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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大婚 ...

  •   “后来,家中来了位游方术士,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拉着父亲去屋中密谈。”

      那名方士很快就离去了,然而书房的门还紧闭,直到天色也暗下来,父亲方才从屋中走出。

      戚言已经不记得父亲当时的神色,也或许是那日天黑,本就看不大清晰,她只记得父亲扔给她一句话。

      “言儿长大了,及笄之礼便取字为——‘缄’吧。”

      那时她不明其意,也未听懂究竟是哪个“缄”,兴许是包容并重之“兼”,也或许是刚毅果决之“坚”,总之,还未来得及问明,父亲已经走远了。

      然而并没有让她疑问太久,第二日就有仆从搬走了她房中的书简,又来了两位妇人,要教她女工。

      她自然不肯,出了房门去找父亲。

      而她的父亲,却一反过往的和蔼,只冷淡地告诉她,她已长大了,往后不必再看那些百家之说,要学些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家中自会为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预备嫁人吧。

      她才终于知道,父亲为她所取的,原来是“缄”字。

      缄者,束箧也。缄默其声,缄束其行,万不可跳脱出格,为命缚也。

      “而我不服。”她说。

      她几乎要闹翻了天,哪怕所有人告诉她,方士之言是如何精准,那虚无缥缈的天命又是如何不可违。

      她依旧不服。

      她心有凌云志,凭什么要缄默无声?她偏要言。

      要言尽才学,道尽智谋,要看这出于方士之口的命运,在她指掌间翻覆。

      后来……她如此违抗这天命,最终竟然还是应验了。

      “可我还是不服,”她道,“倘若天命不可更改,又何需算命,只为了提前得知命里有劫,而束手以待么?”

      她垂着眼眸,声音低下来:“我那时的确年纪尚轻,选错了人,往后,不会再错了……”

      闵煜沉思一会儿,道:“若看此事前因后果,恐怕那位游方术士才是罪责至深,说他别有用心也不为过。”

      倘若术士测命真正如此精准,怎会看不出她日后所为?若知她日后所为,必知万事起因于他的批命,只要他闭口不言,自然没了以后的万般纷争。

      可他偏要宣之于口,谁知是不是这句批命搅乱了她原本的命数?

      戚言向他望过来,目光一瞬间变得疲惫,配着仍旧稍显苍白的脸,看上去格外虚弱。

      她道:“过去了,不提了。”

      事到如今,争论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

      谁也无法回到往昔,谁也无法挽回曾经的过失。

      戚言这个眼神又让闵煜记挂了整整一天。

      就连谈起都会让她心生疲惫,他要如何令她解开心结呢?

      如此想了许久,他思索着落笔,写了卷信,将竹简封入筒中,交给侍从,叮嘱他快马送给靖王。

      侍从将要退下时,他又将人叫住,问了一句:“眼下几时了?”

      “回君上,已是四更天。”

      那便是丑时了。

      闵煜看向窗外沉沉夜色,他忽然起身道:“取件外衣来,我要去戚府。”

      侍从犹疑道:“君上,这夜已深……”

      虽说已是未婚夫妻,可夜探女官府邸,还要劳烦府中的人起身面君,未免劳碌了些。

      有什么急事等不得天亮的?

      “并不叩门,只是在宅前等着。”国君说着话,已披上了外袍,“明日休沐,可戚相还有事务与我相商,时入深秋,天气已凉下许多,戚相体弱,不忍她在外奔波,还是我去戚府吧。”

      侍从更是不解:“那也不必如此提早……”

      “恐怕明日她也早早出门,届时反倒错过,累她白走一趟,还是早些去吧。”

      “君上何不差人在戚府门前候着,明日戚府门一开,便可为国君传话,免了戚相出门。”

      襄君向外走的步伐微微一顿,他似是想了想,方才道:“我想早些见到她。”

      兴许天下有情人皆是如此,无论每日相处多久,只会觉得相见太晚,分别太早。

      国君向来仁和,也从不折腾仆侍,偶尔发些无伤大雅的小疯小癫,宫人们都万分宽容,没有多劝。

      于是襄国的主君于夜色中来到戚府门前,静静地站至拂晓,又至天明。

      不知过了多久,戚府的门打开了。

      戚言从中走出,一眼看到了他。

      “国君怎么来了?”

      闵煜展颜笑道:“想着你今日大约还要入宫来,深秋天寒,怕你沿途受风,还是我来见你吧。”

      他迈开步伐,慢慢地朝她走去。

      因着站立太久,动作间不免略显僵硬。

      戚言看见了,便问他:“等了多久?怎么不让门房通传一声?”

      到底常年习武,不过两三步的功夫,闵煜的动作很快流畅起来:“也才刚来。”

      戚言一把抓着他的衣袖,果然摸到一手潮气:“衣袍都沾了晨露。”

      还说刚到。

      她松开那幅袖子,又握住他的手,又是果不其然。

      “手也冰凉。”戚言念叨着他,将他的手捂进自己的掌间。

      可惜她向来体弱,手也并不如何暖热,不仅没能让他的手回温,倒是带得自己的手也凉下来。

      “进来烤烤火吧。”她索性牵着他往屋中带。

      戚言一向畏寒,虽是秋日,府中却也早早生了火盆,进了屋子立时暖和起来。

      家中狸奴也喜暖,小小一只蜷在火盆边上,还正瞌睡着。

      听闻人声,勉强眯着眼睛看了眼,见都是熟人,张嘴叫了声就当打完招呼,又闭眼睡去。

      戚言为国君斟了碗热茶,催他喝了,随后才问:“往日不都是我入宫来,今日怎么突发奇想?”

      “只是觉得自己每日安坐宫中,只待你奔波来见,实在失职,所以想着也来戚府主动见你一见。”

      戚言听罢,便笑了:“臣子奏议,觐见主君才是正理,哪有面君是遣人去将国君请到自己府邸的?”

      “可我们除却君臣,还是未婚的夫妻,天底下若是哪对有情人中的男子,似我这样,每日只等着女方来见,怕是要遭人唾骂的。”

      “这如何能一样?”戚言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茶,又给闵煜的茶碗中添满。

      “若是按了常理,未婚夫妻在婚期临近时,是不能见面的,国君也要遵循吗?今日休沐不提,若是例行朝会,是你罢朝,还是我免朝呢?”

      戚言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淡然,闵煜便知道,她不需要这样的体贴。

      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向他席卷而来。

      的确,这样的才是戚言。

      他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或需要更改的,他只是觉得自己依旧与她相隔万里。

      人皆赞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最理想的夫妻之道。

      他们之间甚至不止如此,他们还有君臣相得,有过生死与共。

      可他还是不安。

      汤阳的话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回响,他害怕自己劝不动她,他害怕只凭自己留不下她。

      他甚至午夜梦回时,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血衣长剑下,仓皇到想过戚言与他成亲是否只为了临走前成全他一场。

      他望着戚言苍白而仍显病态的面容,有千千万万句想说,最终却还是咽下了,只是道:“昨日说,还有事务未曾商议完。”

      戚言笑起来,只是失之血色,显得笑容也淡薄,仿佛随时要伴着晨曦而逝:

      “实际并不如何紧急,不过眼看就要大婚,尽管将事情都托付给了傧相,真到临近两日恐怕还是要忙起来,不如先敲定了,免得届时来不及安排。”

      这话实在不假,即便两人如今皆是空身一人,再无父母亲朋,许多礼节一应精简了,又将能托给傧相与礼官的事情都托付了,随着婚期临近,也不得不忙乱起来。

      到了婚典当日,更是从早到晚不得歇。

      直至两人坐到床边,宫人自外间将殿门合拢,将一切喧闹都关在了门外,只余一室静谧。

      房中再无旁人打扰,一贯沉稳持重,哪怕万人瞩目、两军阵前亦能面不改色的襄君,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他窘迫地将手握紧放在膝上,斟酌许久,方才打算开口。

      却先听身边的戚言轻笑一声:“怎么?今日反倒不认识了?”

      襄君循声侧首去看她,恰好撞进她满目的笑意中。

      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戚言平素的装扮向来素雅,一支木钗便将乌发挽起,面上也不施粉黛,有时还带着几分病色,就更显得苍白。

      而今忽着华服盛装,绛唇点朱,眼中星光粲然,美得艳若夏花。

      一时间将闵煜镇住,久久不能动作。

      过了许久,他方才喃喃道:“的确是快要不认识了。”

      他伸出手,万分小心地、试探着将她揽入怀中,好像拥住一场梦。

      直到切切实实地抱住她,闵煜不禁阖上眼,叹了口气。

      是恍若梦中的圆满。

      让他感到再无遗憾了。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完满,直到两人各自卸去衣冠饰物,躺在了床上。

      戚言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她用手撑起头来,看着刚替她掖好被角,正将自己的被子也端端正正盖好,打算就这么闭上眼睛的闵煜。

      她眯起眼睛:“国君,你确定诸侯大婚的最后一步,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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