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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催婚 ...

  •   这一查,果然查出许多了不得的东西。

      戚言笑说:“国君也不过清粥野菜,倒不曾想,襄国还有这等富贵世家。”

      顺藤摸瓜,清剿盘查。

      襄国复辟不过半年,竟也养出不少肮脏腌臜,国无世族,却也有人妄想再造世族。

      戚言拿着襄君礼剑,端坐朝堂,群臣首位,指谁杀谁。

      杀过襄臣,亦杀靖人,杀得一时人头滚滚,血流漂杵。

      好一阵腥风血雨。

      直到第十日,收剑归鞘。

      相国捧剑,还于主君。

      “感念国君信重,戚言幸不辱命。”

      襄君自高台而下,亲手扶起她。

      “上卿乃国之柱石,当执礼剑,代孤掌刑罚恶,何需还权于孤?”

      戚言笑道:“为臣者,当为君之刃,待国君用时,自可出鞘。”

      那双眼实在明亮,饶是闵煜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戚言。

      似有无尽豪情盈于胸怀。

      他忽然领悟到,戚相其实并不爱权势,亦不爱那些明刀暗箭、阳谋阴谋。

      那世人所称道、所畏惧的,都不过是些手段,而并非本相。

      戚姑娘乃当世英杰,注定翱翔于九天。

      十日之屠,整个朝堂被洗刷过一遍,群臣也实实在在地领略了这位女相国的凌厉与魄力,再不敢以其身份轻易置喙。

      遑论戚言行事只论证据,不论亲疏,纵然权势之大,近同副君,却不曾公报私仇,只为整顿朝纲。

      心怀宽广,公允中正,令许多朝臣自叹弗如。

      再加上她主动还权于主君,虽一时权倾朝野,却懂得急流勇退,审时度势更是难能可贵。

      如此一来二去,竟使声名大噪,风光无两。

      闵煜独坐书房,手上捧着那柄礼剑,脑中挥之不去的,尽是戚言如何执剑而坐,沉冷肃静间,行杀伐果决事。

      剑身沉黑,便越发显得那握剑的手白得刺目,似雪般凌厉。

      他学着戚言的样子握住这柄剑,感受着掌心的纹路。

      那双手究竟是冰冷,还是温暖,此时已未可知。

      只是他忍不住去想,戚言握剑的每一刻,心间都转过怎样的念头。

      她一贯是内敛的,单从神情去看,难断喜怒,可交还礼剑时的眼神,实在亮得惊人。

      以至于他也伸手,接过礼剑时,借着剑身,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力量,竟有片息怔忡。

      那一刻,他不知是否触碰到了戚言更内在些的……所谓魂灵?

      唯独不可否认,那一刹那的心动,是他需要竭尽全力,才不至于殿前失仪。

      他的手似乎是颤动了一下,借着那剑身,戚言大约也有所感知。

      只是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并无有丝毫动容。

      仿佛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共鸣。

      这令他不由得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并且近乎无法自控地想起,靖王奕是否也曾见过这样的她?

      又或许,因为两人相识得比他更早,靖王奕早已见过太多他所无缘得见的东西。

      譬如少年时的戚言,尚未经历过灭族之祸,一心与天争胜的气魄,该是何等意气风发,耀眼夺目?

      若说他毫无嫉妒,未免太过虚伪。

      闵煜摩挲着礼剑,只觉得万般情愫在心中激荡,汹涌澎湃,几乎令人难以自制。

      他握着剑,安静地独坐,直至日暮西山,室内的光线由明转暗。

      有宫人进来点灯。

      闵煜望向他,宫人以为国君有话要讲,于是恭敬问:“君上可有吩咐?”

      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宫人退下。

      他其实想见戚言,可即便见了戚言,诸般心绪千丝万缕,也无从说起。

      且他实在惶恐于自己也被当做求娶批命之人。

      便如此瞻前顾后,思来想去,觉得为人称一句君臣相得,已是幸事,不敢再求更多。

      司农又一次单独来见襄君时,仍见他凭栏眺望。

      时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了望,果不其然地看见了戚言的背影。

      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酸他两句,已有前车之鉴的闵煜抢先道:“司农可有要事?”

      时秋撇了下嘴,颇觉无趣,却也正色道:“我与四娘理了理各地传来的文书,因着先前大旱大涝,废了不少农田,今年收成恐怕大打折扣。”

      襄君闻言,蹙眉叹息,倒也不算意外:“天灾人祸,不可规避,只能早做准备,赈济荒年。”

      “那还不至于。”时秋一摆手,“仍有两三成地能有收成。”

      只余两三成?

      襄君不由苦笑,实在无法如司农般乐观。

      时秋:“今年的确年景不好,算它亩产五石……”

      等——

      国君发出质疑的声音:“自古良田不过亩产三石,司农是如何算出五石来?”

      即便襄国危困,也不该如此自欺欺人。

      “嗐,那是你们寻常的粮种,”时秋一挥手,“今年所种的是我改良后的麦苗。”

      她一顿,“我初春时呈上的文书里不是写了吗?”

      那时国君不会满脑子戚相,色令智昏看漏了吧?

      没想到啊,君上竟然是这种人。

      时秋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鄙夷。

      襄君被盯得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写了换用麦苗,可你没写会亩产五石啊!”

      要是写了他怎么会不记得?

      还真能昏聩到连春耕大事都乱来一气吗?

      时秋摸着下巴回忆一阵:“哦,确实没写,因为按我原来预估应该不止五石,只是今年的确年景不行,是以算得保守些。”

      闵煜:?

      什么叫不止五石?

      司农没管她家国君有多震惊,自顾自算下去:“就估它秋收亩产五石吧,也够撑一阵子了。”

      “余下七八成地赶紧犁了,还能种一茬稻,约莫立冬前后就能收割,保你青黄相接,饿不着人。”

      闵煜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茫。

      他又不是没耕过地。

      什么稻能在这个时节播种?盛夏都快过了,是不是晚了些?

      时秋看着国君困惑的神情,叹了口气:“罢了,说了君上也听不懂,我还是和四娘商议吧。”

      闵煜也没打算勉强自己,只谦逊道:“民生所系,仰仗司农了。”

      时秋笑着说:“学以致用,乐在其中。”

      但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君上能不能先管管孟岂那个傻子,别让他一天到晚地跟着四娘转?碍手碍脚的!”

      国君愣了一下,不是,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能怎么管?

      “让他去戍边啊!一个将军,天天正事不干。”

      闵煜:“时无战事,戍边自有将士待命,孟将军尚且是个伤患,多做修养也在情理之中。”

      “他腿不是已经好了吗?神医亲自给治的。”

      眼下简直活蹦乱跳,还有什么伤患需要修养?

      国君清咳一声,小声提醒了句:“脑疾?”

      “……”时秋一言难尽地望着国君,的确很难辩驳。

      此后,上天似乎终于放过了襄国,很是风调雨顺了一段时日。

      这阵子算是安稳,天下无事。

      群臣却总要琢磨出些什么,好在朝堂奏议。

      思来想去,不知是谁福至心灵,一拍大腿——

      国君尚未婚娶啊!

      无后乃是大事,这得劝呐!

      于是襄君在一次普普通通的朝会上,毫无防备地遭到了一场催婚。

      那时他刚与臣子们协商完事务,正要问可还有要务奏闻。

      借着扫视群臣还多看了两眼坐于上首的戚相。

      心底暗暗感慨,他家上卿实在气质不凡,卓然于群,襄国沉黑色的官袍穿在她身上,不见沉闷乏味,却更显高华威严。

      实在令人神往。

      没来得及怎么多感慨几句,就听底下有臣子出列,恭敬一礼,然后谏言:

      “如今国中初定,主君却尚未婚配,于国,国无储君,于君上,君上未能齐家,实乃隐患。事关国本,还请君上早日思虑婚嫁之事,以延公室血脉。”

      闵煜一听婚配二字,不由得心头一跳。

      怎么忽然在朝堂上提起此事?

      是,这的确也是国事,只是之于他,却有种心事被摊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审视的窘迫。

      尤其,还与……一同商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跟向戚言。

      戚相正望着谏言的臣子,听他说完,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国君的视线,于是回看过去。

      闵煜的目光与她一交汇,平白生出些心虚,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中所想般,一时慌乱起来。

      掩在袖中的手一下握紧,他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可这样做,似乎又显得越发刻意了些。

      情急之下,他忽然道:“戚相怎么看?”

      他看到那双眼中透出些讶异,连带着微微抬头,皆是意外的反应。

      她似是没想到国君竟会问她的看法。

      闵煜一下懊恼起来,怪罪自己怎么会问出如此突兀的话。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实在拙劣至极。

      而另一边,戚言仿佛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答复,微微起身,正要说话。

      襄君几乎霎时间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恐慌。

      只在这一刻,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来不及想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又在慌乱些什么。

      大概是有些期待她能答出自己想要的回复,可他心底又知道绝无可能。

      或许他更害怕她会说出些同样劝谏的话来,不敢深思其中隐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也可能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可他不敢去听。

      于是他抬手,打断了戚言的答复。

      “此事容后再议。”

      他的心跳得实在太快,朝堂又一时静谧,几乎让他以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心颤的声音。

      是以,语气也不受控制地重了些。

      好似要通过这话掩盖些什么,粉饰些什么。

      他试着放缓些语调,却盖不住想要逃离的惶急。

      “若无要事,便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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