高晓晨，陈书婷止住了话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高家的产业总得有人继承。而那个人不能是高晓晨。
　　陈金默的死，让她一直对黄瑶心怀有愧疚，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也有了几分感情。

　　但牵扯到整个高家的利益，她就不得不在其中做出抉择。就像十几年前，明知道将黄瑶带在身边是要利用她作为人质来威胁老默但为了高家的大局，陈书婷还是只能这么做。
　　杯子在地上炸开成碎片，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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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高家的第二晚，黄瑶依旧还没适应。晚上又吃得太撑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小时，还没睡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过了零点。
　　第三天了。

　　左右也是睡不着，她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楼下倒杯水喝，走到过道时，听见了楼下传来的谈话声。
　　高启强的声音，像在谈论生意上的事。黄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循着声源瞥过去了一眼。
　　这一眼，就没能再挪开。

　　她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换了件深绿的西装外套。站在高启强旁边，微微弓着身子。
　　等高启强说完，他才开始汇报。

　　“……现在是沙海那边的人一直在想办法截胡……这个项目，现在主要还是看上层领导那边。”
　　黄瑶趴在了二楼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听起了他们的讨论。

　　过了会儿，唐小虎汇报完了情况。

　　“好，我知道了。”高启强坐回了沙发上，捏了下眉心，“联系一下领导，明天看什么时间能约个饭局聊聊。”

　　唐小虎应了声好，就要离开，还没走到门口，高启强突然又开口。
　　叫了声她的名字。

　　视线却依旧平视着，没落到楼上的黄瑶身上。

　　“瑶瑶今晚坐你的车回来的？”
　　还是在跟唐小虎说话。

　　唐小虎神色愣了瞬，但很快反应过来。
　　“我下班时刚好看见她，她在咖啡店学到了打烊，我看天有点晚到，怕她不好打车。”他没隐瞒，实话实说，“就把她送了回来。”

　　倒是和黄瑶的说辞一样。

　　高启强眼底的怀疑褪了几分，招了招手:“行了，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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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只剩高启强一人，黄瑶也没了趴在栏杆上受冻的兴致。
　　她转身，走回了房间。

　　高启强对她不信任，在黄瑶这不算是什么秘密。去年那三个月，唐小虎对她所有的靠近关照，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都只是刻意为之，也是高启强试探的一环。

　　她躺到了床上，昨天本就没睡好，又在咖啡厅里高度集中精神学习了一整天。
　　腰背下是一片柔软，困意后知后觉涌上来。

　　梦与现实的分界在困倦中变得模糊，在一片迷乱中，她一点点坠进了去年夏季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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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夏天。

　　强盛集团承包了一个外省的项目，高启强对此很是重视，将公司二把手唐小虎派到了外地，紧盯着项目进度。
　　恰好就是黄瑶在读大学的H市。

　　黄瑶好奇他作为项目经理，居然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唐小虎是四月份来的，整个四五月，她所有的课余时间，大部分都和唐小虎待在一起。

　　不同于现在他的冷漠，不近人情，黄瑶也并不知道一切都源于算计。

　　风趣温柔，不过分的要求通通满足，过分的要求在犹豫后心软答应。
　　这样的陪伴下，唐小虎一点点在她心里占据。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感，黄瑶第一次读懂了“喜欢”的奥义。

　　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信任他。

　　所以在生日那晚，她没忍住向他吐露了心声。

　　6月1日是黄瑶身份证上的生日，但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黄翠翠把她抱到乡下姥姥家时，她已经有几个月大了，没上户也没办准生证。
　　姥姥带她去上户时，工作人员凭借着仅有的信息推测出，黄瑶大概出生在六月。
　　生日由次定为六月一。

　　虎叔带着蛋糕来找她时，黄瑶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后来才想起，

　　高启强跟她说，陈金默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但她知道不是。
　　也知道，陈金默死去的那晚，唐小虎是强盛集团这边唯一的在场者。

　　她真的想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未知的一切犹如梦魇般，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搅得她不得安宁。

　　黄瑶记得自己说，我喝酒是一定会断片的。
　　所以就当是今日寿星的限定心愿。

　　唐小虎最后还是心软妥协了，向她讲起了当晚的事。
　　虽然残忍，但也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把她放到床上，掖好被子，唐小虎接到了一个电话。

　　此时的黄瑶并没有完全睡着，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清晰听见听筒那边的声音。

　　高启强说:“瑶瑶怎么样。”

　　“挺好的，强哥。”

　　“我是说，我给你的任务。”听筒传出的声音带着点电流，在黑暗里却格外清晰，“小虎，这么多天下来，她该信任你了吧？”
　　“她有跟你问些什么老默的事情吗？”

　　一瞬间，让她全身的血液凝固冻结。手脚冰冷之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切原来都只是高启强的算计。
　　而她就这样落入了圈套。

　　她不但是问了陈金默的事情，还透露出自己知道陈金默死亡真相的消息。

　　而高启强不会容忍任何祸端留在身边。

　　心灰意冷之时，她听见唐小虎开口:

　　“没有，她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