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谈》克莱尔的左轮手枪

31、鸦与鹃的轮舞①

　　西岱大学，这座由加洛林王国昔日王室所创立的高等学府，其建校历史可追溯至大约六十余载之前。
　　在机械时代拉开序幕之前，两片大陆上已矗立着众多由君主们所建立的古老大学，其中一些资历最深厚的学府，其历史沉淀甚至超越了五百年之久。相比之下，西岱大学在诸多名校之中，无疑是后来者。
　　但巴黎西得益于南北之间的地理位置，这里人文环境自由开放，能训练孩子的自理能力，最重要的是还能接触到联合王国或是南陆帝国的豪门子弟。
　　传言在西岱大学上空盘旋了半个多月，终于，这一日它将尘埃落定。有新生即将从遥远的伦丁尼姆抵达，这个消息让加洛林的贵族们心怀隐忧，他们纷纷议论着这两位新生的到来究竟蕴含着北陆怎样的意图。而与此同时，他们那些骄傲的儿女们则满怀兴致地猜测着，这对来自伦丁尼姆的姐妹究竟拥有怎样的身份与容貌。
　　毕竟，伦丁尼姆是北陆最为显赫的城市，世界各地的豪门贵族都将子女送往巴黎西求学，然而，伦丁尼姆的学生却寥寥无几。这是因为那座被誉为北陆明珠的城市，拥有着凌驾于所有学府之上的奥法大学。
　　为了亲眼目睹这对来自伦丁尼姆的新生，众多学生都纷纷前往车站接站。那一天，天气格外寒冷，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细雨。女孩们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却在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随着列车的缓缓驶入站台，减速停下，乘客们竟出奇地稀少。众人等待了许久，终于，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列车门口，她缓缓走下车厢。
　　她身穿洁白的丝绒披肩，栗色的头发上点缀着一顶精巧的小帽，长裙下是一双系带高跟靴，系带上的小铃铛随着行走叮当作响。
　　众人只需一眼，便确定这位便是他们要迎接的人。她完美地契合了人们对伦丁尼姆少女的所有幻想：精致、时尚、优雅，身上流淌着名门大小姐独有的气质。
　　在她的身后，紧跟着另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女。她也从车上走下，随即为栗发少女撑起了一把伞。她不时地左顾右盼，宛如一只在秋雨中离群的乌鸦。
　　学生们细细审视着这对远道而来的姐妹。文件上提及她们来自伦丁尼姆，且为姐妹关系，然而她们的出场却与学生们对贵族子弟的固有印象大相径庭。
　　西岱大学不乏名门之后，他们到来时往往伴随着盛大的排场：有的身后跟着一队扛行李的仆从；有的则由加洛林的官员亲自前往火车站迎接；更有甚者雇佣了管弦乐团奏乐，那场面更像占领军的仪仗队……相比之下，这对姐妹的排场显得尤为简陋，甚至她们之间看上去毫无姐妹的感觉，黑衣少女更像是那位栗发少女的保镖或是随从。
　　“利兹，这些是学院的人吗？”黑衣少女问道。她早已留意到接站的学生们，目光紧紧锁定在他们身上。
　　那眼神难以捉摸，或许是天性冷漠，或许是不懂礼数，总之令人感到不快。她提问的方式也让人感到不快，因此无人回应。
　　“应该是学校派来接我们的同学吧，克莱尔。真是热情的国家呀。”
　　被称作利兹的少女提起裙子，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裙摆展开，宛如秋雨中的一朵白花。
　　那是阿尔比恩宫廷的古老礼仪，如今已鲜有人精通。片刻之后，女孩们也纷纷提起裙子行屈膝礼，男孩们则弯腰鞠躬。原本只是来接站的场景，此刻却仿佛置身于宏伟的宫殿之中，各路公侯矜持而骄傲地自报家门。
　　整个过程中，克莱尔始终一言不发，秋雨如一道屏障，将她隔绝于这贵族气息浓厚的一幕之外。
　　人群中对于这对身份看似完全不匹配的姐妹充满了各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她们并非显赫的贵族。有学生通过关系查看了学院的花名册，上面仅注明克莱尔和利兹是外交官员的子女，她们的名字前并无任何封地或头衔。
　　有人猜测她们可能是私生子。在家族中，私生子的地位卑微，若有人不愿见到他们，便会将他们送往国外寄宿学校。
　　伦丁尼姆大小姐的光环在西岱大学彻底破灭，学院内有数十个受封爵位的继承人，甚至还有加洛林王的小女儿和帝国皇位的候选人，不入流的私生子在这里根本无法获得尊重。
　　最终，学生们簇拥着这对姐妹走向站外等候的马车，她们身后伴随着种种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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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的主楼是一座洁白无瑕的城堡式建筑，被四周的围墙和其他教学建筑环绕，内部则是一片开阔的绿地，绿意盎然。
　　在校园内，随处可见的是百年树龄的樱桃树，它们见证了无数学生的成长。一座古老的教堂矗立在校园的正中央，这所大学最初是作为神学院而建立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扩展，增加了多个学院，如今成为了一所综合性的学府。
　　学生们手捧厚重的书籍，在爬满常春藤的墙壁下交谈，女孩们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男孩们的领带也在风中飘扬，构成了一幅青春洋溢的画面。
　　教务长的办公室里，侍女将一壶色泽如琥珀的红茶倾注入杯中，随后悄然退出房间。屋内仅余教务长与两位来面试的年轻女士。
　　室内装饰尽显雅致，柔软的皮革沙发，硕大的橡木书架沉稳而立，墙上悬挂着一幅详尽的世界地图，而大办公桌上，几盆绿意盎然的盆栽为这严肃的空间添上一抹生机。
　　教务长虽已年逾半百，身姿却依旧挺拔，银丝斑驳的发间与细边框眼镜相映成趣，为他平添了几分深邃的学者风范。
　　在他这样的地位，很少亲自参与学生面试，但今天的面试的特殊情况使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教务长翻着申请资料，偶尔抬头看一眼桌子对面的面试者。
　　这两位少女的档案颇有问题，她们的父亲是联合王国的外交大使，但却没有提及她们母亲的姓氏，教务长也不禁把她们和私生子的传言联系起来。
　　更重要的是，两位少女似乎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资历，这样的履历距离西岱大学那挑剔的标准还有十万八千里。
　　“坦白地说，你们不大适合这所学院。可是为你们而写的推荐信太有能量，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教务长放下资料，苦笑着摇头。
　　夏末的一张推荐信，令教务长不得不顶着某些压力接受这两位少女入学。
　　那封信来自北陆的林登商会，虽然据说商会会长身患重病不再出席社交场合，但商会本身仍是北陆最具竞争力的金融龙头，甚至垄断了联合王国与加洛林之间的贸易。
　　而在收到这封推荐信的前一个月，林登商会向西岱大学捐赠上百榜黄金，又许诺给商学院的学生提供数百个实习岗位，这一切的代价仅仅是要求安排这两位少女的入学，对学院来说自然是无法拒绝的条件。
　　单看外表的话，名叫利兹的栗发少女颇为符合这所学校的气质，给教务长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但那位叫克莱尔的黑发少女却穿的像个帮会分子，那对绿色瞳孔有点刺眼，让人感觉那目光中潜藏着红光。
　　“这所大学，不仅仅是一个教育机构，它还是加洛林王国政坛的预演，许多未来的贵族都在这接受教育。我清楚你们的入学有着什么目的，我对此无意过问。但在这里很多人的背后都有人，记得要保持低调，收敛锋芒，这才是明智的选择。”教务长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克莱尔轻轻点头。教务长的话超出了开后门的本分，他是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提醒克莱尔保持伪装与警觉。
　　教务长在申请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递给了桌子对面的利兹。
　　“你们的学籍很快就会建立。我们学校提供了丰富的专业选择，不知道你们对哪些领域感兴趣？”
　　“机械学。”利兹迅速回答，显然已经有所准备。
　　克莱尔则对着那份列满了“神学”、“哲学”、“管理学”、“建筑学”等专业的介绍看了又看，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国际政治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教务长打破了沉默，“相信我，这是本校所有专业中最好混的，也是我们学校最受欢迎的专业，是许多贵族子弟的首选。而且，来自帝国的弗洛拉公主也在这个专业就读。”
　　克莱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那就选这个吧。”
　　作为教育家，教务长当然不喜欢自己任职的学院中出现这种没用的专业，可在那些需要镀金履历的贵族又恰恰最需要这些专业。
　　“请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校务处会安排一位学生带你们参观校园。”教务长以这句话结束了面试。