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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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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很快发现,戚相近来似乎心情不错。
也不用多加打探,稍微一问便能得知,国君前几日新赠了只狸奴给她。
戚相爱极了那只猫儿,时时抱在手里,亲力亲为地照料,恨不能朝会时都给带来。
闵煜起先也十分高兴,暗叹自己投其所好,着实英明。
没几天就渐渐地回过味来,发觉戚相会不会有些太过偏爱那只狸奴,以至于越发没有空闲来搭理他。
……这未免和他预想的有少许出入。
正犹豫着要不要春祭之后邀她一道守岁,一则惊天消息自王畿传来,直接为他递上了一件“要事”。
“天子欲将王姬下嫁于靖王盈,由襄国君主婚。”
天子诏令未拟,消息却已不胫而走。
传信的字签只有短短一句,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可谓不多。
“王姬?哪位王姬?”闵煜真切疑惑。
戚言就着灯烛将字签烧去,晒干的纤薄竹片在铜铸灯台上烧得“噼啪”作响:“王室凋零,还能有哪位王姬?”
自然是由继后带入王室的那位养女,当今天子没有血缘的继妹。
闵煜越加疑惑:“可这位王姬不是嫁与了邬伯?”
当时还引起好一阵议论,皆道王姬深受先后两位天子的爱重,怎么会被下嫁于小国伯爵?
“邬伯已薨,天子不忍继妹寡居一隅,拟再嫁。”
这倒也不是什么有违伦常的大事,谈起来也该说一声邬伯福薄,受不起王姬的贵格。
只是……
“王姬嫁入邬国尚不足一年,天子……未免太心急了。”闵煜轻声道。
不到一年,便迫不及待地将邬国纳入王畿,做得实在不太漂亮。
尽管王室衰微,早已无力约束诸国,可非议天子仍是件忌讳,这话只能关起门来说。
戚言冷哼:“他还望着靖国呢。”
闵煜:“说来更是奇怪,邬国是临近王畿的小国,祖上原本就是由王畿封赏出去,天子盯着还有几分道理。”
他心头的疑窦犹未解开,“可靖国与王畿相隔千里之远,又是强国霸主……”
天子有这雄心,真能吃得下吗?
“且说这计策也并不高明,再一再二,又能迷惑得了谁?”
纵观诸侯,能占一方封地,谁也不是傻子,莫说王室今非昔比,哪怕是从前御极天下之时,诸侯也不是任他宰割的膏肉。
戚言眸光渐冷,听完后唇边挂起一丝冷笑:“谁说图谋一地必须吃下它?赢得一方霸主的支持,就足够保他一世太平了。”
闵煜道:“那便只是联姻?”
“不成,便是联姻,成,便是雪中送炭,助落魄出奔的先靖王夺回君位。”
闵煜心中一惊,他哑然一阵,方才问:“先靖王奕?”
戚言望着他,笑容意味深长。
襄君得了这个反应,便是确信了。
又是靖王奕。
自从邵盈策反靖军攻克都城后,已沦为先靖王的邵奕便一直了无音讯。
谁知再次出现,竟与天子搭上了关系。
“难怪要襄国主婚,”闵煜苦笑,“我既非王室同姓诸侯,又未曾婚配,怎能为王姬主婚?”
原来是邵奕。
这是在向他们挑衅呢。
“既然有了消息,天子诏令怕是也快了,要提前防上一手吗?”闵煜问道。
“不急,”戚言垂眸,望着杯中雾气升腾,“给邵盈递个信,看看靖国作何反应。”
此时最为惶恐的可不是襄国,而该是刚刚坐稳靖王之位的邵盈。
没过两日,靖国派人送来一封急信,扭扭捏捏写了一卷竹简,提炼精要不过一句话——“言儿,救我”!
戚言阅完,沉默良久,才叹了声:“父亲的眼光……”
真是差得可以。
闵煜在心中默默补全,眼中流露笑意。
他将一杯热茶推到戚言手边,问:“戚相预备如何帮他?”
“用得着帮?”
戚言用一种“他是蠢的莫非你也傻了”的目光看着他。
“靖乃万乘大国,找个由头抗命便是,天子难道还真能胁迫他不成?”
王室衰落至此,真要惹急了一方霸主,再次被逼“迁都”的总不会是靖。
闵煜略加思索:“事涉天子,轻易违命,倘有诸侯以‘勤王’为名伐靖,恐怕又生动荡。”
戚言嗓音沉冷:“天子不仁,天下有目共睹,今日谁以‘勤王’之名伐靖,来日风水流转,王命落于他家,介时又当如何?”
闵煜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松下口气,又问:“依戚相所见,靖国要寻个什么样的由头合适呢?”
“这不是现成的么?”戚言唇畔扬起一丝笑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靖王盈尚是靖国公子时,便已定下婚约,此乃先王父辈之遗愿,若相违背,岂非不忠不孝?”
“再说继位交接,几经动荡,他与未婚妻子更是患难与共,一朝得势,却舍弃原配,更是不义。”
“靖王盈若是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辈,便该请罪于先祖,自罪于天下,如此罪人岂能迎娶王姬?”
戚言一番话掷地有声,闵煜坐在案前都快听愣了,差点忘记靖王盈的未婚妻子正是眼前的戚相。
……要求邵盈退婚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闵煜轻咳一声,提醒她:“万一靖王盈将这话当了真……”
又起了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办?
戚言冷笑:“我劝他好自为之。”
襄君望着自家相国那双清泠泠的眼,只觉得那种寒意席卷,浑身发毛的感觉又上来了。
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心中默祝靖王盈头脑清醒些吧。
好在邵盈虽缺了几分应变的急智,曾为一国长公子的素养并不落于人后,之于礼仪孝悌之事,更是熟稔非常。
于是,当王畿的使臣到达靖都下达王命时,他袖掩涕泪,动情地说出一番仁义孝贤之理,直言万不可与王姬婚姻。
文臣簇拥国君左右,闻言尽皆动容。
武将持刀侍立殿前,凝望使臣虎视眈眈。
众军列兵城郭内外,威严庄重,大国气象。
便是再眼瞎,也知晓了靖国先礼后兵的意思。
使者无法,只得按下王命,派急信请示于天子。
靖王为糟糠妻而拒王姬,此事传扬,时为美谈。
天子使臣下达王令,自有仪驾随行,行程自然缓慢,此番快马急信则不同,不过十数日便已打了来回。
往襄国的密信随之传来。
天子诏令,所言极简——既有贤伉俪,不如赐婚王姬于襄公煜,请靖国君主婚。
寥寥几字,翻天覆地。
闵煜看完密信,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简直荒唐。”
王姬婚嫁,怎如儿戏一般?
昨日许靖国,今日便许襄国,莫说三思,连一个停顿也无。
戚言笑吟吟地问:“国君想娶吗?”
闵煜望着那笑靥,分明是温婉明丽的模样,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慌忙撇清干系:“绝无此意,煜此生只认戚相一人,从无二心。”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简直祸从天上来!
他惴惴不安:“料想戚相,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羊入虎口?”
戚言敛起笑容,冷哼一声:“说得甚么话。”
襄君何曾是羊,王姬又何曾是虎呢?
不过是沾了天子的权欲,本该荣耀一国的王姬婚事,却成了谁都不想碰的烫手山芋。
但此事之于襄国,又与靖国不同。
靖乃万乘大国,一方霸主,就连僭越称王之事都早已干过,违抗王命便也抗了。
不要说靖王真情实感地演上了这么一出,即便是不演,靖说不娶,王室又能奈他何?
可襄国毕竟贫弱许多,真要叫板王室,未免气弱,再有个不敬之罪,被哪家邻国揪了错处,料理不好,恐怕又得是个灭顶之灾。
眼下不止闵煜忧心,就连戚言也目露沉思。
戚相食指在桌案上轻敲着:“国君待我想想,实在不行……”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未尽之言消失在唇齿间。
闵煜不知她未出口的那半句话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嗅到一丝不平常,似乎极为大逆不道,不至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只是事情的转折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使者接了新的天子令,正要动身前往襄国。
可一道新的密令紧追而来,将那诏令追回了。
与此同时,王畿传出天子驾崩的消息。
“王姬怀抱幼子登基,代为听政。”
戚言阅完竹简,将它投入火盆,缓缓烧去。
此时已过了春祭,四处的积雪都开始逐渐消融,只是戚言一贯畏寒,是以炭火未歇。
这大约是戚府上唯一称得上奢侈的东西了。
狸奴也喜暖畏寒,与她一同缩在屋子里,全然不顾主人正在忙于天大的正事,娇气地往她怀里钻。
戚言也纵容它,放任这团毛绒在她怀中寻摸好位置,舒服地窝起来。
轻手抚摸那身柔软皮毛,猫儿喉间便“咕噜咕噜”地发出餮足的声音。
襄君一如既往地坐在桌案的另一边,目光也自然而然落向那狸奴,口中却记挂着王畿:“天子年富力强,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纪,怎么消息来得这么突然。”
戚言笑:“是啊,怎的如此突然。”
大约是有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吧。
她叹息:“王姬竟是个有趣的人。”
闵煜闻言点头:“临危受命,确实心有丘壑。”
如今王室衰微,天子驾崩得早,膝下唯有一子,尚且婴幼。内有豺狼,外有虎豹,要靠一己之力撑起门庭,恐怕大不容易。
戚言望着他,眼中意味深长:“天子既崩,使者来报后,诸侯自当前往奔丧,此番我与国君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